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江浸月用了三個小時操作當時月明跳上了假山。她操作當時月明靠著顧孟平留下來的小黑屋箱子坐下休整,自己則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在此之前,她早就聽說過職業訓練的枯燥,但一直不以為然,現在想想職業選手要一天到晚進行這些訓練,不由得更佩服了。她遲疑片刻,還是給顧孟平發去了消息:“我跳上來了。”

“比想象中更快。”顧孟平不吝嗇誇獎,“還有精力完成小黑屋的任務嗎?”

“當然有!”江浸月的手在鍵盤上飛快地移動,她沒給顧孟平回消息的機會,就點擊進入了小黑屋副本。副本的難度並不大,剛好比她能承受的難一點。

他還真的挺貼心的……而且很強。

顧孟平通過不到三次的較量就將她的底摸得透徹,他對《山河》的了解程度難以想象。江浸月遊刃有餘地邊思考邊對付著Boss,直到Boss倒下,掉出了一個東西,她點擊拾取,那是一卷紙,淡黃色的紙在她的麵前緩緩展開——

“恭喜您,獲得《山河》常規賽第十一場,浮世戰隊主場對戰千山戰隊VIP門票一張!”

江浸月驚訝地捂住嘴巴,在《山河》那麽多場常規賽中,VIP門票從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尤其是千山戰隊的比賽,更是千金難求一票,顧孟平居然把這個當作獎品?太大方了吧!

這麽想著,她連從副本裏掉出來都沒有發覺,假山很高,她直直地往下落去,眼看就要摔死在地上,她忙狂敲鍵盤,才在一處穩住了身形。剛一落下,她就看到小劍客雲歸正仰著臉看著她。

遊戲角色臉上的表情永遠是一個樣,江浸月卻分明感受到了顧孟平的無語。

她調整了一下視角,幹巴巴地打上兩個字:“謝謝。”

“要跟我們一起去嗎?”小劍客雲歸席地而坐。

一起?

江浸月微怔,隨即恍然。這場比賽是在浮世主場上海,千山戰隊會提前一天到達調整狀態,她要去看自然也要去上海。可是,跟顧孟平一起去,然後再給浮世加油,這個……怎麽就那麽讓人覺得別扭呢?

江浸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自己在這兒糾結上了。顧孟平看著好笑,不過他倒是閑,就耐心地等著她回應。好在江浸月也不是太優柔寡斷的人,不到一分鍾便做出了決定:“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確定嗎?”顧孟平忍著笑,“聽說我們這次有浮世戰隊的人接機。”

“……為什麽不早說?”

“你也沒問我啊。”

“再見!”

說完,江浸月果斷地下了線,又跑到顧孟平的微博上,想到自己已經暴露了,悻悻地轉了一圈後發現熱搜上第一位赫然是“顧孟平0928生日快樂”。

猶豫再三後,江浸月還是給顧孟平發了條短信:“生日快樂。”

發完後她就去洗漱,但是心裏總掛念著他會不會回消息,洗得也格外匆忙,回去後忙去翻手機,可手機上依然一條短信也沒有。

“月月,你在等什麽?”具有八卦精神的周止止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江浸月故作淡定地搖了搖頭,說:“沒什麽。”她頓了頓,又問,“止止,今天是顧孟平的生日,你知道吧?”

“當然知道了!”周止止抱著枕頭,“我現在已經是顧孟平的頭號粉絲了,在微博上給他刷了一天的生日快樂!”

江浸月汗顏,這愛來得也太快了吧?她幹脆地拒絕了周止止邀她一起刷的請求,爬上了床,望著天花板發呆。顧孟平始終沒有回消息。

窗外正下著九月來第一場大雨,風猛烈地吹著樹枝,不時有葉子落下來,被雨卷著橫掃著長街,轟轟烈烈地宣布夏天的結束、秋天的來臨。

被江浸月放在枕邊的手機屏幕亮起,在黑暗中散發出微弱的光,而彼時江浸月已經進入了夢鄉。

短信來自顧孟平,他的語氣中似乎永遠帶著幾分散漫笑意:“好啊,那祝我戰無不勝。”

02

《山河》職業聯盟共有十支戰隊,比賽一周一次,一個輪回後千山才能再碰到浮世,這一算就要到十一月份。江浸月將門票妥帖收藏好,期待著那天的到來。

這期間她也沒有閑著,每周日都去清風訓練營接受指導,意識和技術進步迅速。

而在網遊上,顧孟平常開著小號跟她一起下副本,他提出的意見很犀利,一下就戳到她要害,她在吸取經驗、聆聽教誨的時候,還是總忍不住把炮口對準他。

在接下去的幾場比賽裏,千山戰隊征戰不同戰隊,無一戰敗,所以第十一場打響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上海浮世主場。

周六晚,江浸月收拾好行李,請了周一上午的假後便坐上了去往上海的飛機。

顧孟平知道她喜歡陸清溪,所以給的也是浮世VIP的票,她將行李丟在酒店後就去了比賽現場。兩家戰隊本就水火不容,粉絲更是撕得厲害,分屬不同陣營,一個比一個喊得厲害。江浸月雖然也想跟著浮世粉絲喊打倒顧孟平,但是想想手中的票是顧孟平給的,到底沒喊出來,靜靜坐了下來。

她絕對不是拿人手軟!是因為喊著太浪費嗓子了!

江浸月安慰著自己,這時大屏幕忽然光芒一閃,開始翻滾起視頻,放起了曆來浮世和千山的比賽集錦,特效和震耳欲聾的打鬥聲掩蓋了大部分粉絲的呐喊聲。等到陸清溪跟隨著戰隊一起出來的時候,江浸月才開始放肆地喊了起來。

“陸清溪!陸清溪!陸清溪!”

陸清溪長得很漂亮,黑色順直的長發過肩,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身上暗紅色的隊服襯得皮膚越發白皙,一看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美女選手”這四個字來。

這時主持人問有沒有想說的,幾個選手都說了些客套的話,話筒傳到了陸清溪的手上,她沉吟了片刻,笑了笑,說:“終結掉千山戰隊的連勝吧!”

陸清溪輕描淡寫地說要終結掉連勝,放在粉絲眼裏就不是熱血,而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倒是顧孟平微微一笑:“多多指教。”

不知道為什麽,台下的江浸月打了個冷戰,上場比賽團隊賽時,顧孟平就是這樣冷靜,結果團隊賽就贏了,這場……

果然,一個小時後,顧孟平展現出非凡的指揮能力,隻在雙人賽丟了兩分,送給浮世主場一個9:2,賽後依舊是那句:“多多指教。”

麵對這樣的冷靜,就連浮世粉絲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大家隻能把仇恨轉移到說大話的陸清溪身上。

江浸月住的地方離黃浦江近,她回去後就坐在江邊刷微博。微博上一邊倒地罵著陸清溪,說這次如果不是她與隊伍脫節,團隊賽根本不可能輸。陸清溪至今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去參加賽後記者招待會。

“女生打遊戲簡直就是災難!比小學生還要可怕!”

“這是小學生被黑得最慘的一次,哈哈哈。”

“呼籲浮世戰隊,將陸清溪從主力位撤下,真不知道為什麽還要用這個選手,當個擺設嗎?”

網絡上的評論層出不窮,江浸月有心為陸清溪說幾句話,但都轉眼被淹沒,根本沒有人看見。她氣得跺了跺腳,打電話給欲晚:“你看了今晚的比賽沒有?”

欲晚雖然打遊戲隻為了賺錢,但是有時候也會看看比賽。江浸月跟欲晚好一陣吐槽,等到身心舒暢了才掛了電話,她一看,有兩條未讀短信,是顧孟平發來的。

“在哪?”

“還不回?陸清溪要走了。你確定不來?”

江浸月心頭一跳,顧孟平是想帶她見陸清溪?她忙打電話過去,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那頭傳來懶洋洋的聲音:“陸清溪已經走了。”

“你們……不是經常一起吃夜宵嗎?”江浸月強忍住要飛過去看陸清溪的衝動,懊惱著自己跟欲晚打電話打太久了。

顧孟平似乎怔了一下:“打出這個成績,你覺得浮世的還吃得下飯嗎?”

江浸月汗顏,誠然,換位思考一下,她如果是浮世的人,現在隻想趕緊回家平複心情,還吃夜宵?沒人有這個心情。她悶悶地說:“那你剛剛還說陸清溪在那裏。”

顧孟平“嗯”了一聲:“剛剛結束記者招待會,我以為你還沒走。你現在在哪?”

江浸月報出了位置,顧孟平說:“那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過去。”說完便掛了電話。江浸月怔怔地看著手機,她真的很想問一下顧孟平,他明明知道她喜歡清風戰隊,就不怕他來的時候她會打他嗎。

很顯然,顧孟平根本就沒有這種思想包袱,竟然要來找她。她坐在原地不敢動,就看著黃埔夜景,過了十分鍾還是沒等到他,她正要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他的電話先打了過來。江浸月問:“你到哪了?”

他咳了咳,語氣略不自然:“應該快到了。”

“應該?”江浸月敏銳地提取到關鍵詞,“你……不會迷路了吧?”

她本來以為顧孟平死要麵子,誰知道他坦然地承認:“嗯……上海我沒來過幾次。”

江浸月這才知道,顧孟平雖然在遊戲上玩得風生水起,但是實際上是個一出門就不知道東西南北的人。她一陣無語,覺得他的人設崩塌了,無奈地說:“你現在旁邊有什麽?”

“有一棵樹。”顧孟平理直氣壯。

“打你信不信?”江浸月完全不拿他當《山河》大神了,但到底耐下了性子,說,“有沒有什麽標準性的建築?”

顧孟平報了一個大廈的名字,她掃了一眼,一眼看到了那個大廈,但為了防止顧孟平再走丟,她說了一句“你在原地等我”,就提起包去找他了。大廈離得不遠,她到了那裏,說:“你在哪?”

“沒看到我嗎?”

江浸月皺起眉頭,原地轉了三百六十度,邊轉邊說:“你在……”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隻見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顧孟平拿著手機站在那裏,路燈落下光影打在他挺拔的身上,他另一隻手插著口袋,笑眯眯地看著她。江浸月心裏一跳,腳步頓了下來,聲音提高:“我很想知道,如果你的粉絲都知道你是路癡會怎麽想。”

“人無完人嘛。”顧孟平把手機收起來,抬起腿往她這邊走來。

江浸月下意識地後退,說:“你……你找我幹嗎?”

“他們不想吃夜宵,可是我想。”顧孟平輕描淡寫,邊說邊往前走去。

顧孟平走得很慢,江浸月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兩人沉默地走在喧鬧的上海街頭,顧孟平忽然說:“今晚的比賽你覺得怎麽樣?”

“你很理智。”江浸月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讚賞還是什麽,她繼續說,“蛇打七寸,你打得不錯。”

顧孟平微挑了眉,說:“你也看出來了?”

“浮世楊隊長太急於贏了,而且他分明不信任陸清溪,尤其是團隊賽最後,如果他的那招拳舞能再早出來兩秒,陸清溪就不用急急地衝回來救他,你也沒有機會突圍了。”江浸月分析得頭頭是道,說著說著,忽然噤了聲。

因為她發現,顧孟平正側過臉看著她,饒有興趣地聽她說著。她臉一紅,躲開他的目光。他疑惑地“嗯”了一聲:“怎麽不說了?”

“我在你麵前這樣分析,真是班門弄斧了。”江浸月把手背在後麵,眯起眼睛看他,說,“倒是你,你跟陸清溪私下關係一定不錯,不然怎麽看出她和楊隊在鬧矛盾,瞅準了空當給了浮世最後一擊?”

“我因為和她私下關係好才知道他們在吵架,那你又怎麽知道的?”顧孟平看著眼前的女孩,她談起八卦來,眼神都在放光,與平時那副傲嬌模樣相差甚遠,他看著覺得好笑,卻沒有戳穿她。

江浸月苦笑一聲,說:“種種跡象表明,陸清溪戀愛了,而且這場戀愛在浮世戰隊並不是喜事,可能就連浮世戰隊都會把過錯歸咎到她的戀愛上麵。”她頓了頓,“你們職業圈,有那麽不歡迎女孩嗎?”

顧孟平長長地“嗯”了一聲,說:“一切靠實力說話。”在她說話前,他已經站定了腳步,點了點下巴,說,“到了。”

03

麵前是一扇簡單的甚至有些破舊的門,上麵貼著一張紅色的紙,正中寫了一個繁體的“食”字,舊字新墨,一看就是常有人潤色。顧孟平走上前敲門,敲門剛過三聲,裏麵傳來一聲大喊:“沒人!”

江浸月驚訝,這麽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顧孟平見她這樣,遞去一個寬慰的眼神,然後繼續敲門,邊敲邊說:“是我,顧孟平。”

裏麵停頓了大概兩三秒,門就被打開了,露出了一雙不耐煩的眼,再往下看出,飽經風霜的臉上沾著不少煤灰,嘴角下垂,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惹的老頭。

老頭提著一盞燈,沒好氣地說:“你怎麽又來上海比賽了?贏了沒?”他又道,“這次帶女朋友了?”

顧孟平拉著江浸月邊往裏麵走邊說:“贏了贏了,快來給我上桌菜吧,我就等著吃你的夜宵呢。”

江浸月遞過去詢問的眼神。如果顧孟平不是公眾人物,她真的會以為他要把她賣掉,這月黑風高夜,上海老弄堂,還有個用油燈的老爺爺。顧孟平的手扣著她的手腕,隔著薄薄的襯衫傳來溫度,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腕,低聲說:“這個老頭姓劉,他廚藝特別好,一星期隻做十桌菜。”

“你跟他認識?”江浸月也放低聲音,進了門後,像是又進入了一條弄堂,油燈昏暗,幾乎什麽都看不到,她隻能任由顧孟平拉著她的手腕。

顧孟平笑了笑,說:“他欠我人情。”

見她一副刨根問底的樣子,他又解釋道:“年前有次來上海比賽,聽說這裏的菜特別好,所以早就預約了。剛吃上飯就聽見老頭在教訓他孫子,說不該玩遊戲。他孫子認出我們來了,老頭就要趕我們出去。我就說可以幫他孫子戒網癮,這才吃了一頓飯。”

“你怎麽幫忙的?”江浸月十分懷疑,她覺得顧孟平不把人帶上癮就已經很好了。

顧孟平略微得意:“我跟這孩子打了幾場,打得他覺得網遊沒什麽意思了。”

“……你狠。”

江浸月想起了他裝作琴師找她PK那次,也是把她的信心幾乎打沒了,她在心裏深深地同情那個網癮少年。

劉老頭已經帶他們走進了一間寬敞的房間,房間內擺著兩副桌椅,異常整潔幹淨。顧孟平找了個位置坐下來,說:“劉大廚,今天做什麽菜?”

劉老頭瞪了他一眼,最後也架不住他的笑臉,失笑:“等著!”說完就係上圍裙去了廚房,留給他們一個忙碌的背影。

江浸月疑惑地問:“他好像也不是很討厭你?”

“他孫子戒了網癮,他承諾我隻要來上海,無論多晚都可以來他這吃飯。”顧孟平幫她擺好碗筷,說,“不過手藝人脾氣就是怪,才兩次他就不耐煩了。”

菜被端上來之後,顧孟平邀請劉老頭一起吃飯。劉老頭沒有推辭,倒了一杯酒,也給顧孟平倒了一杯。見顧孟平隻禮貌地嚐了一口,劉老頭冷哼一聲:“不能喝酒人生還有什麽意思?”

“打遊戲。”顧孟平喝了口白開水,說。

江浸月生了好奇心,問他:“你真的不能喝酒?”

顧孟平“嗯”了一聲,卻似乎礙於麵子,又補充了一句:“酒不好喝。”

江浸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笑眯眯地倒了杯啤酒,小啜了一口就去吃菜了。劉老頭的廚藝當真好,像她這樣不怎麽能吃的也吃了一碗飯。江浸月拍了張照準備發微博,顧孟平也掏出手機,說:“我也來發個微博吧。”

“別在微博中提到我!”江浸月忙提醒他,她可不想被他的粉絲當作靶子。

顧孟平轉了轉手機,又將手機裝進了口袋裏,搖了搖頭:“那我還能發什麽?”

他的話說得略顯曖昧,她不由得想歪了。

劉老頭“嘁”了一聲,說:“這頓我請,你們兩個吃完後不用收拾,直接走人就行了。”

說完他就將碗一推,穿過長長的走廊走了。顧孟平也將筷子放下,說:“他就這樣,喝完酒就要睡覺的。你吃飽了嗎?”

江浸月點點頭,她看向桌上專門為顧孟平開啟的啤酒,眼中劃過一抹戲謔的笑意——真想看看這個素來冷靜的顧隊喝醉了是什麽樣子。

於是她托著下巴,帶著微醺道:“顧隊,今天千山戰隊贏了,我們是不是得慶祝一下?”

“慶祝?”顧孟平涼涼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不是站浮世那邊的嗎?”

“呃……”江浸月被噎了一下,她揚揚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覺得,為了這次艱苦的勝利,我們必須幹一杯!”

“我一點也不覺得艱苦,這次打得挺輕鬆的。”顧孟平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手還是接過了她倒的啤酒。

江浸月的手微微一抖,拿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顧孟平盯著手中的杯子看了一會兒,才開始慢慢地喝了起來。他問:“在清風訓練營怎麽樣?”

江浸月說:“還不錯,何隊對我很照顧。”

“你知道何言能喝多少嗎?”他揚起眉眼,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後,說,“你要是能猜出來,我就把這杯喝完。”

江浸月汗顏,他這個說法怎麽這麽耳熟,上次她聽到的這種言論還是“輸了我就脫”。麵前的顧孟平低垂著眉眼,目光落在盛滿了酒的玻璃杯裏,在昏暗的房間裏,眉眼竟出奇地讓人覺得明朗,他緩慢地叩著杯子,沉靜得讓人心慌。

江浸月正看得出神,他卻忽然抬起了眼,她忙轉了目光,咳了咳,臉色變得很尷尬,又思索了一番,然後遲疑地開了口:“不會……就一杯吧?”

顧孟平仰頭一笑,他十分幹脆地喝完了酒,然後說:“何言結婚的時候,要敬酒,才喝了一桌就倒了,連洞房都沒入,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

原來何言還有過這樣的曆史……江浸月忍住想笑的衝動,說:“那顧隊能堅持多久?”

“我?”顧孟平小口地喝著第三杯酒,他輕笑一聲,“我能堅持到入完洞房。”

許是因為喝了酒,顧孟平的嗓音低沉,像是含著幾分沙啞,他這句話落在她的耳朵裏,讓她的耳朵灼熱。三杯酒下肚,顧孟平除了更加沉默了外,沒有任何的變化。江浸月有點失望,她站了起來,說:“時間不早了,顧隊,我們走吧。”

顧孟平“嗯”了一聲,跟在江浸月的身後。江浸月認路快,帶著他在弄堂裏穿梭,他的步伐比以往堅定。她狐疑地回頭看了看他,忍不住開口:“顧隊長說平時不喝酒,居然還有那麽好的酒量,我真是佩服。”

“不能再喝了。”顧孟平說。他抬起頭往遠方看去,眼前忽然一亮,一把抓住了前麵女孩的手腕。江浸月嚇了一跳,她回過頭,顧孟平露出笑容,說:“江浸月,你有沒有去過電玩城?”

江浸月看著麵前的顧孟平,他的眼中閃爍著促狹的光芒,讓她心怯,她勸他:“顧隊,我們還是洗洗睡吧。”

“不行——”他抓著她的手腕,說,“我今天帶你玩一個好玩的。”

江浸月內心崩潰,好了,她現在確定,顧孟平已經喝醉了,而且醉酒的方式跟正常人真的不一樣——

他居然要去電玩城?

04

十分鍾後,江浸月無語地站在電玩城裏。她高估顧孟平了。她本以為他會去成人電玩城,誰能想到他居然選擇了兒童電玩城!

也許是因為是周末,即使是這個點了,電玩城裏也有很多家長帶著孩子穿梭在遊戲機前抓娃娃、吹泡泡、搖糖果。江浸月再一轉頭,發現顧孟平已經捧著一大堆遊戲幣回來了,他說:“江浸月,你想要什麽?”

“要什麽?顧隊長,我們還是先走……”江浸月還沒理解他是什麽意思,他已經大步朝搖糖果的機子走去。

兩分鍾後,糖果機淪陷,從下方嘩啦啦掉出一大堆五顏六色的糖果。顧孟平對目瞪口呆的江浸月一揮手,說:“分給那些小孩。”

三分鍾後,彈珠機淪陷。

五分鍾後,娃娃機……娃娃機……等等!娃娃機!江浸月見顧孟平投完了遊戲幣開始全神貫注地抓娃娃,忙衝過去,連隊長也不喊了,直接喊了名字:“顧孟平,你不準抓太多,我帶不回去!”

顧孟平眯起眼睛,他的頭抵著娃娃機,長長地“嗯”了一聲,說:“那就你挑兩個帶走,其他的送給那些小孩子。”

於是,在接下來的數十分鍾裏,江浸月拿著不同的娃娃分給電玩城的孩子們。小孩全部聚集過來,發出陣陣驚歎:“叔叔好厲害!”

顧孟平側過臉來,打了個響指,認真地糾正:“是哥哥!”

江浸月扶額,她求助似的看向電玩城的工作人員,不知道工作人員是不是被顧孟平的美色迷惑住了,竟然就在一旁看著,她真想衝過去告訴對方:如果再不阻止顧孟平,你們電玩城就要破產了!

江浸月在心裏暗暗發誓,等她回去了,她要好好在微博上掛顧孟平,讓他的粉絲們都知道他喝醉了是什麽樣子。

她一邊在心裏發誓,一邊四處張望,想找其他東西吸引顧孟平的注意力,卻在這時,在一片混亂中,她聽到了一陣劈裏啪啦的敲鍵盤的聲音。

電腦!

江浸月眼前一亮,如果能勸顧孟平去玩遊戲,那他就不用在這裏玩娃娃機了。她走到顧孟平的麵前,扯住了他的胳膊,說:“顧孟平,我們去打遊戲吧,那邊好像是個網吧。”

“遊戲?”顧孟平拿著手柄的手果然頓了下來,就連因為醉酒而變得倦怠的臉也忽然洋溢出神采來,“《山河》?”

江浸月鄭重地點點頭。

“我天天都在玩遊戲,今天剛打完比賽,不去。”

顧孟平不按劇本出牌,讓江浸月措手不及,這時,一隻熊貓玩偶掉了出來,顧孟平把玩偶往她懷裏一塞,說:“好啦好啦,走吧。”

雖然去打遊戲是江浸月提議的,但是她很快就後悔了,因為她發現,喝醉酒的顧孟平完全像是敵人派來的臥底,在和別人PK時,他手忙腳亂地操作著,比敵人還要讓她頭疼。終於,在她一個人的堅持下獲勝後,她氣勢洶洶地拿掉耳麥,想興師問罪:“顧……”

誰知道顧孟平卻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因為是在網吧,他怕被人認出來,所以戴了口罩,長長的睫毛垂下搭在口罩上方,平添了幾分柔和。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顧孟平。”

“嗯?”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江浸月拿著鼠標的手緊了緊,她看著他,說:“你喝醉了吧?”

“沒有。”他回答得很迅速,接著,他猛地睜開了眼,眼中明明已經一片茫然,卻完全不想在她的麵前露出絲毫醉意,疏離得讓她有些失落。

過了一會兒,顧孟平站了起來,說:“我送你回去吧。”

“不,我送你回去。”

“從沒有女孩子送男生回家的。”

“這不是有了?”

顧孟平笑了笑,也沒有再反駁她,慢吞吞地跟在她的後麵。他住的地方並不遠,連車都不用打。酒店流光溢彩的燈照亮了黑夜,江浸月在酒店門口頓住了腳步,說:“顧隊長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顧孟平忽然開口,攔住了她的腳步。

江浸月回過頭,他站在燈影裏,看不清麵容,像是一道剪影般永恒地鐫刻在她的心裏,她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所在的方向像是沼澤一般,仿佛她再往前進一步,就要徹底淪陷,再也出不來了。

顧孟平一直沒有說話,似乎在仔細地打量她,半晌後,他的手在口袋裏掏了掏,便伸向了她,他的手心靜靜地躺著一顆用彩色紙包著的糖果,低低的聲音傳來:“我見糖果都讓小孩子拿走了,你一顆也沒拿。女孩子,應該很喜歡吃糖吧?喏——”

江浸月遲疑了一下,還是將糖果接了過來。

糖果似乎還帶了點溫度,傳遞到她的手上,讓她的心裏也是一暖。

原來,顧孟平在現實中是這樣的,有點別扭,還有點暖。

江浸月將糖果放在口袋裏,顧孟平卻向前一步,離她近了些許,說:“你看我對你這麽好,不如還是來我們千山戰隊吧?”

“……”江浸月決定收回剛剛那句話,她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將懷中他給的熊貓玩偶往他懷裏一塞,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倒是顧孟平抱著熊貓玩偶被晾在原地,顯得有些滑稽。他歪了歪頭,心想:現在的女孩子,情緒都是這麽陰晴不定嗎?他搖了搖昏沉的腦袋,想了想,還是跟在了她的後麵。他給餘越發短信:“十分鍾後到××酒店門口接我。”

看著江浸月安全進了酒店後,他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靠在了一旁的牆上,眼看就要昏過去的時候,才聽到餘越喊了一聲:“隊長!”

接著他就真的不省人事了。

他其實早就——醉了。

05

江浸月訂了第二天早上的航班回北京。

巧的是,她竟然和千山戰隊是一個航班。餘越還記得她,走過來跟她打招呼。江浸月往千山戰隊那邊看了看,沒看到顧孟平,奇怪地問:“顧隊長呢?”

“顧隊他今天不走了!”餘越穿著千山隊服,不知道是因為衣服大還是什麽,他穿得鬆鬆垮垮的,脖子上掛了一隻無線耳麥,他坐在她旁邊的位置,蹺著二郎腿,似乎在回複著消息,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移動。

過了一會兒,他又抬起頭細細地打量江浸月,江浸月坦然地接受著他的打量,他嘖嘖兩聲,說:“你昨天居然帶顧隊去喝酒了?”

江浸月反駁說:“明明是他帶我好嗎?”

餘越擺了擺手,說:“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顧隊真的喝酒了。”他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經地說,“這說明什麽你知道嗎?”

“能說明什麽?”

難道顧孟平偏偏對她不同嗎?

餘越一臉恨鐵不成鋼:“說明他真的很想讓你來我們隊裏!”

江浸月心頭一鬆,又覺得有點失落,好像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她將之前的那些想法甩出腦後,又覺得臉紅,她居然覺得顧孟平會喜歡她!

為了顯示她的冷漠,她“哦”了一聲,說:“顧隊因為喝醉了所以不能走嗎?”

“是啊。昨晚可是我把他扛回去的。他一直不省人事到現在,我們隻能先回去了。”

江浸月無語,原來顧孟平喝醉是這個樣子,她又想起他最後欠揍的樣子,忙把同情收了起來,在心裏咬牙切齒,活該!

餘越很健談,基本上都是他在說,江浸月聽著。兩人聊著聊著聊到了古都版塊外擺渡的長安,江浸月唏噓,覺得他很可憐。餘越“咦”了一聲,說:“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

餘越一看就是個很八卦的人,見江浸月不知道,馬上興致勃勃地跟她說了起來。他將手機丟到一邊,說:“這個程序是顧隊編進去的。他當時想做一把長劍,急需很多櫻花做劍柄,但是在《山河》裏每天采摘櫻花的次數隻有十次,所以他才想到了這麽一個辦法,用了三天編寫了個程序,跑到遊戲公司毛遂自薦,加了進去。”

時至今日,他想起當時顧孟平的瘋狂都覺得膽戰心驚。當時一賽季的比賽已經接近尾聲,在半決賽中,顧孟平的長劍耐力值消耗完畢,被對手擊碎,雖然最後贏得了比賽,但是半月後就是總決賽,主力驟然失去武器,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隻有顧孟平一如往常般冷靜,他將自己關進技術部,潛心研究新的武器,三天後,他拿著一個U盤出來,直接扯著餘越去了《山河》遊戲公司總部,再之後,就有了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一個叫長安的擺渡人,一萬朵櫻花。

那一年夏天,顧孟平就是握著那把用櫻花所鑄的長劍,勢不可當地率領千山戰隊摘下總冠軍的獎杯。

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折,江浸月更是不知道,原來在《山河》裏她最喜歡的角色竟然和顧孟平有這麽大的淵源。

她反應過來:“這……這犯規了吧?”

“犯什麽規?”

“身為選手怎麽可以更改遊戲設定?怎麽可以有一個角色為他服務?遊戲公司怎麽會同意?”

“顧隊本身就有編寫遊戲的能力,而且這個編程是符合遊戲情景的,更何況,任何人都可以用金幣換角色船上的櫻花,隻要有錢,隻要需要。可是,世界上隻有顧隊一個能用櫻花做一把劍。”

江浸月沉默了。是了,角色在那裏,任何人都可以交談,這是屬於遊戲的一部分,不是顧孟平豢養的。

頓了頓,她追問道:“那到底怎麽才能讓長安進城祭奠愛人?”

餘越搖了搖頭,他說:“沒有聽顧隊說過,你不會對這個還感興趣吧?”

江浸月點了點頭,這是她自己的一點執念,她想讓長安進城去祭奠愛人。

餘越說:“你可以去問問顧隊。”

顧孟平……江浸月轉頭望向窗外,有飛機劃過天空留下淡淡的痕跡,她在心裏默默地問:他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