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下午四點,太陽的餘熱在山間徘徊,氣溫卻驟然降低了很多,孟君然給子若披上外套,再把她的襪子洗好晾曬在石塊上,做完這一切,他總算放下心,歇了口氣,拿出一根煙,陷入了和駱凡一樣的沉默——孟君然一直不想正式承認這個男孩有資格與自己競爭,他愛子若,隻要子若喜歡的,他真心實意地支持,她的稚氣未脫,她傻傻的笑,還有她生氣發呆的樣子,在孟君然看來都是上天給自己的禮物,唯一讓他慌張的是今天這樣的情形,勸阻不了她的孩子氣,隻能袖手旁觀做一個無用的男人。而駱凡,不發一言就讓子若回到了岸上,他的傲氣、無理、不由分說的霸道,似乎是克製子若的最好武器,或許正因子若為此牽絆,無意中親近了那個男孩?
孟君然狠狠地把煙掐碎。
太陽日漸西沉,血色的圓盤慢慢地慢慢地向山的那邊滑落,越來越快,轉眼隻剩下一條金邊,夜,終於來了。
十幾個帳篷圍起一個大圈,當中間的空地上升起篝火時,星星也亮了,不是一顆兩顆,而是一片連著一片,觸手可及,似乎有幾顆無意中散落人間——那白天看似空無人煙的山峰峭壁,到了此時,林中深處陡然間亮起了燈火,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遙相呼應,令人驚歎。
空曠的山穀中,快樂的笑聲,說話聲,濕潤的泥土味,樹葉的清香味,柴火劈裏啪啦傳出的熱氣與之混雜在一起,顯得韻味深長。
子若和瑤瑤背靠著背,抬頭仰望星空——真美。城市的夜晚,蠟黃、無力、渾濁,永遠看不到有如溪水般清澈的天河,璀璨耀眼的繁星,還有這怡人心睥的空氣、跳動的火焰,都讓人覺得,萬物皆有生命。
真好聞,兩個女孩相視一笑。
小鍋裏的水冒著水泡朝上翻滾,有人往鍋裏丟了幾塊麵餅,很快,方便麵的味道出鍋了,有酒就更好啦。
早知會風餐露宿,他們每個人準備了自己的飯盒,筷子勺子,真像剛入大學的那會兒,一切都那麽新奇,充滿未知的期待。
“大廚師,真香,燙不燙,我先嚐一個。”其中一個男生俯身去接另一個男生從鍋裏夾出來的麵條。
“饞嘴,小心燙死你。味道怎麽樣?”夾麵條的男生問。
他把鼻子掛在飯盒上,可勁地吸,好半響,隻聽見他說了一句,“舍不得吃,怎麽辦?”
一陣哄笑,“你作死啊。”
子若定睛一看,那不是肖石嗎?“大廚師”卻不是駱凡,駱凡哪去了?君然哪去了?
子若拍拍瑤瑤的肩膀,站起身四下張望:不遠處,兩個人影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唯有一閃一閃的煙頭,難道是他們兩個?
杜瑤瑤拉住欲出聲的非子若,對她搖搖頭。
“他們兩個一向水火不容,能有什麽話說,而且非要背開大家?”,子若指指自己,又指指瑤瑤,兩手一攤,真令人擔心。
“你呢,好好地把心放在肚子裏,我保證,這兩個人沒事。”
“真的?他們不會又……”想起酒吧門口那一架,子若心裏特別難受,瑤瑤不是說君然和駱凡不可能成為朋友嗎?現在又這麽自信地安慰我,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子若還在糾結,篝火旁有人拍手,召集大家圍聚,“快來啊,開飯咯,小蝦煮麵條,紅燒大螃蟹,想吃請排隊!”
瑤瑤輕輕掐了子若一把,子若努努嘴,的確很香。
眾人搶上前去起哄,肖石往人堆裏一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宣布:“女士——優先。”
他的頭被人敲了一勺子,原來是他喜歡的那個女生,男生們大笑起來,笑聲終於打斷了孟君然與駱凡的私下較量。
“誰來一首?”有人鼓掌,其他人跟著躁動,氣氛再一度變得熱烈。
這可是一個表達愛意的好機會啊,男生中有人唱了一首,子若悄悄尋找張可可的身影,篝火把她的臉蛋照得紅撲撲的,真好看,比拍攝宣傳片的那一次淡定多了,泥巴塊沾上了衣服也不會手忙腳亂。可可喜歡駱凡,所以,駱凡會喜歡可可嗎?
這個疑問在子若的大腦裏靈光一現,一閃而過。她所喜歡的人孟君然,不就坐在自己身邊嗎?駱凡卻悄然離開熱鬧之處,雖然不是為了刻意躲避張可可,可在子若看來,(他的確如此)二者並沒什麽不同,這次出來,他好像對可可更冷淡,不,應該說對哪一個女生都沒有熱情過,冷峻,一聲不吭,多做少言,說不上不紳士,可就是讓人覺得他有點怪。
駱凡合上日記本,肖石湊上前來:“兄弟之間,還有什麽秘密見不得人?”
駱凡把日記本丟到肖石夠不著的地方,“工作筆記。你玩兒去吧,外頭多熱鬧啊,還有你那什麽姑娘……”
“少取笑我,你怎麽不去?還是…哼哼躲在這偷看心上人……”
駱凡作勢要打,肖石沒說錯,他也隻配“偷看”的份兒。
“不會被我猜中了?”肖石故作誇張地張大嘴巴,用戲劇性的口吻說,“你有點出息的樣子吧,昔日王子,今日青蛙,公主什麽時候才會用一吻讓青蛙重新變回王子啊。”
“靠,要死,你當初不學表演,真浪費。不正經點,給老子滾出去。”
肖石立刻換了一副表情,正色道:“哥們我一直有個疑問,公司如此爽快地批準這——麽多人……來到這——麽一個地方……,你跟那個情敵孟君然私底下就沒來點什麽?”
“你話有點多,”駱凡一改剛剛漫不經心的樣子,“風景如畫,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公司自有公司的想法,某人如果還想愉快地走完這段路程呢,就請愉快地閉嘴,好嗎?”
“哦,我明白了,連總部都得知您跟情敵幹了一架,怕影響公司未來發展,特意給你們這次親密交流的機會。”
駱凡對準肖石的腦袋一巴掌下去:“你個豬腦子。”
駱凡的心思,孟君然並不關心,他在乎的是子若,他承認那天自己太過衝動,讓子若陷入尷尬,因此盡力對駱凡表示出男人的寬容與忍讓,努力告誡自己:這都是工作上的需要,更何況善解人意的子若隻需要一個坦誠的答案而已。
“一個團隊的建設需要磨合,”君然輕描淡寫,“我是這樣理解公司的安排,沒什麽不妥,於是,我,我們就在這了,而且,野外活動更適合他們。”
這當然很對呀,君然和駱凡是同事,當然要磨合,這兒山青水秀,農家待客熱情真誠,哪兒哪兒都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