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染上第一縷紅光的時候,蘇揚睜開雙眼。

迷迷糊糊的,她似乎靠在一個大暖爐上,下意識地往溫暖處蹭了蹭,耳邊突然響起薄晉洲的一聲“老婆,早”。

蘇揚回了一聲“早”,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覺得那麽暖和。

到底是習慣他在身邊的,蘇揚輕咳一聲,坐起身來,從旁邊拽過來一件毛衣外套。

以往的數不清個清晨,她都是在薄晉洲問候早安的聲音中醒來,然後被他上下其手搞得睡意全無。

蘇揚不自在地起身,把頭發全都捋到腦後,看到薄晉洲進了洗手間,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拉開窗簾,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

她檢查了一下睡得香甜的小薄荷,往床邊上一坐,單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麽。

薄晉洲洗漱完之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晨光籠罩下,小小的嬰兒床中粉粉嫩嫩的小薄荷睡得恣意,邊上坐著的人頭發軟軟地披在肩膀,縱然是背對著他,也能感覺出她的情緒還算不錯。

“先洗漱吧。”他收回目光,身上已經換上了襯衣西褲。

蘇揚微微側了側頭,餘光掃見薄晉洲往門外走去。

似乎越來越不受控製了,如果能像現在這樣一直過下去……

蘇揚的思緒被小薄荷哼哼唧唧的聲音打斷,她回過神來,連忙把她抱了起來,就見她著急地抓住蘇揚的手往自己的嘴裏送。

“小荷乖,不鬧。”蘇揚邊說邊解開衣服的扣子,往後看了一眼,急急地退到門口,掩上門,這才放心地讓小薄荷嘬起來。

盡管已經慢慢適應了當著別人的麵喂小薄荷,可能避免別人看,還是盡量避免。

不知怎麽的,今天早上小薄荷的力氣似乎格外大。

她倒吸了一口氣,捏了捏小薄荷的手,卻見她忽地偏開頭,哇哇大哭了起來。

“怎麽了這是?”孫阿姨的聲音傳入蘇揚的耳中,蘇揚側開身,從門口探出頭,“孫阿姨,她應該是餓了,可今天有點不對勁。”

孫阿姨把門推開了一些,繞進來之後,順手把門帶上,伸出手往小薄荷嘴邊一放,她就使勁嘬了起來。“是餓了呀。”邊說,她邊哄著小薄荷往她應該咬的地方湊。

小薄荷吸住蘇揚,嘬了幾口之後,又開始放聲大哭。

孫阿姨把她接到懷裏,快跑了幾步,放入嬰兒床中,自己則折回頭來,順手從桌邊取了一個玻璃杯,放在蘇揚的ru頭前,伸手捏了捏蘇揚ru房的底部,微微用力,卻隻有滴滴答答的幾滴奶水。

“這是怎麽回事?”蘇揚微微蹙眉,腦子裏盡是小薄荷不知疲倦的哭泣聲。

“可能跟最近睡眠不好也有關係。”孫阿姨輕輕歎了一口氣,“先給她衝杯奶粉吧,一會兒我去超市看看,買條鯽魚回來。”

孫阿姨給小薄荷喂奶的時候,蘇揚垂頭喪氣地走到廚房門口。

薄晉洲白衣黑褲,身上係著一條淺藍色的圍裙,單手端著平底鍋,似乎在煎著什麽東西。

不一會兒,魚的香味兒傳入蘇揚的鼻腔,她挪動了一下位置,“你什麽時候學的這些?”

薄晉洲微微側了側頭,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之前翻了翻食譜,這些程序化的東西,你之前做的比我好多了。”

蘇揚撇了撇嘴,確實,程序化的東西做起來最簡單了,什麽時候加鹽,什麽時候加料,隻要不出大的差錯,味道就不會錯。

“幸虧昨天晚上我已經把報告做出來了。”蘇揚抿了抿唇。

她工作起來的時候效率高,而且喜歡一氣嗬成,所以稍微熬了熬夜,直到把報告趕出來才去睡覺。即便這樣,她都比薄晉洲睡得早。一點多她起來給小薄荷喂奶的時候,書房的燈都還是亮著的。

“你今天……是有什麽事要忙嗎?”薄晉洲邊說邊把鍋裏的三條魚依次倒入已經擺好了的盤裏麵。

新鮮的魚配著粥和葡萄,薄晉洲把這幾樣一一擺到餐桌上的時候,小薄荷也被孫阿姨抱著出了臥室。

蘇揚看到孫阿姨也出來了,尷尬地垂了垂眸,“先吃飯吧。”

-

蘇揚絕對想不到,有一天她會主動要求去新媽媽輔導班上課。

從薄晉洲的車上下來,蘇揚衝他揮了揮手。

他那邊還有事情要處理,所以就把小薄荷留在家讓孫阿姨看著,他自己送蘇揚到世紀城之後,再去霖海市公安局。

進了新媽媽輔導班,馬上就有人迎了上來。

接待的老師似乎對她很有印象,她前腳剛進了更衣室,就聽見有人喊:“小言,薄太太過來了!”

不管蘇揚再不情願,終究,她還是由著小言在她的身體上比比劃劃。

一節課結束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

換了衣服,蘇揚正要離開,門口的接待老師突然叫住她,“薄太太,您哥哥過來接您了。”

什麽時候多出來了個哥哥?蘇揚詫異地看向等候區,陽光籠罩的地方,一個帶著鴨舌帽的人抬起頭看向她。

背著光,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可僅僅是一個點頭的姿勢,就讓她渾身顫抖了起來。

大概她這輩子也忘不了,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她狼狽地拎著箱子走在無人的小巷上,蹲下身係鞋帶的功夫,兩個人疾奔至她所在的小巷。

越過巷子中央堆砌著的廢棄物,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兩個都穿著黑衣黑褲的人。

那個時候她膽子不算小,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可路過的摩托車燈在她身上一閃而過之時,她跟其中那個帶著鴨舌帽的人目光交織在一起。

黑暗之中,另外一個人驀地站在他們兩個人的視線之間,帶著鴨舌帽的人冷哼一聲,一把把他推開,腳步絲毫不作停頓地走到她的跟前,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隻大手捏住她的胳膊,把她硬生生地拎了起來。“你聽到了多少!”

“放開她!”另外一個人衝上前來掰開他的手。

蘇揚胳膊一輕,抬起頭,四目相對,另外那個人目光嚴肅地對她說:“我暫時不會傷害你,但也不會放你走。”

日後每每想起來的時候,她都無法忘記黑夜之中令均那雙堅定從容的雙眸。

即便她再也無法把生活中的令均跟那個對她說“我暫時不會傷害你,但也不會放你走”的人聯係在一起,可是她知道,在這個男人麵前,她永遠都是安全的。

盡管那夜之後,他就變了。

可縱然她能對令均卸下心房,卻永遠也不能在麵對眼前這個人的時候完全放鬆。

這個自始至終隻要出現就帶著鴨舌帽的人,從一開始,想要的就是她的命。

“好久不見。”那人終於走到她麵前,她也終於看清,他臉上是帶著笑的。

蘇揚麵色僵硬地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片刻之後,他輕笑出聲,“走吧,蘇揚。”

她沒有辦法抗拒他的要求,在他邁出腳步之後,蘇揚也不受控製地跟了上去。

-

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天就陰了下來。前一刻還晴朗的天空,瞬間就烏雲密布。

空中隱隱約約閃了一下,薄晉洲把車停好,剛剛下車,就接到了蘇揚打過來的電話。

蘇揚的聲音有那麽一點不對勁,薄晉洲微微蹙了蹙眉,讓她在原地不要動,詢問了她的具體位置之後,幾乎是飛奔著跑了過去。

遠遠的,穿著淺色羽絨服的人微微低著頭,腳尖繞著自己站著的地方一下一下地畫著圈。

薄晉洲鬆了一口氣,在原地緩了緩神,給新媽媽輔導班撥過去一個電話。

掛了電話,薄晉洲立在原地好一會兒,直到思緒捋順,這才慢條斯理地走了過去。

感覺到似乎有人站在了自己麵前,蘇揚抬起頭。她也不說什麽,就那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薄晉洲,直到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這才像是回過神來,抿了抿唇。

“吃過午飯了嗎?”薄晉洲鬆開領口的第一顆扣子,似是隨口問了一句。

“還沒呢,回家再說吧。”蘇揚的聲音還帶著一絲顫抖,她強作鎮定地抬手捋了捋耳邊的碎發,衝薄晉洲扯出一個幹巴巴的微笑。

車子行到半路的時候,天空突然飄起了雨。

細細密密的雨點砸在車頂,倚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窗外的蘇揚突然回過神來,“下雨了。”

薄晉洲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是,估計一會兒就要開始堵車了。”

話音剛落,車子轉了個彎,駛入環路上,瞬間就被堵了個嚴嚴實實。

“還真是烏鴉嘴……”蘇揚微微搖了搖頭,煩悶的情緒似乎紓解了不少。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窗外。薄晉洲目色柔和地開口:“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

蘇揚緩緩地回過頭,她的目色平靜,僅僅一瞬間,她就別開目光,“遇到了讓我很不開心的人,薄晉洲,別追問。”

氣氛一下就僵了下來,薄晉洲收回目光,專心致誌地看著前方擁堵的車輛,隨手擰開車裏的收音機。

在電台dj優美的嗓音中,蘇揚調整了一下坐姿,目視前方,緊緊地盯著掃來掃去的雨刷。半晌,她抬手捏了捏額角,“薄晉洲,好多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可是時機不到,說多了,對所有人都沒好處。”

“我娶老婆的時候,可沒想過自己娶的是一個渾身上下都藏著秘密的人。”車流漸漸開始移動,薄晉洲鬆了鬆刹車,“也不知老天爺什麽時候能把我的蘇揚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