外麵似乎起了風,小薄荷醒了,哼哼了幾聲之後開始放聲大哭。蘇揚像是驚醒了一般,猛地掙脫開薄晉洲的手,站起身來。
腹部的刀口雖然已經開始愈合,可被她剛才的動作一掙,又開始隱隱作痛。
身後是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還沒等她把小薄荷抱起來,薄晉洲就搶先她一步把嬰兒床往外拉了拉。
蘇揚兩手撲了個空,皺著眉看向薄晉洲。隻見他拿起一早給小薄荷準備的玩具,在她眼前晃了晃,小薄荷就奇跡般地止住了哭聲。
“不能她一哭就把她抱起來,養成習慣了,以後不抱都不行。”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兩個人剛才的尷尬掀了過去,蘇揚看著他熟練地逗弄著小薄荷,放鬆地坐回到了床邊。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就這樣生活在一起,不也很好嗎?
薄晉洲嘴角帶笑逗著自己孩子的模樣跟她高中時的夢想一點一點的重合,誰能想到,當夢想實現之時,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隨著記憶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起來,蘇揚的目光也漸漸冷了下來。她永遠也忘不了,在自己最難堪的時候,一群不熟悉的人將她團團圍住,他們指著她說她是小偷。
五年前,還是那個下著雪的夜裏,她跟薄晉洲一起從晚會上逃出來,一刻不停地飛奔到湖邊。凜凜的冷風吹在她的身上,可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在她幾乎以為薄晉洲馬上就要接受她的時候,一群人突然湧了上來。
跟薄晉洲同在學生會的魏婉一把就拽住她的手腕,對著眾人說:“就是她!昨天晚上就是她最後一個離開的學生會辦公室!”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懵懵懂懂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魏婉尖銳的聲音劃破夜空,當著所有人的麵,她一字一頓地說:“我走的時候還檢查過抽屜,那10000塊錢就在抽屜裏麵!當時她說她要等晉洲,我以為她就是個單純的小姑娘,也沒多想,還囑咐她走的時候別忘了把門鎖嚴。今天一天學生會所有的人都在晚會現場忙活,我也查過走廊裏的監控錄像,根本就沒人進過辦公室!可是現在錢沒了,不是她拿的是誰拿的!小偷!”
蘇揚聽懂她的話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湖的邊緣。
所有人都指著她說她是小偷,她求救般地看向薄晉洲,卻見他雙眉緊蹙地看著自己。
“連你也不相信……”話都沒說完,她隻覺一腳踏空,落到了湖中。
吵吵嚷嚷的聲音漸漸離她越來越遠,薄晉洲縱身躍入湖中,幾乎是拖著把她拖上了岸。她聽到他用壓抑著怒氣的聲音衝著所有人喊“滾”,迷迷糊糊之間,她睡了過去。
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遠遠超過任何一個人的想象。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樣來到學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當時班上所有的人都指著自己竊竊私語,就連關係最好的朋友都站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目光複雜地看著自己。
一聲聲的“小偷”傳入她的耳中,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是怎麽樣失去理智地指著自己的母親問她為什麽要生下自己,也永遠都忘不了母親咳出的鮮血。
“蘇揚?蘇揚?”
蘇揚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滿臉淚痕。
眼看著薄晉洲的手伸了過來,她本能地往後閃了閃,薄晉洲的手僵在半空中。她胡亂地抬起袖子把臉擦幹淨,往角落裏縮了縮,把頭埋到了膝蓋裏。
“怎麽了?”薄晉洲關切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卻被她一把甩開。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瞥了一眼嬰兒床的方向,見小薄荷乖乖地在嘬自己的手指,這才又把目光放在了蘇揚的身上。
她搖著頭,似乎在竭力地控製情緒,薄晉洲心中一緊,蹲下身,雙眉緊蹙地看著她。
“你走吧。”半晌,蘇揚出聲,卻不肯再看他一眼。
薄晉洲目光冷了下來,“你又怎麽了?”見蘇揚不說話,他抬手捏住她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掌心輕輕畫著圈。
“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揚揚你乖,別鬧好不好……”
他幾乎是在乞求了,蘇揚狠了狠心,把手抽出來,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我也以為,我們就像剛才那樣,一起把薄荷帶大,一起……好好地過一輩子。可是我忘不了……”她抬手胡亂地抹了抹眼淚,“薄晉洲,你走吧。”
就算是當時連你都不相信我,我都沒恨過你。薄晉洲,如果事情的真相隻是簡簡單單的你不相信我,該多好。
-
霖海市的冬天陰晴不定,突然飄落下來的毛毛雨就像是薄晉洲此刻的心情。
車子被堵在環路上,原本麵無表情的他突然摁起喇叭,刺耳的聲音響起,躁動的車流宛如一條沒有盡頭的河,永遠都找不到入海處。
中午片刻的溫情之後,悄然而至的不僅是蘇揚突然湧上心頭的回憶,還有於中誠案子的突破性進展。
如薄晉洲所料,進出海關的犯罪嫌疑人用了兩個護照,一個名字叫秦然,是香港護照,一個名字叫李群,是中國的護照。不同的名字,相同的照片。
熊岱以偷越國境罪將他的拘留時間延長,得到這一消息的時候,薄晉洲正被堵在環路上,心中煩悶的情緒隻能通過摁喇叭來發泄。
一個半小時以後,薄晉洲到達霖海市公安局。下車的時候,他特地往四周掃視一番,原本停在路邊的林肯領航者已經不見了,守在公安局門口的四個人也已經變成了兩個。
他不動聲色地從兩個人中間走過,進了警局,直奔審訊室。
這個叫秦然或者李群的人還是他早上看到過的樣子,淡定地看著已經露出暴躁情緒的刑警,除此之外,隻有偶爾露出的譏諷神情才能表明他正在聽著警察的問話。
許笑笑迎上來的時候,薄晉洲已經看了有一會兒了,他見裏麵的熊岱幾乎已經繃不住了,對身邊的小姑娘說:“進去把他們都叫出來。”
所有人都聚到了監控台的跟前,他們眼看著秦然獨自坐在審訊台的一側,似乎是有心電感應一般,他突然抬起頭,目光精準地捕捉到攝像頭,勾唇一笑,用口型說:“快晚了。”
眾人麵麵相覷,薄晉洲的腦子裏閃過那輛黑色的領航者,他麵色一凜,飛速地在人群中找到許笑笑的身影,“快,給海關發通知,攔住於正則!”
這樣的命令從一個律師的口中下達,不免有些可笑。許笑笑試探性地看了熊岱一眼,卻見他雙眉緊蹙,“去查啊!上麵追究的話我擔著!”
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海關已經收到了於正則的護照信息和照片,熊岱帶著一隊人趕到機場,收到的卻是於正則一個多小時前已經上了飛機的消息。
“接下來……”熊岱看著薄晉洲,卻見他麵色平淡地輕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是你們警察的事了,試著跟香港那邊聯係一下吧,注意一下李崇俊的安全。”他捏了捏額角,正要往回走,突然回身,“對了,有一件事拜托你。”
-
蘇揚家樓下,一輛軍綠色的牧馬人停了下來。
令均從車上跳下來,圍著這棟樓前前後後轉了兩圈,確定沒看見那輛黑色的路虎,這才放心地上了樓。
他在經過三樓的時候,視線被地上的血跡吸引,這時,不知是哪家傳出叫罵的聲音,言辭激烈地恨不得對方去死。
他輕笑著搖了搖頭,又上了一層,在402門口停了下來。
蘇揚還以為是薄晉洲去而複返了呢,冷冰冰地打開門,四目相對,她愣了愣,“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少見多怪了,自顧自地說:“哦,也是,隻要你想,是不是連市長的住處都能查到?”
令均伸手摸了摸下巴,唇角一揚,“怎麽還是那麽多話,不請我進去坐坐?”
蘇揚往裏讓了讓,在令均側身進了房間的時候立刻關上門。
令均被她的動作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幹嘛,後頭又沒人。”
“你不知道。”蘇揚指了指沙發,“去坐。”說著,她轉身進了廚房,卻被令均一個轉身將她攔了下來,“你一個孕婦,老老實實待著,要喝水我自己倒,要吃東西我自己拿。”
蘇揚被他推著走到沙發跟前,隻見他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了下來,歪了歪頭,“怎麽?還要我伺候著坐下?”
蘇揚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說得就跟是你家似的。”
他輕笑一聲,伸手就把蘇揚撈到了懷裏,低頭看著她笑得像花一樣的容顏,輕聲說:“你家可不就是我家嗎,在自己家我客氣個毛線球啊。”
蘇揚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少跟我裝熟,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令均拿起桌上擺著的蘋果,不客氣地啃了一口,“得了吧你,肯定是你跟你老公說過你太認識我了,所以你老公這才動用了警力,把我查了個底兒朝天!”
又啃了一口蘋果,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本正經地看著蘇揚,“剛才我經過三樓的時候,看到地上有血跡,怎麽回事?”
蘇揚壓根也不知道地上有血跡的事,愣了愣,“哦”了一聲,解釋說:“上午的時候可能是有人動手打架了,我也不是特別清楚。”
“這附近這麽不安全嗎?”
“也不是,就樓下的那對小夫妻,吵起架來不管不顧的。”
“我剛才上來的時候也聽到吵架聲了,還能吵,那估計沒出什麽人命。”令均抬手在蘇揚的腦門上彈了一下,“不是我說你啊,放著你老公的大房子不住,偏搬到這樣的地方,你是不是有病。”
蘇揚摸了摸並不疼的腦門,“是啊是啊,我肚子上剛縫了8針,後來不小心把傷口掙裂了,又縫了5針,這病可不清,你不許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