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秋露回到辦公室時,何運來也回來了,他一見到向秋露便走過來問道:“小向,怎麽樣?還好吧。”

“沒事,沒事,吐過就好了。”

話音剛落,韓夢便湊到了向秋露的跟前,兩眼瞪得像銅鈴,問道:“秋露姐,你吐啦?是不是聞到不好的味道啦?”

“不提了,不提了。”向秋露笑著搖了搖頭。

韓夢又接著說道:“剛剛我師父也跟我說起過,讓我要做好心理準備呢。”

向秋露隻是笑了笑,沒有再接話。當她準備坐定去網絡上搜羅一些關於養老的資料信息時,電話響了,竟然是公公範俊國打來的。

這倒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從來,他都沒有主動給她打過一次電話。

向秋露的心裏不免敲響了邊鼓,看樣子家裏應該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是一件不小的事兒。

“喂,爸……”

“什麽爸啊爸的,我可不是你爸,你趕緊回來一趟,你媽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過來了。”

電話那頭範俊國正右手握著電話,左手叉腰,滿身氣焰地正對著準備搬來女兒家的李燃。經過上次爭吵,倆親家已然沒有情麵可顧。

湊巧的是,馬詠梅去送範一一上輔導課不在家,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就像這酷熱的夏,平添了更多的煩躁不安。

“你打電話給秋露幹什麽?這是我女兒的家,當初買房子我也出了錢的,現在我老了,我想來就來,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哎,你實在要打電話,就打給你兒子範興文,誰是誰的孩子,誰就管誰爹媽,咱們之間互不幹涉。”

“什麽你女兒家,這是我們老範家的,有本事你讓一一跟你們家姓向啊,你做不到吧。”

不提這還好,一提李燃就氣不打一處來,還姓“向”,憑什麽跟那家夥姓啊?要不是因了孩子們都大了,李燃都想讓兩閨女都改了姓。

“得了吧,姓範就是你們範家的啊?沒我閨女十月懷胎,能有這孩子?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說廢話了。我已經想好了,我住我的,你們住你們的。別擔心,床鋪問題我都解決好了,我自己委屈一下我自己,陽台這兒拉個門簾兒,我放個行軍床,能睡著就行,我也不講究。”

說話間,李燃始終在留意範俊國的表情變化,此番計劃她勢在必得。

“怎麽有你這種人呢?當初要知道你是這個樣子,我是肯定不會讓我們家興文娶你們家姑娘的。”

“哎呦,搞得好像我們家上杆子要嫁似的,不知道是誰家的兒子每天守在我們家門口,左一個阿姨右一個媽地喊著。”

李燃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挑戰範俊國的底線,她的目的就是要突破底線,擊退敵軍,後方安寧。

再看範俊國已然氣得直哆嗦,但他也不是那個隨意說失敗的人,他再次撥打了向秋露的電話,大聲嚷嚷著:“人呢?怎麽還不回來?是準備回來給我收屍?”

李燃也不示弱,拿出手機撥通了範興文的電話,也大聲喊道:“範興文,你快點回來,我已經搬家到你們家了,你爸不讓我住,你回來看看這事該怎麽解決。”

這一頭倆親家恨不得瞬間占領對方的製高點,拿下心中渴望的城池堡壘。

那兩頭,向秋露跟範興文隻覺得各自脖梗都在發涼,仿若一下子從酷熱的夏跌入了嚴寒的冬,人生好似一團霧,看不清來路。

是誰說三十五歲是人生的黃金時代的?至少對於向秋露跟範興文來說,絕對不是。三十五歲剛到,便迎來了生活中的諸多挑戰,任誰能耐得住?

向秋露走到何運來的跟前,小聲問道:“老何,我能不能提前回去一趟,家裏有點兒急事?”

“沒事,沒事,你趕緊回去吧,正好這兩天咱們總監出去開會了,也沒人細問。”

“謝謝謝謝,那我走啦。”

這人一著急就容易忘記事兒,向秋露剛走到辦公室門外就想起來手機還沒有拿,再回頭拿手機,範俊國的電話又打了進來,看樣子今兒個是不取得勝利不罷休。

向秋露索性不再接聽電話,她清楚地知道接下來他會說些什麽。

無獨有偶,向秋露乘著電梯剛到二樓,門開了,李清河跟著幾位高管進了電梯。他隻是露了一個輕微的笑容,隨即背向了她。

而向秋露也很自覺地往電梯的角落靠了靠,她也不是小白菜,職場裏的故事她還是懂的。再說了,她靠著關係進了中心,應該很快就不是什麽秘密。在這場“江湖”裏,從來都沒有什麽能夠守得住的故事。向秋露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話: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一樓到了,幾位高管跟在李清河的身後走出了電梯,向秋露等了一會兒才走了出去。

保持距離,是對這份工作最好的保護。

向秋露前腳剛鑽進車裏,後腳範興文就打來了電話,這家夥也是沉得住氣,都過了好一陣了,才打電話過來。

“老婆,咱媽真搬到咱們家啦?”

“我怎麽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人到家了沒有?”

“進小區了,馬上到。你到哪兒了?”

“我還有差不多二十分鍾。”

路上的這二十分鍾恍若隔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向秋露的心裏想了很多現場的情形,頭腦風暴似的開始想象自己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車子停在自家停車位的那一刻,她否定了自己所有的想法。就親媽跟公公的性格,根本就是無法預料的現場狀況,想太多都是白搭。

也不知道範興文是怎麽想的,竟然站在單元門口等向秋露,手裏竟然還拿著一瓶釣魚用的蚯蚓。

向秋露忍不住抱怨道:“你在這兒幹什麽呢?還拿個蚯蚓,準備這會兒去釣魚?”

“我等你啊,我沒要去釣魚,這不老馬送了一罐蚯蚓,我不得把它們養起來,它們也是生命嚒。”

“你等我幹什麽?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就不怕房子著了火?就你這樣的,還不如去釣魚呢,眼不見心不煩。”

範興文不敢再說什麽,他能說什麽呢,說什麽都是錯的。

兩人一到家門口,原本已經不吱聲的各爹各媽仿若鋰電池蓄滿了電量,戰鬥力驟然爆棚,又開始了你一言我一語“辯論”。

“範興文,前兩天是不是你說我可以搬到你們這兒來住的?是不是你說的?”李燃看著範興文突然問道。

什麽?這都哪兒跟哪兒的事情啊?還是說自己失憶了?親丈母娘的話,讓範興文都有些自我懷疑。

範俊國也是不依不饒地問道:“興文你不要怕,實話實說,你說過這話沒有?”

“我沒說過啊。”範興文小心翼翼地答道,他是真想不起來自己說過這話。

不,絕對沒有說過,毋庸置疑。

李燃繼續不依不饒地說道:“你怎麽沒說過呢?你說咱倆一起掉池塘那回,我是不是問過你我能不能搬到你們家?問過沒有?”

範興文本不想回答,可是李燃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隻好硬著頭皮答道:“問過。”

“看看,看看,我說什麽來著。我李燃又不是那種死乞白賴的人,我來之前肯定都是知會了他們的,我是得到同意才來的,要不然我不跟那冒失鬼一樣嚒。”

這一刻,李燃好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你說誰冒失鬼呢?”

與李燃不一樣,範俊國隻覺得自己氣血攻心,渾身上下哪兒都不合適。

“我說誰了嚒?範興文,我說誰了嗎?”

“媽,你過來一下。”向秋露一把拉住母親李燃的胳膊往外走。

“哎,你這孩子拽我幹什麽啊,我話還沒說完呢,你這孩子……”

向秋露沒有給她再說話的機會,“砰”地一聲從外麵關上了門。

“媽,你這是在幹什麽呢?我不是說過了嚒,我的事情你不要管,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你這孩子怎麽一點兒都不懂我呢,我看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別的不說,我就問你,範興文他爹媽是不是說過來養老的?那我呢,我也老了,我的養老問題你說怎麽辦吧?”

李燃是真氣啊,這閨女怎麽一點兒都沒有隨了自己的性格呢?其實,向秋露跟她也挺像的。

“媽,這會兒是說養老的事情嗎?您能不能少給我添亂啊?”

“怎麽不是呢?這不就是養老的問題嚒。我再說一遍,這件事情交給你媽我,你不要多管。”

這一邊母女倆各說各詞,屋裏頭範俊國正在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跟兒子抱怨自己的這個親家母。

“興文,你趕緊想辦法讓你丈母娘回去,她又不是沒地方住,一個人住那麽大個房子,還到咱們家來湊熱鬧。”

像是在給兒子下命令,範俊國的語氣裏毫無商量的餘地。

“爸,您少說兩句,有什麽事情大家坐下來商量商量,不要總是吵架。”

“你以為我想跟她吵架啊,你看她那樣子,你再看看陽台,她都把自己給安排好了。還有你那個老婆,一看她們娘兒倆就站在一邊,這會兒又知道在外麵謀劃什麽呢。”

範興文望著陽台上的行軍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心太累,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