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夏天,迎接畢業成人禮的女生中,有曾經的青蘋果張可可。上帝似乎在一夜之間發現了小女子美麗的奧秘,羞澀的少女開始透出紅蘋果的粉甜,牛仔褲與平底鞋繼而失寵,蕾絲花邊的公主裙裹著亭亭身段,耳邊閃亮的發夾襯著她白皙的臉蛋更是楚楚動人,包包裏多了幾種口紅的顏色和香水,夾在男孩堆裏的她,向人款款走來,退去青澀,變得嫵媚大方。

可可就如一隻蝴蝶,花朵叢中,她色彩斑斕的翅膀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唯獨麵對駱凡的視而不見,她的膽怯絲毫未減。整個10天行程,他們持續著這樣的狀態,愛情並沒有隨著她的美麗加分而意外地降臨,她比以前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心儀的白馬王子,以後也不會屬於她。

認真說來,那不能算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旅行”,沒有海島餐廳,沒有舒適的大床,沒有早餐叫醒服務,他們在山路盤繞的群山間徒步前行,而對於子若,這是再好不過的季節,美好的旅行,在期盼中開啟了這個夏天美好的模式,一切都是美好的,愛情很好,成長很好,還有她身邊的男人很好,駱凡很好。有很多天,她沉浸在自己設定的模式中自得其樂,差一點向所有人炫耀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最好的朋友陪伴,有最愛的人陪伴,難道,不幸福嗎。

她當然幸福,她曾經跟自己約定,總有一天要飛越群山,飛向更廣的天地,可她從來沒有真正地把它忘記,生活在大山深處的人,不都是在絕望中尋找希望,再把希望帶回來嗎?在山林間徒步,是度量自己的最好方式,你的呼吸、脈搏,與腳下的土地一塊起伏,手牽住另一個人的手,目光遙望更高更遠的山頂,你必須低眉彎腰保持身體的平衡與體力,所有人放下自尊、驕傲、虛榮,向大地、山峰、漫漫長路臣服,你的心跳,就如你的感情一樣直接有力。

孟君然的手,牽著子若的手,而駱凡的手,空空如也。一路上,他沒有跟子若說過一句話,自然也沒和君然犯起什麽衝突,他比以往沉靜,他的表情,似乎藏著重重心事。子若小心翼翼地觀察他,他偶爾在離子若很遠的某個地方,望著山脈出神。

對,就是這副神情,不憂鬱,但太認真,讓人懷疑他在思考人生的某個難題,並且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和我,也不能分享嗎?

駱凡的沉靜正中孟君然下懷。以一個男人的眼光審視對手,他——雖然隻是毛頭小子,確實不可小覷,放在子若身邊,還真的有那麽一點讓人嫉妒和慌張,盡管孟君然不願承認。

當天,他們錯過了農家,不得不在溪邊露宿。

已經過了雨季,山間順流而下的雨水在稍微平坦的山穀放慢了腳步,匯聚成一條兩丈來寬的溪流,居住在此的山民順著水勢砸出一條水渠堤壩,引著溪水漫過山穀,落入深挖的水潭中,水勢在潭中回旋後卻變得奔騰浩大,直泄而去,那山腳下的良田菜畦便得此灌溉,養育山民。

隨行的都是年輕人,孟君然年紀稍長,順理成章是這群小夥子小姑娘的“頭兒”,搭帳篷,拾柴火,幾乎被男生包攬了,姑娘們則瘋瘋癲癲互相拍照留戀,張可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央求駱凡合影,而駱凡的目光卻四處捕捉另一個女孩的身影——子若。

憑子若的經驗,這水中的小魚,石頭縫中的小蝦,還有螃蟹可以美美地大餐一頓,以天為廬,周圍綠樹環繞,還能吃到小時候吃過的東西,她簡直開心得快要瘋掉。

“君然,君然,這太美啦。”

子若把鞋襪向身後一丟,踩著溪邊的小卵石往水下走去,腳心一碰到水麵,她立刻驚叫,“哇,好舒服”。孟君然最初被她的大叫聲嚇壞,搖搖晃晃高一腳低一腳奔到子若跟前,子若已陶醉在卵石堆裏,清亮的溪水從她的腳背越過。

“水不涼嗎?”孟君然彎腰把她抱出水麵。

剛剛君然一蹦一跳的著急模樣,惹得子若抿嘴偷笑,“讓我下來嘛。”

“山裏的水涼……”,孟君然擔憂地說,試圖婉言勸阻。

“不涼,真的,你忘了我在山裏長大的?今天晚上,我請你們吃紅燒螃蟹,怎麽樣?瞧好了。”

山裏的氣溫比城市低好幾度,而且剛入夏,早晚的溫差很大,這水,明明很涼。

可孟君然拗不過子若,隻好向其他人招手, “快來幫忙。”

幾個男生聞聲而來,他們剛把帳篷搭好,正擔心吃什麽呢,見子若搬開石頭逮到幾隻大螃蟹,頓時眉開眼笑。

“教教我,教教我。”

男生們嚷嚷著,把女生們好奇的目光吸引到了溪水邊上。

“把樹枝給我,我怕咬。”

“這有沒有魚啊?做個網什麽的捕魚?”

“沒文化真可怕,水這麽淺,有魚也被你嚇跑了。”

“你才沒文化呢,問問非姐,願賭服輸。”

“賭就賭,賭什麽?沒有魚,那你就沒晚餐吃。”

男生七嘴八舌圍住非子若,孟君然根本插不上話,心想:在這個地方,這個陣勢,我還真是個沒用的男人。

眾人等著子若給答案,到底有魚沒魚?

“我小時候,捕魚沒那麽麻煩,把竹子一頭削尖,往那個水麵渾濁的地方,像這樣,”子若做了一個動作,“往水裏猛地一插,就把魚給捉到了,嘿嘿。”

“真有那麽回事啊?”

“那當然,”這些城市裏長大的孩子不會從沒見過吧?太不幸運了,我非子若十幾歲的時候強壯得跟男孩一樣,上山下河,哪一點比人差?“不過,這,這的水太清澈了,大魚是沒有……”

“切,聽到了吧,你今天的晚飯歸我啦。”

“不過,沒有大魚,小魚小蝦米是有的。”子若又解釋了一句。

宛如在平靜的水麵上丟了一顆石頭,笑鬧聲又起,“那怎麽辦,非姐?”打賭輸掉的男生不死心地纏住子若,總會有辦法的嘛。

“辦法倒是有,看誰豁得出去咯。”子若故意賣關子,李俊傑拍拍自己胸脯,“我豁出去了”

子若笑,“拿你的衣服剪出一塊大大的布,做一個布網。”

“布網?”

“對,T恤衫,又或者棉布的襯衣,薄的那種,像這樣,撈不到魚,可以撈到小蝦,水草的邊上,看見了嗎?小蝦躲在那,淺水的石頭縫裏也有。”

男生對子若的話奉如聖旨,“可我的衣服太厚啊,”突然他靈光一閃,向帳篷那邊揮手大喊,“石頭,把你的襯衣拿過來!”

肖石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捶了駱凡一拳:“兄弟,你真不過去?不想看好戲?真能裝啊你。”

肖石的衣服不合適,這回輪到向駱凡求救了,“問駱凡呀,他的襯衣剛剛好,中式棉麻,他的最愛,不厚不薄,最透水了……”,肖石不懷好意地向子若擠擠眼。

駱凡無動於衷,麵朝太陽的他半眯著眼,在檢查柴火的幹度。

杜瑤瑤故意走到駱凡旁邊歎了口氣,大聲說:“我看子若要感冒了,在水裏泡那——麽——久。”

這句話真比任何聖旨都管用,駱凡抓過放在帳篷裏的衣服,走近打鬧的男生女生,不動聲色把衣服丟過去,那衣服仿佛長了眼睛,恰好,丟在孟君然頭上。

人群刹那間突然沉默,都看著孟君然會作何反應,特別是非子若,傻了眼。

可,這兩個男人隻是平靜地對望了對方一眼,孟君然的眼神問:確定剪了不可惜?

駱凡的眼神回答:確定。不然,那瘋丫頭會繼續待在水裏。

駱凡轉身離開,麵無表情,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啊”——瑤瑤事後感歎,這樣的人怎會動手打架,做出那種幼稚可笑的事呢?

孟君然立刻把子若抱回帳篷,用帕子把她腿肚子上的水抹幹,找出一雙幹淨襪子,“聽話,把鞋子穿上,你就坐在這把網編好,其他的活是男生的事。”

子若點頭微笑,乖乖把鞋和襪子穿上,她心情超級好,瑤瑤也過來幫忙,女孩子的背包裏有的是紮頭發的發帶和橡皮筋,全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