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然請了一個長長的十五天年假用來精心打點他與子若的婚事,禮服、戒指、請柬的樣式、喜糖,該邀請的親朋好友一個不漏,再有重要的,找一個浪漫溫馨的地方布置這場盛大的婚禮。
他拉上楚天幫忙籌劃。
“你開一個婚慶公司得了,這流程,你比紅娘還清楚嘛,這哪是結婚啊,簡直是豪賭。”楚天拿著孟君然的這份計劃書,傻了眼,他第一次親見新郎為了自己的婚事,一任大小事獨自一人親力親為。
這確實賭上了孟君然的所有,他傾盡所能,就是為了給子若一個美麗的承諾。
“子若什麽意見?你應該找她來呀。”
“不,我想讓她全心全意毫無煩惱地嫁給我。”
這個要求太高,楚天很頭痛——君然這麽豁得出去,瑤瑤不會拿來跟我比吧,“你的母親大人想通了?”
孟君然搖搖頭。
“你的戶口本,怎麽在朱家?這太奇怪了。”
“我也想不通,戶口本都是我媽媽保管,怎麽會……”
楚天心中一驚,心想:難道李阿姨一早就打算好了?這可不是去美國工作這麽簡單,一定還有別的什麽。
孟君然留美期間那種拚命忘我的態度,不知疲憊地輾轉於宿舍與圖書館,表麵上是為了名列前茅的殊榮,不如說是自虐,那時楚天想不明白孟君然對自己玩命的狠勁是從哪來的,現在,一切都清楚了:當一個男人要命地愛上了一個女人,他要麽要命地去忘記,要麽要命地去記住,而君然的內心是孤獨的,他隻有忘記自己,才能忘記非子若。可是,李阿姨、朱茉莉,秀阿姨、朱叔,都不會讓君然如願,這場婚禮對君然來說,究竟有何意義?
楚天掃過君然的臉,隻見他抿緊嘴,剛毅的眉宇間隱約有兩道愁容,然而他的眼神卻放著堅毅的光,可見,他什麽都清楚,因為清楚,所以賭上了全部。
孟君然忙著籌備婚禮,子若卻高興不起來,靠在窗欄往山上的尖頂兒望去,楓葉還悠然地綠著,夏天快過完了,似乎今年的秋來的晚了些。君然,孟媽媽,茉莉……每一個人每一張臉在她腦海裏翻來覆去——“我們結婚吧”“我不同意!”“我喜歡君然哥”……不同的聲音穿梭來去在她胸口撞擊,她吐了幾口粗氣,感覺房間裏悶熱得很。
茉莉,朱茉莉此刻是不是也望著那山上的楓葉?李阿姨是不是就在她身邊?君然呢,還在奔忙?
每個人為了這個婚禮而煩惱,“我哪兒也不去,就在你身邊。”君然是這樣說的,哦,月底,我會是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我們,真的,要結婚了。
君然說要親自接她父母來參加婚禮,子若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應該先給爸爸媽媽打一個電話吧:女兒要嫁人了。
嫁給誰呢?——爸爸媽媽肯定會問。
孟君然。
孟君然是誰?
孟君然是……
本該是另一番對話,本該興高采烈地向父母炫耀自己嫁了一個很不錯的男人, 為什麽不敢打這個電話?
定製的婚紗掛在衣櫃裏,柔軟的拖地長裙,放在手裏感覺不到分量,輕飄飄的。
“我們真的要結婚了”—— 子若喃喃重複這句話,是那麽地不真實,用六年的時間去等待,用半個月的時間成為新娘,是太快?還是太慢?她摸著婚紗,像摸著不切實際的夢幻,它忽然地來,又忽然地飄走了。
李阿姨會原諒我嗎?顯然不會。君然急匆匆想要的婚禮,好似幸福也急匆匆地即將告別,婚期越來越近,離別也越來越近。
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子若急忙搖頭否認自己內心的恐懼,君然不會去美國,不會。偶後,她漸漸恢複了理智與平靜:他去美國有什麽不好呢?他有更好的事業,有朱家的扶助,他母親會高興,他不用違背對父親的承諾,不會內疚、自責……
孟君然的電話恰好把子若從夢幻中驚醒,他已經到了樓下。
“你怎麽來了。”
“想你了。”孟君然燦然一笑,手裏提著滿滿兩袋子的東西,開心地在子若額頭上輕輕一啄。
子若藏了自己的心事,也笑起來。
“給你看嗬,這是請柬,這是喜糖盒子的款式,有七八種呢,你喜歡哪一種我們就去定做,這是我選的婚禮場地的照片,多虧了楚天能跑,你想要布置成什麽樣兒?還有,還有,我餓了,想吃你親手做的菜,我美麗的新娘,可以嗎?”
孟君然買了子若愛吃的家常菜,還帶了幾樣熟食,飲料。
子若抿嘴一樂,“你打算吃飽了在這過夜呀。”
“想啊,老婆大人。”
“什麽時候學的油嘴滑舌的……”
“剛剛,老婆教的。”
子若嗔笑,推了推君然,“家裏沒米了。”
“那就,吃菜。”
“恩,要不,下麵條吧。”
“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子若轉過身,心裏一陣難受,君然,沒有了傲氣的君然,委曲求全的君然,現在的君然—— 子若的心默默地疼痛,缺了氧似的,她把淚往回咽了咽,那鹹鹹的淚水順著鼻孔流了下來,她縮了縮鼻子,肩膀微微聳了聳,孟君然像是發現了什麽,靠過來問,“怎麽了。”
子若忙抽出紙巾,道,“辣椒太辣,想打噴嚏。”
孟君然沒瞧見子若有其他異樣,想必是辣椒的緣故,因此說:“你在外邊呆著,我來做。”
子若不依,他最近太累,別再熏著油煙,“很快的,再等半個小時,桌子上有雜誌,你翻著玩玩。”
孟君然默默地走開,卻不看雜誌,專心致誌地欣賞自己的新娘:她的背影纖細、安然,靜靜地,柔柔地,即便她拿刀或是洗菜的姿勢,也像工作時那般入神,頭發乖巧地隨之輕微晃動,寶藍色的蝴蝶結將前額的幾縷頭發挽在腦後,露出細長的脖勁與淺淺的鎖骨,又從耳際各結下一條小辮,直拖到腰間,白色的棉麻長裙籠著她玲瓏的身段,盈腰一握,將那發絲一並攬入懷中。這是他做了多久的夢嗬,他不由得心潮湧動,越過眼前的景象,似乎看到了身披婚紗的子若。
嘩啦啦的水聲打斷了孟君然的肆意遐想。
“你媽媽那邊……”
“哦,你別擔心,她慢慢會接受的,這是我跟你的婚禮。”
“那,君然……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可不可以隻請一些好朋友?既然這是我們倆個人的婚禮,我爸爸媽媽來這太不方便了,我們簡單一點,好嗎,你工作那麽忙。”
“不,子若,我想給你最好的。”
“這已經是最好的,真的,我很滿足,很幸福,很快樂,”子若帶著微笑,說得又輕又快,“我們請馬老師做征婚人,請你的好朋友楚天做司儀,那一定很有意思,你的母親不會出席,我爸媽也不用來啊,而且半個月,時間太趕了……會給很多人添麻煩。”
“你是怕麻煩嗎?有我啊,你什麽都不用想,我來辦。”
“不是,君然,我想活得簡單點,自在點,我不想你為了這件事和你媽媽鬧得不開心,你看,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說服她,半個月,真的,我完全可以理解阿姨的心情,如果是我,我也不會同意的,突然冒出一個女孩搶走自己的寶貝兒子,你要,理解她。”
子若說理解他的媽媽,子若說“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說服她”,孟君然聲音哽咽:“好,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