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連天的大雨足足下了三日才有漸漸轉小的勢頭,天空仍舊陰沉沉的,微風沾染著雨水的冷意,帶上些許蕭索的意味。

蘇雲暖披著大氅站在廊簷下,看著鉛灰的天空,微微咳嗽起來。

“怎麽出來了?”一雙手自身後伸來,替她攏了攏大氅,“傷還沒好,你該在屋裏好生歇息。”

蘇雲暖轉頭對蒼緋夜感激一笑,“有勞公子費心,我好多了。”

連日來,蒼緋夜替她療傷,悉心照料,無微不至,但元神受損又豈是兩三日能恢複的,雖已無前幾日的痛楚,但步子仍舊虛得緊。

“在房裏悶了,出來走走。”蘇雲暖拂去頰邊的發絲,看著淅瀝瀝的雨水,“這雨,得下到何時才是個頭嗬。”

“今夏雨水少。”蒼緋夜上前與她並肩而立,“何不讓它一次下個痛快,這雨水歇了,也該入秋了罷。”

蘇雲暖淡淡睨了眼蒼緋夜,仍舊看著雨幕出神。二人各懷心事,不肯再多說一句。似乎想起了什麽,蘇雲暖轉身向沐白的廂房走去,蒼緋夜看著她的背影,片刻,尾隨其後。

沁人心脾的茶香透過窗子溢出,蘇雲暖推門而入,隻覺滿室茶香,令人神清氣爽。沐白坐在桌案前擺弄著茶盞,見蘇雲暖進來,起身笑問:“身子好些了麽?”

“好多了。”蘇雲暖莞爾一笑,煽了煽鼻翼,“這是什麽茶?味道怪好聞的。”

“是銀針。”沐白伸手揭了杯蓋,撥弄著茶水,“大概是今年的新茶,香的很。”

“那是澤國的貢品,加了些工序,比平常的銀針香很多,味道也清冽。”蒼緋夜走入屋子,接過話茬,“我見沐公子好茶,便弄了點過來給你嚐嚐。”

“多謝蒼兄。”沐白沏了杯茶,做出請的手勢,“這些日子小暖的傷給蒼兄添麻煩了。”

“無妨,舉手之勞。”蒼緋夜瞥了眼蘇雲暖,嘴角勾起溫柔的笑,“雲暖的傷不重,多調養幾日便可複原了。”

“那是再好不過的。”沐白招呼二人坐下,三人圍坐在桌邊,談天說地,室內暖暖茶香,屋外冷雨敲窗,卻也有一番別致的韻味。

“不知蒼公子是何方人士?”蒼緋夜和沐白聊得酣暢淋漓,蘇雲暖一旁撥弄著茶盞,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葉城。”蒼緋夜啜了口茶,雲淡風輕。

葉城乃是東方聖城邊被稱作朝聖之都的城市,與神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蘇、沐二人已親眼目睹過他詭異的身手,他也不刻意隱瞞什麽,如此幹脆地道明自己的出處,似乎也在暗示自己與神族千絲萬縷的聯係。

見他如此爽快,蘇、沐二人不禁對他又增了幾分好感,隻是他們不明白,這個與神族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神秘男子,為何會在王庭、成了公主的門下客?

“那公子為何來帝都呢?”

“雲暖忘了麽?我說過的,我隻是有事求人。”蒼緋夜淺笑如初,隻是那染霧的眸底,滑過一絲冷光。

“近日昏昏沉沉的,一時間竟是忘了。”蘇雲暖粲然一笑,“讓公子見笑了。”

蒼緋夜淡淡掃了眼二人,依舊細細品味杯中馥鬱清香的銀針。心下也清明了幾分。這兩人對他的身份來曆有諸多懷疑,坦誠相對,無疑是最好的辦法。況且、況且他們遲早也會知曉。

屋內陷入沉寂,沐白伸手端起茶壺方想沏茶,卻覺得胸腔中一陣血氣翻湧,手不禁一抖,急忙縮回手按向胸前,倏地,纖長的手指伸來,扣住了他的手腕。沐白一驚,霍然抬頭。

蒼緋夜扣著他的手腕,指尖搭在脈上,神色一肅,正想說些什麽卻瞥見沐白衝他微微搖了搖頭,眼中神色一變數變,最終緩緩鬆開手,眉眼淡淡,恍若不知。

“怎麽了?”見他們倆眉來眼去,蘇雲暖隻覺蹊蹺,不禁開口問。

“沐公子還是好生休養幾日吧。”蒼緋夜看似不經意地提醒。

“沒什麽,隻是近日勞累了些。”沐白笑笑,臉色卻也冷了幾分。

蘇雲暖看看蒼緋夜,又瞅瞅沐白,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怎奈自己身子還未複原,一些事她也無心分神。

“哦,是了,聊著都差點忘了。”蒼緋夜放下茶盞,神采飛揚,“宮裏請了樂班,過幾日在聆雨閣有一場舞樂,不知二位是否有意前去一觀。”

“果真?”沐白一聽,頓時來了興致,“那是再好不過的。”

“自是要去的。”蘇雲暖眉間也有了幾分喜色,“來了王庭,不去看一次宮廷舞樂,也算是枉費這等好機緣了。”

“你也去?”沐

白見狀,忍不住揶揄她,“去了才怕是枉費此等好機緣了。”

“此話怎講?”蒼緋夜不明就裏,問道。

“就你多嘴!”蘇雲暖狠狠剜了眼沐白,“在屋裏悶了好幾日了,當出去散散心也不成麽?”

“成。”沐白大笑,轉向蒼緋夜,“蒼公子有所不知,小暖自幼不通音律,是個不折不扣的音癡,公子的這番好意,她怕是無福消受了。”

“嗬嗬。”蒼緋夜忍俊不禁,“那就當去散散心吧,賞不成樂還有舞姬獻舞,會不虛此行的。”

“音癡又怎麽了。”蘇雲暖撇撇嘴,小聲嘟噥著,“誰規定的不通音律就不可賞樂了。”

“說來也奇了。”沐白若有所思地看著蘇雲暖,“你不通音律,舞技卻不輸人,怪哉怪哉。”

“哦?”蒼緋夜一挑眉,看向蘇雲暖,“這倒真是奇了。”

“你們……”蘇雲暖長長吐了口氣,“罷了罷了,隨你們怎麽說吧。”

“嗬嗬。”蒼緋夜笑著搖搖頭,“那過幾日,我便帶你們去好了,權且當做散散心好了。”

“嗯。”

屋外雨水逐漸轉小,室內茶香卻愈漸濃鬱,三人圍爐暢聊,不知不覺已過了大半日。蒼緋夜轉頭看了眼天色,起身對蘇雲暖說道:“時辰差不多了,該回去給你療傷了。”

“嗯。”蘇雲暖在他的攙扶下起身,“師兄,我先回去了,你若身子不舒服,也早些歇息罷。”

沐白點點頭,看著二人相攜而去,眼裏升起一絲暖意。

這個神秘的白衣男子雖然身份不明,三日前的出手相救,這幾日的悉心照料嗬護備至,沐白都看在眼裏。他看向蘇雲暖時眼裏的溫柔,舉手投足間的悉心,言語裏的寵溺,沐白都分毫不差地收入眼底。

不知為何,在他身上,沐白恍然看到百年前的那個黑衣少年。又或許,他也有過這樣的希望,希望這個男子能重新讓蘇雲暖找回曾經的溫暖與純真,在這一切紛亂結束後,給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但是,他也知道,希望,終歸隻是希望而已。他清楚,在這個溫文爾雅的白衣男子染霧的眸底,定然會有不可忽視的鋒芒。

他絕不是簡單的人。

沐白啜了口茶,長長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