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地停在紫金灣小區的門口,李清河笑了笑說道:“前年我們做過調查,你們這個小區應該有不少我們的潛在客戶,周一上班的時候你去老何那裏要一下資料。老何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整理文件資料,什麽文件資料到了他那兒保準丟不了。”

“學長,謝謝啊。”

向秋露來不及說工作上的事情,言語一聲感謝便下了車,往小區裏趕。

李清河收起笑容,刻意將車載電台調到固定的頻道,才駕車離去。

此刻,電台裏桐城養老服務中心的銷售總監梅雨正在講當下的養老行業,這是每周他們的固定節目。最初都是李清河準點出現在電台裏,後來他實在不想去應付一些沒必要的場麵關係,索性將任務交給了梅雨。

小區裏,向秋露反複查看著攝像頭裏的情形,範一一這孩子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半個小時過去了,他還沒有出現在那裏。

科技課的老師在來過兩次電話催促後,再也不催了。他們有個固定的模式,所有因個人原因沒有上的課,均不補課。顯然,孩子行為,家長買單。

李燃的電話終於打通了,向秋露難免有些著急地喊道:“媽,您在幹嘛呢?打了多少個電話了才接。你在不在家啊?”

“我在跳舞呢,沒聽見電話,這才幾點就催我回家。”

得,問了也白問,她肯定不知道外孫去了哪裏。

說來也是有趣,李燃在陽台上睡了兩天之後就自顧自地搬進了範一一的房間,祖孫倆擠在了一張**,向秋露說什麽也不同意。

在向秋露的世界裏,孩子的睡眠質量直接決定了學習的狀態,當她打算拎著母親李燃的行李送她回家的時候,你們猜李燃做了一件什麽事情?

隻見她把行軍床拉開,往老範家兩口子的沙發床邊一放,雙手叉腰問道:“閨女,我跟你說,這兩天睡得我胳膊疼腿疼,你不讓我睡一一房間也行,我們三可以睡一起啊。你看,行軍床往這一放,多寬敞。我可告訴你啊,回去我是肯定不會回去的,想都不用想。”

向秋露還能說什麽呢,幹脆隨了她的意,讓她住進了範一一的房間裏。不過還好,前兩天妹妹向秋雨來了電話,再過幾日她就帶著孩子從國外回來了。之於向秋露,真是一場及時雨。

再忍幾天,就好了。

向秋露火急火燎地到了家,大門緊閉,門口的鞋子不在。看這樣子,範家老兩口帶著孩子出了門。

打開家門的那一瞬間,向秋露忽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家裏一片漆黑,環顧四周,家中已被婆婆馬詠梅收拾得幹幹淨淨,細看餐桌上,有剝好的石榴。這是向秋露的最愛,婆婆馬詠梅時常剝好了放在餐桌上,等她回來可以直接吃。

此刻,這一碗剝好的石榴仿若夜晚裏的一顆星星,輕輕地散發著微弱的光亮,在向秋露的心底掀起了片刻漣漪。

她竟然哭了,很快又偷偷地擦幹了眼淚,問了自己一句:“向秋露,都什麽時候了,你在幹什麽?”

她撥通了婆婆的電話,那頭的人很快便接了:“喂,秋露啊,你到家了嗎?”

“媽,你在哪兒呢?一一跟你在一起嗎?”

“在啊,我們在對麵的小公園玩呢。”

“媽,趕緊讓範一一回來,他課都沒有上,玩什麽玩啊。”

一聽到範一一在外麵玩,向秋露積攢許久的情緒在此刻猛然爆發,她在餐椅上坐定,一把一把地將石榴往嘴裏塞,塞得滿嘴都是,眼淚無聲地爬滿臉頰。

方才的感動早就煙消雲散,此刻她的心底有的隻是委屈。

都說成年人最怕夜裏家裏打來的電話,而向秋露更怕老師打來的電話。隻要電話一來,她隻覺得整個人的神經都開始緊繃,比自己讀書時公布成績還要來得慌張。

向秋露曾經笑言過:我自己上學的時候要有現在看孩子寫作業這麽用心,早就考上清華北大了。

當一位母親把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時,她最怕的是什麽?最怕孩子不聽指揮帶來的失落感。

很快,馬詠梅便帶著範一一回了家,見到孩子的那一刻,向秋露實在沒有忍住,在他的身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罵道:“你是不是不想上學了?不想上學就早點跟我說,幹脆開學也不要去上了。就你這樣的,將來還能有什麽出息啊。”

其實,很多時候向秋露都是鼓勵式教育。可是,她也有底線啊。天底下,哪有一點兒都不跟孩子發脾氣的母親。

“我就是不想上科技課,我就是不想上。”

許是,見有可以提供“幫助”的人在現場,範一一也比從前放肆了許多,朝向秋露嚷嚷道。

“啪”的一聲,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範一一的臉上。

“哎,有你這樣當媽的嗎?怎麽上來就打孩子呢?”範俊國見狀一把護住了自己的孫子。

“一一,別怕,有爺爺在呢。”

這一護,向秋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說實話她很反感老人插手管孩子的學習,還跟自己意見不一致。

“範一一,你跟我到房間裏來。”

向秋露想要去拉範一一的胳膊,這孩子一下子躲進了爺爺的懷裏,開始上演大哭的戲碼:“爺爺,我不要上課,我就是不要上課。”

“範一一,我就喊這一遍,你不過來後果你是知道的。”

“一一,別怕,爺爺在呢。”範俊國將範一一護在了身後,馬詠梅在扯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插手,他一把將她的胳膊打開。

“孩子不想上課就不要上,在學校好好學習就行了,非得回來花這些錢報這個課,報那個課的,我看都是浪費錢。咱家興文小時候什麽課都沒有上,不也上了大學。”

“所以範興文考了個大專啊。”

“你……”

“哎,哎,哎,說我什麽呢?我怎麽啦?怎麽都堵在這門口呢,天氣怪熱的,趕緊都進屋,我來開個空調。”

範興文竟然還能在這節骨眼上趕了回來,就說今兒個眼皮總跳呢,他釣魚都釣得心不在焉,果然家中有事。

“範一一,你是不是又惹你媽生氣啦?你別站在這兒,跟我進來。”

範興文朝向秋露使了一個眼色,忙將範一一拉進了臥室。

向秋露太累了,從未有過的心累,腳步裏像是灌了鉛,誰也沒有搭理,慢慢地挪進了自己的臥室。

身後,範俊國還在說道:“興文啊,趕緊把一一的那些課都退了,孩子不想上就不要上,都是些浪費錢的東西,有這錢還不如把這兩居室置換成三居室,咱們都能有個房間。興文啊,你聽見沒有……”

範興文哪有空搭理他,關上孩子的臥室門,開始了他的那一套育兒經。用他的話說:管孩子,要管得愉快。

半個小時後,範興文躡手躡腳地進了臥室,向秋露正躺在**背對著他,“哎,老婆,氣消了沒?”

她也不搭理他,他繼續說道:“教育孩子也是門學問嚒,咱得尊重孩子的意願,不能上來就發脾氣。”

他不說話還不打緊,這一說向秋露好不容易平息的火苗又上來了,“那你倒是管啊,用你的那套快樂理論管起來,看範一一會成為什麽樣子。”

“老婆,這個你放心,交給我。”

“行啊,這個機會讓給你。”

“哎,老婆,你跟爸……”

“我累了,不想說話。”

…………

空氣就這樣漸漸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