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姐姐,顧叔叔。”兩人剛進了院子,林雨就從屋子裏喜笑顏開地迎過來,“你們終於來了。”顧母也跟著走出來:“你們來了,快進來吧。”顧母雖已年過七旬,仍堅持四季穿著長裙,頭發盤得一絲不亂,端莊得體。顧淮安今天帶展眉來,除了看林雨,更是打定主意要告訴顧母兩人的事情。顧母打量一下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心下明了,點頭笑笑,“終於在一起了。快進來吧,小雨快要中考了,正好你們跟她聊聊,讓她別有太大壓力。”
“小眉姐姐,顧叔叔,”林雨狡黠地一笑,“你說,我以後怎麽喊你們倆?肯定不能再一個姐姐,一個叔叔了,那我是喊小眉姐姐,小眉姐夫,還是顧叔叔,顧嬸嬸?不行,嬸嬸太難聽了,還是喊姐姐姐夫吧…可是那樣,奶奶就成了阿姨了…”她認真地為這件事頭疼起來,展眉也忍不住笑了:“還真是個問題呀,你想怎麽喊?”
“我倒是覺得姐夫挺好的,讓我也跟著年輕了不少。”淮安笑著說,“你學習怎麽樣?有沒有信心?”
“嗯,一定能考上一中,”林雨重重地點頭,“那個…”
“怎麽了?”淮安問她。林雨咬咬嘴唇,“顧叔叔…我還是喊你叔叔吧,比較習慣…顧叔叔,等中考完,我能不能去看看我媽媽?”
顧淮安愣了愣,展眉也愣住了。還是顧淮安先反應過來,笑著揉揉林雨的頭:“當然可以了。等你考完,叔叔姐姐給你買漂亮裙子,帶你去見媽媽,好不好?”
林雨咧開嘴甜甜一笑,嘴邊清晰著兩個小梨渦:“嗯,好。”
“媽,”淮安轉向顧母,“最近你身體怎麽樣?天熱了,也別貪涼,晚上注意蓋好涼被。”顧母笑著說:“倒輪到你管我了?你倒是照顧好自己,還有展眉。”然後眼底含笑看向展眉,展眉低頭羞赧一笑:“阿姨你就笑我吧。”
顧母走到臥室,從她舊式的梳妝台取出一隻古樸的妝奩盒,打開,取出一隻純白的玉鐲:“你試一下。”展眉不解,看看淮安,淮安笑道:“媽給你,你就戴著吧。”展眉套在手上,鐲子正稱得她膚色晶瑩。
“不是名貴的玉,但我一直珍愛這隻鐲子,現在給你,”顧母笑著拉著展眉的手看,“你戴著好看。”
“謝謝阿姨。”展眉低頭笑著,心想——這不都是小說裏寫的麽?這是我的嫁妝,現在給你,你就是我家的人了…自己想著,臉就紅了。
從顧母家回到住處,夜色已深了。兩人想起來要買些日用品,便說笑著走進了公寓不遠處的超市。
“我走累了。”展眉嘟囔著看淮安,淮安無奈看看她:“坐進來吧。”
展眉笑嘻嘻地坐進購物車裏,像小孩子一樣讓顧淮安推她。“陸展眉,你重了!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沒辦法啊,我們公司待遇太好,零食太多了…”展眉仰頭看他:“怎麽了,嫌我胖了?”
“不嫌,胖點好,看你前一陣瘦的。”淮安笑著捏她脖子,“這兩種酸奶,你要哪個口味?”
不待展眉看,淮安的手機短促地震動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放回口袋裏。展眉疑惑:“誰的信息呀?你怎麽不看一下內容?”“沒事,騷擾信息。”淮安悄悄關了機,“挑好了沒有?挑好了咱們結賬去了。”
“展眉,”顧淮安一手提著袋子,一手拉著展眉往家走,“明天周末,咱倆去普靜寺替媽上個香。本來每月初一都是她自己去的,這幾天她腿疼,讓我們替她去。”
“嗯,好呀。你信不信這些?”
淮安聳聳肩:“我不信。她信,就由著她。”說著拿鑰匙開了門,“到家嘍。”
“可是我信。”展眉換上拖鞋,一臉認真地說,“明天我也想去求個簽。”
淮安無奈地笑笑:“那好,我們也去求個簽。”
八月初一,普靜寺的人算不上多,展眉和淮安信步上了山到了寺內,已經接近中午。上了例行的香,淮安問展眉:“要去求簽處麽?”
“不。”展眉笑笑,“最靈的往往不是寺內的簽——進門時,外邊坐著一個擺攤算命的老頭,你看到了沒?據說他的簽,是最準的。”
淮安笑她迷信,但仍陪她去找了那個“江湖騙子”——淮安執著地這麽稱呼,盡管展眉一直糾正他“宗教的事,不能這麽不尊重。”老頭五十有餘,或者六十有餘——不太能看出歲數。穿一身黑色綢衣,戴著金屬邊的圓框眼鏡,精神很好。問了展眉的生辰,又讓她抽了簽——說是簽,其實更像畫或者符紙。他皺起眉頭,又眯眼從眼鏡上方打量展眉。展眉不解:“有什麽,師父盡管說就是。”
“姑娘可是從北方來?”
“我家鄉的確在北方。”
“家中有人的名字中,有玉字或石字?”
“家母名字中有玉字。”
“姑娘抽的三注簽,兩注下下,一注中上。不是太好的運勢。姑娘且先說,要算什麽?”
展眉低眉想想,說道:“先測家人身體吧。”
他拿起幾塊黑色玉石模樣的東西,自顧自擺弄一番,說:“家人康健,且近三年內,有增添人口的跡象。”
展眉對淮安笑笑,然後轉而問:“那可否測一下我和這位先生的姻緣?”
老頭麵露不悅看看淮安,對展眉說:“這先生不誠心來問,老夫不答。”
展眉拉拉淮安衣角:“你怎麽回事?心誠則靈。”
淮安擺手笑:“我不信這些。我向來隻覺得,人定勝天,因此無需問天命。”
老頭輕蔑笑笑:“那老夫便無可奉告。姑娘若無別的要問,便請回吧。”
展眉忙問:“師父剛說我運勢不好,那有何法可解?”
“與戀人若和順太平,則一切可解;反之,”他篤定地看看展眉,“反之,則你將如枯葉飄萍,不得安定。”
“你這江湖騙子,說些什麽聳人聽聞的話?展眉,別信這個。”淮安拉起展眉要走。老頭繼續悠悠說道:“姑娘,記得我的話,切不要落得淒涼下場。”
展眉回頭心驚地望望他,他對她點頭一笑,氣定神閑。展眉的心口突然沒來由地疼了起來——最近一直這樣,心口悶悶地疼,呼吸也不暢,可是去醫院查了一遍,卻一無所獲。“淮安,”她委屈抱緊淮安的胳膊,“我是不是得什麽大病了。我心口疼。”
淮安停下了擔憂地看看她的臉色:“心口又疼了?要不要歇一會兒?”
展眉說著,疼得忍不了,蹲下身子縮在地上,歇了好一會兒,才減輕了一點兒,能喘過氣來。淮安也蹲下來:“展眉,我背你下去,來。”她也乖乖地趴上顧淮安的背,無力地伏在他身上,在他耳邊輕聲說:“淮安,萬一我得癌症死了,你會不會哭?”
“你說什麽呢?”淮安繃了臉,“別聽那個騙子胡說。也不許說這種話,知道了麽?”
“淮安,”展眉不理會他,繼續說,“我死了,你也不許娶別人。”淮安不說話,她便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你聽到了麽?”
“好,”淮安不愛玩笑,輕聲但認真地說,“除了你,誰都不娶。”
“你要是娶了呢?”
“我要是娶了別人,不得好死。”顧淮安說道。
正到正午,寺院的鍾不緊不慢地響了,一下,一下。杳杳鍾聲晚。展眉的心口不疼了,可她仍賴在他身上不下來。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總是回響著那個算命先生的話,枯葉飄萍,不得安定。
鍾聲盡了,幾隻鴿子飛到了山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