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晚上,李清河說過的話好似一下子點醒了迷茫的向秋露。整日坐在家裏等著業務上門,這顯然不是一個合格的銷售。

最近這些天的睡眠真是糟糕,時常在夜裏一兩點醒來,繼而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失眠,好不容易睡著了,稍微有點動靜又醒了。這一夜,向秋露做了一場又一場的夢。

失眠、多夢,毫無準備地襲來。

大數據真是神奇的存在,向秋露心裏想著什麽,它就推薦什麽。打開短視頻APP,條條都在講教育。

與其躺在**讓自己陷入更慌的焦躁中,還不如去小區樓下的花園裏散散步,與那些早起的老年人聊一聊。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隻有深入他們,了解他們,才能成功。

說起就起,睡在隔壁位置的舍友範興文又出了門,這個男人真是不是在釣魚就是在去釣魚的路上。

不過他說了,兒子範一一的學習由他來管。向秋露倒要看看他能管成什麽樣子。就拿昨天來說,剛經曆了周六晚上的風雨,範一一倒是挺守規矩的,認認真真地坐在電腦前上課學習。白天範興文也沒有去釣魚,爺倆把門一關,躲在房間裏一呆就是一天。

要問向秋露真就這樣撒手扔給範興文管了?怎麽可能?當媽媽的都知道,當一個推崇快樂教育的父親開始管理孩子學習時,那才是最大的不放心。

向秋露到樓下小花園時,已經有幾位大爺大媽在那裏閑聊,竟然沒有見到公公範俊國的身影。按照慣例他應該帶著他的那個放映機準時出現在這裏,今兒個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哎,是老範家的兒媳婦小向吧,年輕人也起這麽早啊。”

隔壁12號樓的曹大爺一見向秋露就趕緊笑著跟她打招呼。這位曹大爺向秋露遇見過幾回,有一回老大爺身體不適差點倒在路上,還是範俊國給他叫了120,送去了醫院。

臨近八十歲的曹大爺一人獨居,兒子一家在美國,閨女一家在新西蘭,都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家探望過老父親。之於自己的生活現狀,曹大爺總是說得雲淡風輕,可誰又能知道他是怎麽度過無數個孤獨落寞的夜晚。

“曹爺爺,早啊。”

向秋露笑著在長椅上找了一個空位坐定。

“哎呀,說到這老範啊,真是讓人羨慕啊,你看看一大家子都守在一起,真好,不像我們這些老幫菜,一年到頭都沒人管。”旁邊的一位大媽說道。

又有一位大爺附和道:“說的就是這個理兒。要我說啊,當初就不該把這些孩子們放出去,就我那姑娘,當年我是怎麽都不同意她遠嫁的,可是沒辦法啊,她給我鬧絕食,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現在好了,婚嚒婚離了,工作想調回桐城還回不來,還帶著兩個孩子。”

“大爺,那您和奶奶怎麽不搬過去跟他們一起住啊?”

“嗨。”隻聽大爺苦笑一聲,“還搬過去跟她一起住呢,她在北京呢,自己跟兩個孩子擠在不到五十平米的房子裏,還是租的,我們過去住哪兒啊?北京那房子我們可租不起。”

果然,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要我說啊,還是得羨慕老範,看看你們一家生活在一起多好。”曹大爺說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向秋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可明說的神色,不知道這麽些天過去了公公範俊國都在外麵說了些什麽。

“曹大爺,您就沒有想過搬到養老中心去嗎?”向秋露又探問道。

“養老中心?你是說敬老院吧。哎呦,小向,你們這些年輕人可不懂啊,敬老院可不能隨便去啊,一去就離走了沒多遠了。”曹大爺答道。

“怎麽會呢?敬老院也分很多種的。”

“分多少種我是不知道,我就知道20號樓的那個馬大爺,剛去敬老院三天,就摔了個大跟頭,沒一周人就沒了。最近我也看了新聞,都在說這個老年人養老可以首選養老院,我看可沒那好事,不把命丟了就算不錯了。”曹大爺說著搖了搖頭。

雖說工作不久,但像曹大爺這樣的說法向秋露幾乎每天都在聽。很多時候,子女們都有意向將老人送到養老中心,可是老人們都有各自的顧慮。

設身處地想想也是沒錯。就目前的現狀,養老服務市場還處於新興階段,魚龍混雜在所難免。

其實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老一輩人的思想都相對固守,誰願意有孩子還去住養老院,不說情感,單就外頭的閑話都能把生活淹成一團糟。

在他們的世界裏,養老便是防老,兒不養老也不外說,關起門來都是家醜。

就像範俊國夫妻倆,不也是因了這樣的緣故才搬進了城。

此刻,向秋露突然覺得自己有這個義務給老年人們科普一些關於養老產業。

隻見她拿出手機,找到公司專門做的宣傳視頻,遞到大爺大媽們跟前說道:“大爺,大媽,現在的養老行業可不是當年的樣子,你們看,這是桐城養老服務中心的視頻,看看這環境,這條件,這人文情懷,是不是很不錯?”

似乎還真起了效果,曹大爺竟然將手機拿到了手裏,開始認真地看了起來。

“哎呦,曹大爺,你們來得挺早啊。”

一聽聲,向秋露覺得後脊背都開始發涼,公公範俊國真是什麽時候不出現,偏偏這會兒來了。

曹大爺一見範俊國來了便笑臉相迎道:“老範早啊,來來來,你們家小向正在給我們看視頻呢。”

“視頻?什麽視頻?”

範俊國說罷也湊到了跟前,曹大爺笑著答道:“養老中心的視頻,你還別說,這兒還真不錯,跟我想象中的敬老院一點兒都不一樣。我還真想去看看。”

“曹大爺,你要去住養老院啊?你家又不是沒有兒子,幹嘛要去住養老院啊?”範俊國反問道。

他是壓根沒有瞧見向秋露的臉色已經變了。

“我那兒子可不比你家小範和小向啊,三年五載的難得回來一次,哪天我要是倒在屋裏頭都沒人知道。”

“要我說啊,曹大爺你就該搬到美國去,管他說什麽外語呢,你就天天呆在兒子家裏,沒什麽問題。養老不為養老,養他幹啥?”

最後一句,像是說給曹大爺聽的,其實向秋露心裏跟明鏡似的,這不明顯是說給自己聽的。

“算了,算了,養老這種事情我還是自己靠自己吧。哪天我得去這個地方看一看,反正兒子每年都匯不少錢回來,我也不幫他們節約了,該花就花了。”

若不是因了公公範俊國在現場,向秋露定是要給曹大爺留個聯係方式,這麽大的潛在客戶可不能隨便從手裏溜走了。

可是,現在範俊國就站在自己眼前,她說什麽似乎都不太對,恰巧離去上班的時間也快到了,她還要回家吃早飯,索性先打了招呼回了家,反正談業務這種事情也不急在這一時。

向秋露一離開,範俊國渾身也舒坦了許多,坐在一堆大爺大媽中間,開始天南海北地大談人生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