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範家老兩口在小區裏租個房子,這想法範興文小夫妻倆還沒有說出來,範俊國倒是先說了:“我跟你媽就睡這沙發床,挺好的,你們也不要想著給我們找住的地方了,多一個地方就多一個花銷,住在一起生活我們都能相互照應。”
他說得意誌堅定,任誰都沒有辦法改變主意。向秋露想了很多,想來想去還不就是錢的事情,如果她家財萬貫,哪還需要一家老小五口人擠這個兩居室,直接買套大別墅,一家人各居一處,誰也不礙著誰。
如今,在老兩口的住所問題上暫時也沒有特別好的辦法,索性先隨了範俊國的意思。不知道範興文是怎麽想的,反正向秋露是一點兒都不想再節外生枝。在這件事情上,向秋露已經跟範興文進入了冷戰狀態。好幾天了,誰也不搭理誰。這倒也挺好的,省得話不投機半句多。
向秋露是一刻都不想在家閑待著,哪怕有負責兒子範一一學習的重大任務,也不行。她要去上班,要去掙錢。公公婆婆都在客廳,向秋露在家的每一分鍾都隻覺得全身不自在。再說,範興文偷偷說過,“秋露,你失業的事情咱可千萬不能告訴爸媽。”
向秋露又不是傻子,她才不會說呢。她還是和從前那樣,早出晚歸,隻不過時間都用在了送兒子範一一上各種輔導班的路上。範一一還小,也不懂這些。
十年沒有找工作,真是一點兒都沒有發現外麵的就業形勢,擁擠的人才市場裏,向秋露擠在一群年輕人中間,走遍了各個攤位,不是招技術工,就是招經驗豐富的管理人才,想想工作了十年,這兩樣向秋露竟然一樣都沒沾。前幾天,唐培培曾經給她提過建議:“秋露,要不你奮發圖強一下,抓住最後的尾巴,考個編製吧。”
向秋露就差跪在地上拜奶奶:“姐姐,你還是饒了我吧,就我現在這樣的,記東西記不住,算算數算不明白,文章文章不會寫,你讓我考公,那還不如讓我去跟著小雨直播當網紅。”
向秋露好不容易在一家企業的攤位上看到有招聘文員的職位,竟然還像個初出茅廬的學生,略帶羞澀地坐在攤位前問道:“您好,請問是招文員嗎?”
“是的,是的,來請坐。”人事大姐倒是顯得很熱情,“你是想應聘文員?有工作經驗嗎?今年多大啦?有孩子了嗎?孩子多大啦?上學了嗎?”
人事大姐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向秋露突然就心裏沒了底,“我三十五了,有十年的外貿工作經驗,孩子……”
向秋露的話還沒有說完,大姐就湊到她的跟前,小聲說道:“是被前公司辭退了吧,很正常,三十五歲是個工作的年齡坎兒,不瞞你說,我們這個崗位隻招三十歲之前,你到其他地再看看吧。”
忍了又忍,向秋露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姐姐,現在找工作都有年齡歧視嗎?”
眼瞅著人事大姐麵露尷尬之色,向秋露補充了一句:“不好意思啊,開玩笑的,還是我自己能力不行。”
她已經做好了找工作的持久戰。
算了,先回家吧。今天兒子範一一專門點了要吃牛骨湯,雖然不想提前回家,但為了孩子的成長,讓向秋露做什麽她都願意。
奇怪了,今兒個怎麽大門關了,門口還多了一雙陌生男人的運動鞋,向秋露有些疑惑地打開門,剛進家就聽見臥室裏有動靜。
什麽?這是家裏進了賊?
向秋露順手抄起餐廳邊的掃帚,慢慢地移到客廳與臥室的交界處,正好婆婆馬詠梅從臥室裏走了出來,彼此都被對方下了一跳。
“哎呦,秋露啊,你拿個掃帚幹什麽呢?嚇我一跳。”
“媽,你們幹嘛呢?”
看這樣子並不是家中進了賊,向秋露將掃帚放在了一旁,一腳剛邁進臥室,便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隻見臥室裏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正站在她的梳妝台上,伸長了手臂往上方角落裏安裝攝像頭。向秋露什麽話都沒有說,轉身與拿著透明膠帶的馬詠梅撞了個滿懷,越過她,直衝客廳,抬眼一望,果不其然。
原本安裝在客廳角落裏的那個攝像頭沒了蹤影,而她跟範興文臥室裏的那台,就是這個“消失的攝像頭”。
“幹什麽呢?”向秋露直來直去地問道。
隻見屋裏三人齊刷刷地轉頭望著她,像是這個家與她關係不大。
“那個秋露啊,忘了跟你說了,這攝像頭裝在客廳就跟個小眼睛似的,我跟你媽晚上睡覺都覺得瘮得慌,我找師傅來重新找個地方裝一下。”
說完,範俊國示意安裝師傅繼續操作。
“那也不能裝這兒啊,我跟範興文還在這兒睡著呢。”
就在一個瞬間,向秋露隻覺得胸口堵著一口難以明說的氣焰,上不去下不來,卻又無處可撒。
“那你說裝哪兒?裝客廳,我跟你媽夜裏睡覺就正對著這玩意,整得我倆都失眠了。廚房衛生間也沒必要裝,一一的臥室是肯定也不行的,想了想,我覺得還是你倆臥室需要。你看啊,咱家值錢的東西都在你們臥室放著呢,安在你們臥室沒有錯。”
“爸,我跟興文……”
“哎呀,你跟興文不過就是晚上回來住一下,晚上黑燈瞎火的,攝像頭又看不見,沒事,沒事。”
範俊國大手一揮,示意安裝師傅不要停。
這一刻,向秋露隻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主人,卻沒有得到主人應該有的尊重,忍耐是對的,可她又不想再忍。
“行了,行了,還裝什麽啊,裝哪兒都不方便,還裝什麽呀?”
向秋露一把扯掉了攝像頭的連接線,扔在了梳妝台上,她的行為在範俊國的眼裏多少有些“叛逆”。
“秋露,你是不是嫌棄我們老兩口住在這兒呢?指桑罵槐,說我們裝呢?”
自打前幾日跟親家李燃吵了一架後,範俊國看向秋露的眼神都變了,從前彼此互不幹擾維係下來的相安無事,仿佛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說話間,站在一旁的馬詠梅用胳膊碰了碰範俊國,示意他沒事少說兩句。她跟他不同,倒是不想節外生枝。
“那個,老師傅,這個攝像頭還安不安了?我還得趕下家生意呢。”
老板站在一旁,多少有些尷尬。
“裝。”
“不裝。”
隻聽“砰”地一聲,向秋露從上頭扯下了裝了一半的攝像頭,一句話都沒有說,越過所有人進了客廳,重重地將攝像頭扔進了客廳裏的儲物櫃裏。
從來,向秋露都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向秋露。今兒個就算撕破了臉皮,她也不能太過縱容。
說她不孝也好,說她脾氣暴躁也罷。
人生走過三十五歲,生活裏,工作中,情感上,忍耐過的太多太多。可有些事情,不是說忍一忍就能得過且過。很多時候,忍多了,反而會迎來更多的無可奈何。
臥室裏,範俊國氣得直哆嗦,嚷嚷著要打電話給兒子範興文:“你看看你看看,我們才搬過來幾天,就做這副樣子給我們看,還指望著她給我們養老呢,我就說指望誰都不能指望個外人。”
“你少說兩句吧。”馬詠梅小聲說道。
“這事我得好好跟興文說道說道。”
外頭的向秋露聽見了也好似什麽都沒有聽見,某一個時間點她也想衝進去好好理論理論,隻不過理智戰勝了內心的衝動。
怎麽說他也是丈夫的父親,兒子的爺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徹底鬧翻也不是一件好事。
安裝師傅有些尷尬地走了,向秋露也在他之後離開了家,不是因了賭氣,而是要去接下了輔導課的範一一。
範一一跟唐培培家的賀天天一起在學圍棋,剛走到圍棋班的門外,向秋露就遇見了來接孩子的唐培培。
今天,唐培培似乎興致並不高。
“怎麽了?又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有什麽不開心的說出來姐妹開心開心。”
一句話,唐培培就笑了,她還不知道向秋露方才也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故事。
“我能有什麽事情啊,天氣熱的。”
唐培培的臉上閃過一絲無法明說的落寞,隻是一閃而過,隨即又完好地隱藏了起來。
“哎呀,你說今年夏天怎麽能這麽熱呢?”
話音剛落,向秋露正準備挽著唐培培的胳膊進去接孩子,範興文的電話不合時宜地打了過來:“幹什麽?我現在可沒工夫跟你吵架。”
其實,她很清楚這通電話打來的目的。
“哎呀,老婆大人你說啥都對。首先,我替咱爸跟你道個歉,在攝像頭這個問題上,確實不應該裝在我們臥室,換做是我,也是一萬個不同意的。”
“然後呢?”
“那個老婆大人,你也是知道的,咱爸年紀大了,有時候腦筋不太好使,你多讓讓他。”
“是不是還得讓我去道歉啊?”
“不不不,那顯然不能,怎麽能讓我老婆做這種事情呢。老婆,你放心,什麽事情都不要怕,有我呢。”
向秋露二話沒說地掛斷了電話,她才懶得跟範興文扯這些閑篇。“有我呢”,這三個字她聽多了。從前,剛確定戀愛關係那會兒,範興文時常說:“別怕,有我呢。”
如今,婚姻走過十餘載,“有我呢”這三個字仿若就成了一個笑話,聽聽就好。
向秋露始終堅信,靠人不如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