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江浸月在顧孟平的微博上得知他是第二天回的北京,一回去他便進入國家隊進行封閉式訓練。國家隊聚集了各大戰隊的精英,進入訓練基地後,手機沒收,斷掉外網,就連《山河》職業聯賽也停賽一周,為了迎接兩周後的亞洲賽。
《山河》亞洲賽一年一次,此次在中國北京舉辦,賽事浩大,為期一周,每天都有賽事,最後隻有一隊能拿到亞洲賽冠軍。
江浸月對這次比賽卻沒有去年那麽關注,因為她在國家隊的名單裏,赫然發現陸清溪的名字被畫掉,換上了男選手。網上對此事的討論很多,說陸清溪技術越來越差,就連意識也跟不上了,所以才會被踢出國家隊。
對於這樣的說法,聯盟給出的解釋是,陸清溪出於個人的原因,才沒有參與這次亞洲賽。可陸清溪方麵始終沒有發聲,這讓江浸月的心總是懸在那裏。
賽事越來越迫近,江浸月也迎來了考試月。她學的專業課程相對輕鬆,她在備考的同時還能抽出時間玩遊戲。周止止稱她為遊戲的瘋子,她一邊打開電腦一邊反駁周止止,說:“止止,你知道嗎,有一群人每天都在玩遊戲。”
“誰啊?”
“電競選手啊。”江浸月登錄遊戲,又補充說,“雖然也不是一天到晚泡在遊戲上,但是不管做什麽,都和遊戲相關。”
“那不是得瘋掉了!”周止止捧著厚厚的專業書,搖了搖頭。
因為男神顧孟平的關係,周止止也在江浸月的帶領下練了一個小號,跟著顧孟平和江浸月下過幾次副本,結果全是她在一旁站著看兩人打怪,心裏膜拜是膜拜,但是覺得跟男神的距離完全沒有拉近。
江浸月說:“你已經很幸福了,我想跟我女神一起下副本不知道還要等到哪一年呢!”
周止止說:“你女神最近消息很多哎,我剛剛看她微博好像說是想休息一下。”
“什麽?”江浸月忙放下鍵盤和鼠標,打開手機去刷微博。
陸清溪的微博是十分鍾前發的,她說:“也許是時候休息一下了。”配圖是一隻可愛的大熊貓玩偶。
這隻大熊貓玩偶太過眼熟,讓江浸月猛地一怔,是當時顧孟平在電玩城抓的那隻嗎?
難道那個傳說中和陸清溪談戀愛的,是顧孟平?
江浸月心下一沉,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雖然兩人是對手,顧孟平也從來不心軟,但那也是在比賽場上,私下裏兩人到底是什麽關係,很多人都不清楚。也不是沒有八卦說兩人的關係,但是這個圈子到底還是靠實力說話,沒有太多人關注,於是話題沒有熱起來。
可是現在——這個大熊貓玩偶正臥在陸清溪的**,是顧孟平送給她的。
江浸月正看著手機胡思亂想,忽然聽見放下的耳機裏傳來陣陣慘叫聲,她本來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周止止喊了一聲:“浸月,你的遊戲!”
江浸月抬頭看過去,隻見遊戲畫麵中,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圍繞在她的身邊,技能不斷地丟在她的身上,在當時月明身上綻開絢麗的光芒,讓她的血線不斷下降。
“你們是誰?!”江浸月一邊操作著角色躲避一邊發去消息。
那幾個人沒人說話,隻是攻擊不斷。江浸月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橫屍荒野了,死亡後能看到畫麵,幾個人圍在當時月明的身邊看了看,什麽也沒有撿,直接揚長而去。
江浸月吐血。
這幾個人不是為了劫財,那就是私人恩怨了。她怎麽不記得她跟別人有過恩怨?
當時月明現在已經滿級了,休息三分鍾後可以自行複活,但她謹慎地沒有選擇原地複活,而是回了主城。《山河》設定在各個陣營的主城中不可以發起戰鬥,所以主城很安全。
當時月明所在的主城叫裏加,是一個極具中世紀歐洲特色的小城。她將炮卸了裝進背包裏,走在大街上,街上滿是賣材料或藥品的攤子,她看也沒有看,徑直走向街頭的一家店。
那店很破敗,門口還立著一個聖誕老人,她推門走了進去,剛進去,就聽見悠揚的樂曲響起。店鋪很大,在櫃台一側還有一個舞池,舞池裏有不少非玩家控製角色在跳舞。
江浸月操作著角色走到櫃台前,櫃台後麵站著一個穿著淡藍色洋裝的歐洲女人,叫郝莎。她正拿著鏡子塗著口紅,江浸月用右鍵點擊她,打開了對話框。
果然,郝莎翻了個白眼,說:“誰?誰又打擾本小姐?”
當時月明:“郝莎姐,幫我找幾個人吧。”
郝莎:“什麽人?一個人五個金幣。”
當時月明:“太貴了吧,我上次來還是三個金幣呢。”
郝莎:“沒天理了啊,居然跟我一個非玩家控製角色討價還價?”
當時月明:“……”
江浸月心裏想:一看就不是正經的角色。
這又是《山河》裏人性化的一部分了,如果你無聊,來主城的大街上走一走,隨便哪家店,隨便找個非玩家控製角色,它都能陪你聊一整天,所以講價也不是不可以。
最後在江浸月和郝莎的一番拉扯下,終於還是以一個人三個金幣成交了,郝莎一臉不情願地列出今天帶頭圍毆江浸月的那個人的資料。
玩家名字:遊戲一場。等級:70級。所屬公會:千山公會。
郝莎:“隻能查到這些了,要查武器、技能,得另加錢。”
當時月明:“夠了夠了!”
江浸月翻著這簡單的資料,覺得千山公會四個字特別刺眼。為什麽千山公會的人會來圍殺她?她什麽時候得罪千山公會了?
江浸月在遊戲上敲欲晚,問她有沒有在千山公會認識人。欲晚正好有,便讓人幫她打聽打聽,然後操縱著角色在裏加和江浸月會合。江浸月說:“怎麽樣了?”
“我覺得應該不可能吧?”欲晚吞吞吐吐。
江浸月說:“到底怎麽回事?”
欲晚說:“他們說你爆了他們隊長顧孟平的武器,所以來找你報仇了。”
原來是這樣!
難道是顧孟平指使的?他馬上要去參加亞洲賽了,還有空指使這事?而且當時他也說過,他對這件事情根本不掛懷,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這千山公會的會長現在才指揮人來報仇,反射弧有點長了吧?
江浸月在這件事情上真的怪錯千山公會的人了。千山公會副會長小孫早就知道此事了,畢竟他們顧隊單槍匹馬去找人打架,偶爾老馬失前蹄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件事內部消化也就夠了,誰知道前兩天不小心被幾個粉絲玩家知道了,粉絲不願意偶像受氣,便氣勢洶洶地去找江浸月報仇。
不過江浸月不知道個中環節,把仇恨都集中到了顧孟平的身上。
欲晚見她不說話了,說:“你真的爆了顧孟平的武器啊?什麽時候?就你自己嗎?”
江浸月無語,她真想告訴欲晚,被欲晚賣掉的那張古琴就是爆的顧孟平的。但是考慮到這樣顧孟平的身份就暴露了,她忍住了,反而陰惻惻地問道:“你想跟我再爆一次嗎?”
她最後配了一個微笑的表情,讓欲晚打了個冷戰。
02
正如江浸月所料,這一次的截殺根本不是結束。她出了主城就有人跟在她後麵,她故意挑了個沒人的地方,讓幾人一擁而上,接著狂爆手速,很快,她的身邊就躺了幾具屍體。
她的水平單挑顧孟平那樣的大神不行,打幾個普通玩家還是綽綽有餘的。
在接下來的幾天,江浸月便是用這樣的手段殺得沒人敢近她的身。《山河》江湖上開始流傳她的傳說,說有個玩家叫當時月明,剛失戀,誰敢近身就是一個死字。
江浸月聽到這個傳說後隻是一笑。她從清風訓練營拿到了整套的訓練方案,多數時間空閑時間都在單項訓練,就連亞洲賽也沒有去看幾場。倒是周止止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兩張票,急吼吼地跑到宿舍裏,說:“浸月,我們一起去看比賽吧,這場中國隊對韓國隊。”
江浸月看清她手中的票,說:“止止,你又不了解,確定要去看嗎?”
要知道電競比賽不像其他比賽,周止止連遊戲都沒玩幾次就去看比賽,很可能會看得滿臉問號。
周止止不以為然,說:“這不是有你嗎?”
聽周止止這麽說,江浸月隻好把勸服的話咽了下去。說起來,自從顧孟平結束了封閉式訓練,她還一次都沒有見過他。
周止止買的座位靠前,離舞台很近。無論是客場座席還是主場座席都坐滿了人,每個座位上居然還配了一根應援棒。周止止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說:“月月,你別動。”
說著,周止止小心翼翼地拿著東西貼在江浸月的左臉上,又沾了沾水,江浸月心中忽然湧出一絲不祥的預感,她問周止止:“你給我貼了什麽?”
周止止拍了拍她的臉,說:“貼完你就知道了!”
江浸月狐疑地看了周止止一眼,接過她手中的鏡子,現在比賽還沒開始,燈光正盛,她側過臉,鏡子中映出她的臉。
說來江浸月長得挺好看的,薄薄的齊劉海顯得溫軟,黑色柔軟的頭發襯得皮膚越發白皙,一雙靈動的鹿眼透露出幾分純真,笑起來時露出整齊的牙齒,像春風一般。
隻不過現在這張如春風般的臉上罩上了寒霜,因為她發現,周止止在她臉上貼的是“顧孟平”三個字,而且她現在如果要洗掉,半邊臉的妝是保不住了。她瞪向周止止,周止止攤攤手,說:“不怪我嘛,你看你應援棒上的名字。”
江浸月打開應援棒,上麵赫然也是顧孟平,而周止止的應援棒上則是另一個國家隊選手的名字。周止止說:“這些應援棒上的名字可是按順序的,你和顧隊有緣分!”
“算了。”江浸月說,“反正我在觀眾席,他也看不見,我女神也不在,看在他帶我那麽多次的分上,給他應援一次好了。”
“你的借口找完沒有?”
“找完了……我……”江浸月的聲音猛地一頓,她看向周止止,隻見周止止的眼中帶著促狹的笑意。周止止傲嬌,哼了一聲就轉過了臉。
便是在這一瞬間,全場的燈光倏地暗了下來。場館很大,被應援棒的光芒顏色分為了兩大陣營,紅色為中國隊,藍色為韓國隊。
很快,燈光聚集在舞台上,國家隊隊長魏靖南率領中國隊率先走了出來。國家隊一隊十一人,顧孟平走在第二位,在江浸月的位置,能看到他冷漠的側臉,像一塊寒冰般遙遙站在那裏,讓人生出距離感。
這是和她一起下副本跟她說說笑笑的顧孟平嗎?
為什麽……突然那麽遙遠?
卻在這時,似乎感應到了她的目光,顧孟平側過臉來與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她離舞台近,舞台的燈光能落在她的身上,讓他看得清晰,自然也看到了她臉上有字。他挑了眉,伸出手敲了敲臉,無聲地問道:什麽字?
江浸月一怔,在他的目光下不情不願地將左臉側過去。等看清了她臉上的字後,他忽而笑了,像是冰雪融化般這時,鏡頭剛好定格在他的臉上,放映到大屏幕上,引得主場座席這邊連聲尖叫。江浸月旁邊有女生扯著朋友尖叫:“顧孟平在對著我們這邊笑,他在對著我們笑!”
江浸月的心卻像是被什麽擊中一般,猛地顫了一下,隻有她知道,他那個笑容是給她的,穿越了尖叫聲和整個舞台,隻給她一個人。
主持人見這麽沉重的舞台上,顧孟平一笑就帶動了氣氛,忙走上前,問道:“顧隊這是看到了什麽,笑得那麽開心?”
顧孟平也不是一個排斥采訪的人,他接過話筒,說:“看到台上有那麽多粉絲,所以很開心。”
“現場來了這麽多觀眾,我們也在電視台進行賽事轉播,顧隊您想對他們說些什麽?”
怎麽隻抓著我一個人采訪著不放?顧孟平眼中冒出這句話。他掃了一眼身邊的隊友,身邊的人要麽望天,要麽保持微笑,就是不看他。他無奈,隻能接著回答:“我們會加油的。”
敷衍!主持人腹誹。
雙方賽前致意完,便依次坐到了選手席裏。
單人賽分為三場,中國隊第一個上場的是魏靖南,他的角色向北是個神槍手,在一片子彈光影中為中國隊拔得頭籌,拿下了第一局。
在曆屆亞洲賽中,中國和韓國遭遇過十三次,十勝三敗,去年的中國隊便是倒在了這一步,無緣決賽,而今年,從魏靖南強勢地拿下第一場開始,就顯示出了中國隊的野心。在接下來的雙人賽和團隊賽中,中國隊僅僅丟了兩分便拿下了比賽,殺入決賽。
也許是因為這是至關重要的一場比賽,又也許是因為語言不通,這場比賽的交流很少,隻有顧孟平在單人賽第二場時,一邊操作著他的劍客在複雜的地圖上迂回,一邊百無聊賴地給對手發消息。
“你在哪?”
場下的觀眾扶額,又來了又來了,很久沒看到的顧孟平的垃圾話又來了。問題是,他發的是中文,對手根本看不懂。
顧孟平卻完全不管這些,接著又發:“我聽見你的腳步聲了。”
“喂,看完比賽你有空嗎?我們一起去吃夜宵吧。”
還約別人去吃夜宵?沒完了是吧!
嗯?
不對!
觀眾忽然反應過來,顧孟平說的是——看完比賽——也就是說,他的這句話是對場下的人說的!
觀眾席上頓時一片嘩然,都打量著身邊的人,隻有江浸月黑了臉。他這有點犯規了吧?這是欺負她回複不了?
這句話不是對她說的,不是對她說的。
江浸月在心裏默念,接著便看見大屏幕的交流頻道上又跳出一句話——“上次上海的那頓飯味道不錯吧?”
好了,這就是對她說的。
江浸月終於確定了,確定後,她拿著手中的應援棒狠狠地拍向前麵的桌子,才忍住了衝上台把顧孟平拉下來的衝動,咬牙切齒地祈禱裁判賞給顧孟平一個黃牌。不過顧孟平說話歸說話,手下的動作可沒有停,在發完那句話後,他的動作就更迅速了。
比賽結束得飛快,觀眾們恍然,原來他剛剛在那兒說垃圾話時順便熟悉了地圖,但是——那個和他一起在上海吃飯的人肯定就坐在下麵吧?肯定是吧?眾人八卦地猜測著。
中國隊贏得輕鬆,每個人都在八卦著顧孟平說的那個人,就連賽後記者會也有記者問了這個問題。顧孟平坦然坐在采訪台上,說:“隻是一個很優秀的玩家,想要招攬入隊。”
“是女生嗎?”
“是不是有那麽重要嗎?什麽時候打遊戲也要看性別了?”顧孟平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
場下的記者俱是一怔。在亞洲賽開賽以來,由於國家隊選手都進行封閉式訓練,記者基本上采訪不到他們,更沒有辦法問他們關於陸清溪的事情怎麽看,這是否代表女生在電競遊戲方麵真的沒有優勢。
而現在顧孟平主動提了起來,算是正麵回應了這方麵的問題。
“就是啊。”何言接過了話筒,“沒記錯的話,第一賽季的時候,顧隊被清溪虐過吧?單挑就輸了好幾次。”
“這點我比不上何隊,我輸了三次,你四次,比我厲害。”
“不,還是你厲害。”
“你厲害。”
“接下來沒有什麽要問的了吧?”魏靖南麵不改色地打斷了兩人的鬥嘴,問下麵的記者。
記者怔怔地看著他們。魏靖南點點頭,率先站了起來,往選手通道走去,顧孟平走在最後,何言停住腳步,問:“真有人了?”
顧孟平失笑,說:“什麽叫真有人了?是江浸月。”
何言了然,說:“你也太執著了。”
“她隻是在清風訓練營訓練,又沒有簽了清風,我還是有機會的。”顧孟平的手插在外套口袋裏,他又說,“我們隊很需要這樣的選手,所以,我要讓她感到千山的溫暖,好讓她趕緊來我們這裏。”
何言笑笑,說:“你想得美。”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想得美,而是我真的可以。”顧孟平說。
何言不說話。
顧孟平接著說:“當年陸清溪就是清風出來的。清風上一任老板剛開始的時候用美女選手做噱頭,讓陸清溪到處代言進行友誼賽,導致陸清溪疲於比賽,從而提供不了高質量的比賽,最後一紙解約,導致整個《山河》圈都共同抵製他,他受不了輿論,才轉手了清風戰隊。”
兩人說著話,已經走出了場館,十二月的北京已經下了幾場雪,空氣中吹來冷冽的風,將顧孟平的話凍結在空中,他抬起頭,說:“說實話,何言,你們現在的老板還肯簽一個女選手嗎?”
“老板想賺錢,我們隻想打好遊戲。”
“但願吧。”顧孟平聲音平淡,說,“你最好還是問清楚,我們千山的大門隨時為她敞開。”
何言微歎:“真是不甘心啊,這麽好的選手。”
“沒辦法。”顧孟平攤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誰讓你們上任老板給現在的老板留下陰影了呢,到現在都不敢簽女選手。”他頓了頓,說,“哎,你如果想來我們隊,我可以跟我們老板說說。”
何言罕見地翻了他一個白眼,說:“我還是想在清風戰隊打到退役啊。”
顧孟平“嗯”了一聲,說:“誰不是呢?”他頓了頓,抬手看看手表,說,“你怎麽還不回去?”
何言疑惑地“嗯”了一聲,說:“不一起回去嗎?”
顧孟平嗬嗬:“誰跟你一起回去!我不是說了嗎,我約了人吃夜宵。”
何言:“……”
03
其實剛出會館的門,顧孟平就給江浸月發了短信,問她在哪,當時她正在和周止止等著公交車。她打開手機,看到顧孟平發來的短信,想起他們公會的人居然在遊戲裏圍堵她,雖然不是他指使的,但是他也摘不掉關係。
於是她回他的消息:“快回去了。”
“快回去就是沒回去啊,在哪?”顧孟平回複得波瀾不驚。
江浸月隻好將地點如實相告,並說:“公交車馬上就來了。”
“知道了。我應該比公交車早到,如果沒有迷路的話。”
路癡!
江浸月雖然說著不想讓顧孟平來,但是總忍不住張望看看有沒有他的身影,在心裏默默祈禱公交車晚點來,可是像是沒聽到她祈禱一樣,等了很久都等不來的公交車不到兩分鍾便晃晃悠悠地朝著站台駛來。
“浸月,快過來!”周止止拉著她的手就要往公交車上衝。
江浸月下意識地往後麵看去,在人潮中,她看見顧孟平正在朝這邊走來,走得很快。她想回去,但幾乎是一瞬間,她已經被人群推搡著上了公交車。
人群不斷地擁擠而來,江浸月緊緊地攥著扶手,看著外麵,而外麵的站台上,顧孟平戴著口罩微微喘著氣,他隔著結著霜花的玻璃看向她,眉眼間似乎也添了些許風雪。她今天穿了米色的大衣,係著一條粉色的圍巾,臉上貼著的“顧孟平”三個字在車內燈光下顯得柔和。
他和她就這麽遙遙望著彼此。
忽而,顧孟平將口罩拉了下來,露出一張蘊滿了笑意的臉,他指了指臉,無聲地說:好看。
在她還沒有回應他的時候,公交車發動,車內的燈驟然失色,他轉瞬便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北京的夜色降臨,一排排路燈次第亮起,延綿而去,通往她回學校的路,而露出臉的顧孟平一下子就被玩家們認了出來,大家爭相圍在他身邊求簽名、合影。顧孟平笑著給粉絲們簽名,有粉絲“咦”了一聲,說:“顧隊怎麽這麽開心?”
“有嗎?”顧孟平笑著說,“贏了比賽嘛。”
眾人默然,心裏藏著小疑惑:以前贏得總冠軍的時候也沒見你笑得這麽開心啊!
04
亞洲賽半決賽後,顧孟平所說的關於陸清溪的一段話在圈內引起了一連串的話題——女選手到底是隻是一個噱頭,還是真的能打出成績?
聯盟內隻要有女選手的戰隊都受到了媒體的采訪和玩家們的質疑,沒有女選手的戰隊倒是鬆了口氣。這件事沒完沒了地傳播著,而亞洲賽的決賽也如期而至。
顧孟平在前一晚發來消息:“明天去看比賽嗎?”
比賽當天是周日,是江浸月去清風訓練營的日子,她的訓練到晚上九點結束,所以她沒有買總決賽的票。
顧孟平說:“不去看也好,等到時候我帶你複盤,這樣能學到很多東西。”
“能拿冠軍嗎?”
“盡全力。”
江浸月想起在比賽前一晚,戰隊通常是自由活動,她很想知道顧孟平會用什麽方式來過這一天。她問顧孟平:“你現在在做什麽?”
“我在電玩城。”
“兒童電玩城?”
“……”顧孟平罕見地回了一串省略號,看來他對醉酒那一晚還是有點印象的。江浸月憋住笑,見他又回了一句:“……不是。”
江浸月卻擺明了不信,不聽他的解釋,又裝作漫不經心地提起:“陸清溪的那隻熊貓是你給的?”
“什麽熊貓?”
江浸月胸口一悶,算了,他肯定都忘了。她淡淡地回了句“沒有什麽”,便關掉了手機。她將自己埋進枕頭裏,心中卻不斷地翻騰著。
她到底怎麽了?
她為什麽要那麽在意顧孟平到底有沒有把熊貓送給陸清溪?
她難道……
打住!
不可能!
江浸月蒙上被子,拒絕想她是不是對顧孟平動心了這件事情。
第二天。
江浸月坐在電腦前一絲不苟地進行著每日的訓練,同期的訓練生喊她去看比賽直播,她“嗯”了一聲,說:“等下,我做完這些練習。”
“那麽認真幹什麽?又沒人看見!”訓練生將她的耳麥扯下來,說,“你不會真以為女生也能進職業聯盟吧?”
江浸月敲著鍵盤的手一頓,她抬起眼,說:“為什麽不可以?”
“你看看陸清溪不就知道了?而且你就算能進任何一家戰隊,也不可能進清風戰隊的!”訓練生坐在她的旁邊,說,“陸清溪是清風戰隊走出的女選手,她現在被黑得那麽慘,你覺得老板還會想簽女選手嗎?”
江浸月淡淡地“哦”了一聲,戴上耳麥,淡淡地說:“那又怎麽樣?我現在隻管訓練。”
“你早晚會明白的!”訓練生討了個沒趣,翻著白眼就去看比賽了。
耳麥裏不斷傳來當時月明的聲音,她的手指也沒有停止操作,心思卻不自覺地飄遠了。作為陸清溪的鐵粉,她不是沒有聽過這件事,但是那是首賽季的事情了,又因為後期何言性格太好,讓人沒辦法討厭清風戰隊。
可是清風戰隊的老板做的事情確實讓人惡心,許是當時的罵聲太厲害,新接手的老板幾年來都沒有再招攬過女選手。
她……真的可以進入清風戰隊嗎?
江浸月在心裏打了個問號,手下的操作也沒有上心,當時月明一下從樹上掉了下來。她幹脆讓人物坐下調息,自己則靠在了椅子上,耳麥裏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旁邊總決賽直播中解說的聲音闖入了耳朵裏。
“一夢平生率先出擊!漂亮!看來即使站在亞洲賽總決賽的舞台上,顧孟平也沒有絲毫的緊張。當然了,我們知道,顧孟平是位有豐富競技經驗的選手,而且他作為一隊之長,對於這樣的場麵更是習以……對手江原笑血線直線下降!遊戲結束!導播!回放回放!”
解說員的聲音亢奮,前後不到一分鍾,對手幾乎被秒殺,這在亞洲賽決賽場上是絕無僅有的事情,所以小畫麵不斷地回放著最後一幕。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剛剛沒看清。”一起看比賽的訓練生嘰嘰喳喳地討論開了。
“我也沒看清,太快了!”
“怎麽會那麽快?江原笑也是個大神吧?韓國第幾來著?”
“第三第三。”有人說,“我怎麽看回放也看不出來?”
“是武器。”身邊忽然傳來一道涼涼的聲音,他們一起回過頭,見江浸月的電腦上也播放著剛剛的回放,一夢平生跳上場景裏的屋簷,又飛快地落下,接著,就像一道光般迅速地劃過屏幕,那道光是純白的,撕裂屏幕而出,帶走了對手全部的血線。
江浸月的眼睛一眯,顧孟平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帶走對手,這把長劍功不可沒。
長劍……
櫻花!
江浸月關掉回放,飛快地登錄了遊戲,幾個少年以為她發現了什麽,都聚集了過來,她卻操作著角色往古都版塊趕去,傳送陣很便捷,不一會兒後,她就站在了通往古都版塊的河邊。
“長安!長安!”她敲上文字泡,在河岸上來回奔走,在泊著的船上尋找長安的身影。
她最後是在一艘停靠在山洞裏的船上找到長安的,船上一朵櫻花都沒有,隻有爐上煨著一壺酒,氤氤氳氳間,她看見長安靠在船頭麵無表情地坐著。
她點擊右鍵和長安交談,長安問她要不要過去,她丟了一朵櫻花,跳了上去,船便開始在河上漂了起來。江浸月停止了操作,“哦”了一聲,果然,顧孟平在比賽前上過一次遊戲,買完了長安的所有櫻花,提升了武器。
“你到底在幹什麽?”一旁的訓練生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嗯?”江浸月這才發現身後圍了一圈人,她無奈,“什麽幹什麽?”
少年氣得半死:“剛剛總決賽顧孟平那場,你說什麽武器?”
少年們大多跟她年紀相仿,既然能被選進訓練營,遊戲素養自然也不低,但是剛剛那場比賽太過眼花繚亂,哪怕心裏都瞧不起她,還是覥著臉過來問了。
江浸月看著他們別扭的臉,笑了笑,打開回放,在一夢平生第一次出手時,她按下了暫停鍵,說:“你們看這裏,一夢平生在第一次遭遇時就給了江原笑一擊。看清楚,這一擊顧孟平隻使用了一個初級技能,並沒有用武器,這是一個示弱信號,讓對手放鬆警惕……”
雖然同樣是在訓練營訓練,但是江浸月比他們多了一個顧孟平的加訓,所以一場實戰比賽比他們看到的要多。
“就是這樣了。至於為什麽顧孟平的武器有那麽高的提升就不得而知了。”江浸月推開鍵盤和鼠標,拿下耳麥,說,“訓練時間到了吧?”
幾個少年怔怔地點頭。她站了起來,說:“不走嗎?”
“走走走!”少年們“唰”的一聲讓開一條路。江浸月笑了笑,穿上大衣走了出去。
清風俱樂部一出門就是一條寬闊的馬路,馬路兩旁霓虹燈閃爍,聖誕節逼近,一路上裝點的都是聖誕節的特色裝飾。她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邊上,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顧孟平家的樓下。
她怎麽會不知不覺走到這裏?
江浸月懊惱,她在原地躊躇了半晌,轉過身正要走,一陣凜冽的寒風卻忽然吹來,讓她忍不住裹緊了大衣,想走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街對麵是一座商廈,外牆的大屏幕上正放著《山河》電子競技的宣傳片。她靜靜地看著,她知道,就是在這樣一個舞台上,顧孟平正在代表國家隊拚搏著。
大屏幕上畫麵忽然一轉,亞洲賽的舞台出現在屏幕上,解說員聲嘶力竭地喊著:“亞洲賽第三屆總冠軍!中國隊!”
國家隊的選手站成一排,隊長魏靖南舉著獎杯,顧孟平站在他的身側,眼中噙著笑。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開心,感染著每一個看到這個笑容的人,江浸月便是其中之一。她嘴角的笑容漸漸擴大,伸出手攏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叫了一聲:“冠軍!中國是冠軍!”
周圍的人紛紛側目,投來異樣的目光,她卻跑了起來。寒風呼呼地吹來,在她眼裏卻像春風一般柔軟和順。她睫毛一涼,再一抬頭,隻見路燈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來,融化在她的身上。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很想見顧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