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依舊平和而喧囂,秋風漸涼,而那燦爛的陽光卻帶來了幾分暖意,昨夜鳳芷宮奢華之至的壽宴無疑成了帝都膾炙人口的話題,一路走來,都能聽到人們的議論,有驚羨、有讚歎、有誇耀、有吹噓,更多的是那滿是向往的眼神,有意無意的飄向鳳芷宮的方向。
一行三人挑了家不算大卻也熱鬧的茶館,撿了張角落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才坐定,就見店小二拎著茶壺滿臉堆笑的跑來。
“喲,客官,要來點什麽?”店小二貓著腰,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在三人身上轉來轉去,“本店新到了一批上好的茶葉,用去年藏的梅花上的雪水細煎,香飄十裏,可是這兒的招牌——梅花盞,三位客官要不要嚐嚐?”
“也好。”沐白淺笑,“那就依你的,來一壺梅花盞,還有什麽招牌的小食,上個一兩樣便好。”
“好嘞!”店小二吆喝一聲,拖長了語調,便眉開眼笑的去了,“梅花盞一壺!”
蘇雲暖環視店內,目所及處均是侃侃而談的茶客,並無什麽避諱,高談闊論,不禁淺淺笑了笑,道:“還真是個好地方,若是換家大茶樓,怕是滿座寂靜,隻能聽那歌姬低吟淺唱了。”
“那你不是該頭疼死了。”沐白看著窗外來往的行人,聞言不禁揶揄道。
蘇雲暖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側耳細聽鄰座的高談闊論。
不消一會兒,茶水並著兩碟精致的小點心便上了桌,沐白瞧了眼深棕的茶壺,伸手揭開蓋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漫入鼻息,雖沒有香飄十裏,卻也讓人為之陶醉。
“好茶。”沐白微讚,轉手沏了杯茶,水入茶盅,嫋嫋熱氣升騰,盅底的梅花圖案似乎活了一般片片吐露芳華。微抿一口,舌尖甘冽清甜,一股清香縈繞齒間,回味無窮。
見沐白一臉陶醉的模樣,牧行歌也狐疑的沏了杯茶,輕啜一口,不料竟燙了舌頭,齜牙咧嘴地吐著舌頭,氣惱的將茶盅撂在一旁,拾起一塊糕點便往嘴裏塞,憤憤地嚼著,“什麽破梅花盞!”
蘇雲暖聽了半晌也沒聽著什麽有意思的事,卻瞧見牧行歌一臉氣惱的樣子,不禁掩口輕輕笑了。
“姐姐。”冷不防,窗邊冒出個小腦袋,用稚氣的聲音輕輕喚她。三人都是一驚,齊齊轉頭看去。
隻見窗邊趴著一個孩童,八、九歲的光景,一身錦衣,玉帶束發,梳著童子髻,一雙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瞧
著蘇雲暖,稚嫩的臉上是天真明媚的笑顏。三人狐疑相望,甚是不解。
“哪家的孩子啊?”牧行歌湊過去把他瞧著,將桌上的一碟點心移到他跟前:“有什麽事呀?”
“姐姐。”錦衣孩童抓起一塊點心,卻不看牧行歌,隻是繼續看著蘇雲暖,“有個叔叔讓我把這個給你。”
正說著,錦衣孩童將另一隻手伸進窗子,將一封信連帶著一隻桃木小匣子擺在桌上。
“叔叔?”蘇雲暖詫異問道:“是哪個叔叔呀?”
“就是那個。”錦衣孩童燦然一笑,側身向後指去。
順著那小手看去,隻見長街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人駐足看向這邊。
“咦?”錦衣孩童疑惑的歪了歪頭,轉身無辜的看著蘇雲暖,“剛剛還在那裏的,就在那個賣糖葫蘆的旁邊的。”
蘇雲暖凝望人潮湧動的長街,神色有些恍惚。
是他麽?那這些又是什麽?
“謝謝你了。”許久才回過神來,蘇雲暖將另一碟點心端到他麵前,溫柔的笑著:“再拿一點吧。”
“謝謝姐姐。“錦衣孩童又抓了一塊點心,喜笑顏開的跑遠了。
“嘖,這小娃娃,真是……”牧行歌看著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別人給他點心倒笑得開心,我卻連一個謝字都沒有,真是的。”
“嗬,你當自己是小孩呢,跟他計較什麽。”沐白細細品著茶,悠悠然道:“或許你一臉凶相嚇著他了也說不定。”
“誒!”牧行歌不滿地看向沐白,“我怎麽一臉凶相了?!我這張臉,多少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揶揄之際,卻聽得啪的一聲輕響,抬眼看去,隻見蘇雲暖臉色蒼白,漆黑的瞳裏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那隻桃木匣子翻落在桌,跌出一朵枯萎的花來。
花開九瓣,卻不足盈寸,花葉細長,如蓮似菊,卻與蘇雲暖肩胛上的印記頗為相似。
九瓣蓮,九尾貓妖一族的徽記,此刻卻成了幹枯的花屍,靜靜躺在桌上。
“怎麽了?”皺眉,沐白問道。
蘇雲暖隻是死死盯著那朵九瓣蓮,突地伸手抓起桌上的信,顫抖著撕開,將略微泛黃的紙攤開,略略掃過,卻忽然皺起眉,緩緩抬眼看著沐白,將信遞給沐白,神色複雜:“是師傅的遺書。”
“師傅?!”沐白驀然一震,急急接過信,細細看完,臉上也漸
漸浮起一絲不解,繼而抬頭看著蘇雲暖,二人相對無言。
牧行歌一會瞅瞅蘇雲暖,一會瞅瞅沐白,實在不知二人在說些什麽,隻是尷尬的搔了搔腦袋,撇撇嘴。
深吸了口氣,極力平靜那些翻湧的情緒,蘇雲暖將九瓣蓮收入匣中,指尖仍顫抖得厲害,好幾次都落在匣外,隻得用雙手將那被她捏得幾欲碎裂的九瓣蓮放進匣子。死死握著那隻粗糙的桃木匣子,收入袖中。
此刻,她的臉色褪成慘白,眼神冷得可怕。隻片刻,蘇雲暖突地起身,“回去罷。”也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便朝店外走去,步子快得緊,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沐白與牧行歌微微一愣,相互對視一眼,撂了錠銀子在桌上便急急跟了出去。
在長街上快步疾行,也不顧衝撞了行人,此刻她已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麽,腦海中剩下的僅是那朵枯萎的九瓣蓮。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僅僅隻存在於九尾貓妖族落中的花,此刻卻憑空來到她的手中,而那純粹由幻力才能催開的花兒竟已枯萎如縞素!
難道族裏發生了什麽?這與昨夜的夢又有什麽聯係麽?
突地在人群中站定,蘇雲暖凝眸沉思。
那又是誰從族裏將這花兒帶出,而為何又要交給我?他想告訴我什麽?
心底湧起巨大的不安與煩躁,那一件接著一件複雜得理不清的事情通通湧上心頭,蘇雲暖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得厲害,胸口沉沉的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小暖。”身後一隻溫暖的手搭上她的肩,蘇雲暖卻隻覺肩上一沉,連著那亂如麻的思緒壓得她莫名的心煩意亂,竟突地轉身伸手便刺向來者,指間的冰針在陽光下清影流瀉!
“小暖!是我!”被她突如其來的一招驚得連退了幾步,避開她指間的鋒芒,急急高呼。
手指一滯,失去焦距的眼神緩緩在沐白臉上聚攏,蘇雲暖這才回過神來,看著一臉凝重的沐白和驚愕萬分的牧行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手仍懸在半空,三人在人潮中相望無言,皆神色複雜,有不少路人紛紛駐足看向這邊,一臉好奇。
“你累了,走罷。”沐白略略皺眉,拉過她的手,撥開人群,徑自離去。
蘇雲暖任由他拉著,神色恍惚,袖底的手卻死死握著那隻桃木匣子,冷硬的棱角嵌入肉中,咯出一道血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