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馬詠梅小聲地問範興文:“兒子,你丈母娘這是真準備搬過來住啊?都是我跟你爸給你們添了麻煩啊。”

“媽,您不要多想,我跟秋露會解決好的。您多幫著勸勸我爸,稍微改改他的脾氣,來了這麽多天都吵了多少回架了。”範興文難免在母親這兒抱怨了幾句。

“興文啊,經過這些事情,我也挺想回去的,住在你們這兒總是在添麻煩。可是你爸那人你是知道的,我剛開口說這件事情,他就要發脾氣。有時候我也想,他是不是因為心髒出過問題有些害怕才這樣的?”

或許,馬詠梅說的也有一些緣故,但性格脾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它們已然伴隨馬俊國走過了大半生。

這時李燃進了廚房,母子倆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內心世界裏各自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

“親家母,我這個人也沒有什麽優點,但有一點做得挺好。吃飯我從來都不挑食,有什麽我就吃什麽,好養活。你們隨便做飯,我都行。”

其實,中午一吃過午飯就離開了向秋露他們家,所有人都以為李燃想通了,準備回去。然而,當向秋露和範興文下了晚班回到家時,她已經躺在了陽台上的行軍**,看著手機刷著短視頻,時不時地發出陣陣歡樂的笑聲。

婆婆馬詠梅跟範俊國的態度不同,她還在努力地維持表麵的平靜,給李燃切了水果。好幾次想過去跟她聊聊,可這位親家母似乎並沒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幹脆算了。

範俊國想了一個下午,他也想明白了,與其爭得麵紅耳赤血壓升高,還不如敵退我進敵進我退,就這麽耗著,看誰耗得過誰。

他看了看李燃的行軍床,心裏有了數:就這床,不出三天絕對退堂。

“媽,您過來一下。”

向秋露剛輔導完兒子範一一的課程,站在廚房門邊喊著李燃。這一天,她比誰都忙。下午跟著師父何運來接待了幾位意向客戶,又火急火燎地回到辦公室學知識,“新人”多學一些總沒有錯。下班時間剛到,向秋露恨不得給自己的腳下裝上飛機引擎,一個下午過去了,真不知道家裏亂成什麽樣子。好在回來時,狀態還挺平和,這有點兒超乎她的想象。

李燃順手從廚房裏拿了削了皮的半根黃瓜,邊啃邊跟著女兒進了他們的臥室。

“喊你媽過來幹什麽啊?”她一屁股坐定在了他們的**。

“媽,今晚你回去吧。”向秋露直來直去地說道。

“我回去幹什麽?你放心,洗漱的用具,換洗的衣服我都帶過來了,不要你幫我買新的。”

“媽,您自己看看,我們這客廳有多大,這一下子睡了三個人,您覺得合適嗎?還有您帶來的那個行軍床,能睡人嗎?您覺得您還年輕,身體能吃得消?”

李燃突然湊到了向秋露的眼前,盯著她,反問道:“那你倒是說說,是我睡在客廳不合適,還是範興文他爸媽不合適?”

“我說誰都不合適,行了吧。”

向秋露不似範興文那般想著顧全所有人的大局,這根本就是沒法顧及的事情。她也是有脾氣的,想說就說,這點倒是隨了親媽李燃。

在她的世界裏,工作工作不算順利,孩子學習越漸不上心,家裏幾個老人還亂成一鍋粥。誰還沒點兒脾氣要撒呢?

李燃不說話了。

“媽,您想想現在我的日子亂不亂?”

“秋露,你也別總是在我這兒撒氣,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我跟你說啊,我是肯定不會走的。你還年輕不懂,我告訴你,在我的計劃裏,這就是考驗的耐心,誰能耐得住,誰就贏。你好好想想,天天跟自己的親家母住在一個屋簷下,誰能受得了?你放心,不出三天,他們絕對搬走。”

“媽……”

向秋露還想說什麽,李燃打斷了她的話。

“哎呀,我的親閨女,你媽我還能害你不成。你放心,我保證不跟範興文他爸再多吵一句,就算他跟我吵,我都不愛搭理他一句的。你以為吵架是多好的事情啊,實話跟你說,下午吵了一架,我到現在腦殼都疼。你也別擔心我睡那行軍床,一點兒問題沒有,我都在家試驗了兩天才搬來的,我可是專門買了個大號的,跟睡床沒啥差別。”

“那個媽,吃晚飯。”此時,範興文站在門外敲了敲房門,小聲喊了一句。

“走,走,走,別想了,吃飯,我肚子都餓了。”

說著,李燃拉著向秋露就往外走。親閨女對上親媽還能多說什麽呢。不過,這一刻,要說向秋露沒有私心,那肯定是假的。

她在想:或許,經過親媽這一折騰,公公婆婆能搬出去呢。

晚飯間,李燃果真如她所說那般,一句話沒有說,專心幹飯。

範俊國卻不同,他倒了一杯小酒,抿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所有人聽:“最近這個蔬菜啊,米啊,油啊,都在漲價,真是貴啊,這人一多更吃不起了。”

他一開口,範興文比誰都緊張,小心地用腳碰了碰親爸的小腿,示意他少說話多吃飯。

“爸,您喜歡吃的豬頭肉多吃一些。”說著,他還往他的碗裏夾了好大一塊肉。

“瞧瞧,還得是自己家人孝順,兒子就是兒子,沒法比。”

親爸在說話,範興文的視線卻落在親丈母娘的臉上,隻見她眉頭稍稍緊縮,但隻字不說,筷子伸進豬頭肉的盤子裏,上下撥弄了一番,最終從裏麵夾了一塊大肉送進了自己的嘴裏,隨即扒拉了幾口米飯,又去盤子裏夾了一塊肉。

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但李燃就是不說話隻吃飯。一碗飯吃完,她又來了一碗,還找出酒杯,給自己也滿了一杯酒,一幹而淨。

這是什麽意思呢?範興文偷偷拿起手機給向秋露發了一條微信。隨即,範興文賣力地朝向秋露使著眼色,示意她去看。

嗨,她竟然也不理睬他。

這是在演哪一出戲呢?

李燃第一個吃完了晚飯,終於開口說了話,卻是跟範一一說的,“一一,快點吃,吃完了奶奶帶你出去散步。”

“不是奶奶,是外婆,奶奶在這兒呢。”範一一說著指了指一旁頭都不好意思抬的馬詠梅。

“你這孩子,什麽外婆外婆的,都是奶奶。”

李燃這是連稱呼都幫孩子改了,範俊國忍不住說道:“奶奶就是奶奶,外婆就是外婆,家裏人和外人還是有區別的。”

他一開口,那三個人的心裏立馬繃緊了一根弦,硝煙四起似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然而,並沒有發生大家預想的故事。李燃依舊隻字不說,站在門邊等著範一一出門。

這倒讓範俊國也有些意外。

整個夜晚,李燃什麽也沒幹什麽也沒說,客廳裏的兩個人在她的世界裏就如幻想,全當不存在。

十點,還是和往常一樣,是她睡覺的時間,她準時地拉上了門簾,睡在了自己的行軍**,陽台上的窗簾沒有拉,透過窗戶,能清晰地望見天空中的幾顆星星,一閃一閃的,像是在講述一些久遠的故事。漸漸地,她的腦海開始自我放空,進入了夢鄉。

門簾外,範俊國許是晚上喝了不少的酒,很快也睡著了。隻有馬詠梅,翻來覆去地,想著一些心事,久久無法入睡。

視線轉到小兩口的房間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夫妻倆的睡姿從最初的如膠似漆變成了如今的各占一方背靠背。

“老婆,你睡著了嗎?”範興文小聲問道。

“別說話,睡著了。”

向秋露壓根沒有睡著,隻是單純地不想搭理他。

“唉。”

範興文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而向秋露也努力地閉上了眼睛。背後的那個人不知道她已經失眠有段時間了。

淩晨四點,桐城還在一片夜色中,範興文躡手躡腳地起了床,雷打不動地去進行他的“運動”項目——釣魚。

哪怕天塌下來,都不能改變範興文對這份愛好的堅守。

是不是那些愛釣魚的男人們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