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音急急,漸行漸遠。
嘀嗒。像水滴落在石板上的聲音,即使微細,在寂靜的夜裏也分外刺耳。尤其是在這個人心惶惶的夜裏。
嘀嗒。又是一聲。
王老漢愣愣地站在原地,雙腿不住地打顫,那嘀嗒嘀嗒的水滴聲一聲聲敲進他的心底,一陣陣瑟縮著。
老天爺,你不會真教我在這遇見那勞什子妖物吧?!
原地躊躇,他卻隻聽見那嘀嗒嘀嗒的水滴聲,不見人影也不見慘叫哀嚎。
愣愣地站了幾分鍾,王老漢不禁有些疑惑,說不定是他多心了呢,自己這麽個虔心向善的大好人,不該命絕於此吧。
一定是我多心了!就快到家了,這麽自個兒嚇唬自個兒可不成。
王老漢壯了壯膽子,提起燈籠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幾步,燭光所及處並沒有半個人影,街上空****的,隻有一臉疑惑與驚恐的王老漢。
真是奇怪了。王老漢搖了搖頭,有些許安下心,拉了拉馬褂正準備向前走。
嘀嗒。
王老漢眼睛突地瞪大,渾身不住顫抖起來。
是的,他沒聽錯,有嘀嗒的水聲,而那水聲,就在他耳畔!
他死死盯著手裏的燈籠,突地發現,那光芒比原先的亮了些許,王老漢一個激靈,出了一身冷汗。直覺告訴他,此刻他就該閉眼低頭直直向前走,一路回家什麽都別管,可是,他根本邁不開步子,在那該死的好奇心驅使下,他緩緩轉頭,看向身側的小巷子。
“啪”燈籠從他顫抖的指間滑落,跌在地上,熊熊燃燒起來。王老漢驚恐地瞪著眼張大了嘴,胸口一緊,像被扼住喉嚨般無法呼吸。
在那條小巷子裏,懸浮著一輪昏黃的五芒星,那顏色暗淡與燭光相似,而在那五芒星中央是一個赤身的少女,雪白的胴體,嬌好的身段,這要擱在平時,準叫人春心萌動,十足的魅惑。
但此刻,那少女卻歪著頭,長發傾瀉,蓋住了她大半張臉,烏黑的瞳孔失去焦距,毫無神采,她就這般懸浮在那五芒星的正中,十指尖、十腳趾尖、腳腕手腕、眉心、脖頸處均被劃
開,血流滿身。
而在她身下,是一張枯黃的羊皮紙,那鮮血就一滴滴滴落在羊皮紙上,瞬間便被吸收殆盡,石板路麵上幹幹淨淨,沒有半點血痕。
在五芒星的前方,立著一個紫衣女子,烏黑的長發披散,背對著王老漢,發出讓人膽寒的殺氣。
救、救命……
王老漢想喊,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定定站在原地,看著紫衣女子一分分轉身,眼睛瞪得老大,胸口劇烈起伏,渾身顫抖得厲害。
紫衣女子看著王老漢,清麗的臉上那雙眼睛寒冷得猶如玄冰。
“真是可惜。”紫衣女子走進王老漢,冷冷道:“你若是直直離開,該有多好。”
王老漢顫抖地看著她,微微搖頭。
“來不及了。”紫衣女子伸手點上王老漢的心口,輕聲道。
話為落音,紫衣女子已背過身去,卻聽咚地一聲悶響,王老漢被一根木樁貫穿心口,直直釘在對街的牆上,鮮紅的血順著牆體滑下,不多時便積成一灘水窪。而他臉上猶自保留著臨死前那副驚恐的模樣,雙眼圓瞪,死不瞑目。
嘀嗒。最後一滴鮮血落在羊皮紙上,韻音附身將羊皮紙拾起,細細卷好,收入懷中。下一刻,五芒星陣消失,失盡鮮血的少女軟軟跌落在地。
韻音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便轉身離開。
街道寂寂,軟底靴子踏在石板路上,竟沒有一絲聲音。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韻音突然駐足,對著虛空冷冷開口。
涼風起,將最後一個音符扯散在空氣中。在牆邊的陰影裏,緩緩走出一襲緋衣,衣袂飄飄若仙。
“跟了我這麽多天,你究竟想做什麽。”韻音看著她,皺眉,冷冷開口。
“韻兒。”韶音輕輕歎氣,“收手罷,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收手?!”韻音柳眉一挑,冷笑,“不可能,勝券在握,怎麽可能就此收手。”
“這般下去,連你也逃不掉的。”
“阿姊,你還不明白麽?”韻音清麗的臉上露出瘋狂的笑容,“我沒有在逃,也不必再逃,隻
要這最後一子落定,贏家便注定是我!”
“韻兒……”
“阿姊,無需多說。”韻音嘴角吟著一抹妖嬈的笑,“我會證明給你看的,你們守護的東西是多麽的脆弱,我會讓你們知道,這幾萬年來你們的信仰不過是虛無的謬論!”
“你隻當這一切就是你一人的棋局麽?”峨眉微攏,韶音高聲道:“你步步為營精心布下這局棋,可你是否想過,連自己都隻不過是命輪上一粒棋子而已,你心心念念想要改變命軌,可你是否想過,你的所作所為,卻正是命運使然?!”
唇角的笑容冷卻,韻音緊緊盯著韶音,眼底滑過一絲冷光,“阿姊,我不想與你為敵,也不想聽你的大道理。我隻要顛覆這一切,將神族世世代代守護的東西親手撕裂,我隻要你們後悔,後悔當初罔顧人情,全然聽憑根本不存在的冷冰冰的天命!”
“後悔的會是你們。”韶音長長歎息,“族長不明白,你也跟著胡鬧麽。”
“阿姊,你果然你爹的好女兒嗬。”冷笑一聲,韻音轉身走入夜色,餘下韶音一人獨立空街,神色複雜。
轉臉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少女屍首,微微蹙眉。
韻兒,這麽快你便參透了往世書的奧義,找到了解開血契的方法麽?
需七七四十九個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處女之血,與九九八十一個陽年陽月陽時出生的處子之血,隻有當鮮血浸透契約,蓋過前世的殺戮與怨念,以血為媒的契約才會選擇新的主人,聽憑主人差遣。
不行,韻兒,我定要阻止你,再這麽下去,當你完成了身為一個棋子的使命之後,主人是不會放過你的。
“欺騙與背叛,我絕不容許。”
她依然記得那個冷峻的紫衣男子的話語,那雙眼眸深沉卻滿是殺意。
韻兒,我不能讓你死,也不會讓你死。
韶音望著韻音消失的放下,神色冷沉,暗暗下定了決心。轉身便向相反的方向離去,消失在夜色中。
殷紅的鮮血染濕牆壁,夜風依然是透心的寒冷,不知是不是錯覺,寂寂的夜裏,突地跌落一聲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