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秋天,展眉去了省城念高中,正是葛心菊任校長的那所學校。過往恩怨不提,交情尚在,葛心菊堅持主張,讓展眉住在自己家裏。
陳家是一棟兩層小樓,雖不甚豪華,卻十分精致。葛心菊給展眉安排的臥房在二樓,安靜溫馨,用具也都是新的。葛心菊是個溫柔細致的女人,對展眉很親切,這讓展眉心裏的不安和愧疚漸漸減輕。心菊笑著說:“你先休息,陳朗一會兒就回來,咱們一起吃飯。”
展眉對陳朗不算陌生。小時候兩人經常會見麵,據說自己的名字還是他四歲時起的,算是很有緣。五年多不見了,聽說他今年剛考上了本市大學,所以仍經常回家住。展眉十五歲,那他也應該快要二十歲了。不知他如今什麽樣子。
展眉正想著,聽到有人朗聲說道:“爸媽我回來了,小展眉到了沒?”說著便已經到了樓上。展眉見到了已長大的陳朗,他穿件襯衫,袖口挽起來,頭發很短,眉眼間似乎是陳黛山年輕時的清俊明朗,而且更多幾分英氣。展眉莞爾一笑,喊到:“陳朗哥哥。”陳朗看到了她,微微一怔:“展眉已經這麽大了?變成大美人了…”
陳朗在之後經常會想起這一幕。他也和展眉爭論過那天的天氣,展眉說是個雨天,他卻分明記得,是個晴好日子。他見到十五歲的展眉,心裏一驚,她和他記憶裏安靜寡言的小姑娘大不相同。展眉長得不像母親,反而更像陸建文。一張素淨溫婉的臉,單薄眉眼底是一對如深潭的濕漉漉的瞳仁。挺拔鼻子下一抹秀麗的人中,緊貼著線際清晰的圓唇。若按如今流行的審美,展眉的五官不算出眾。但組合起來反而是別樣動人。陳朗也覺得,展眉是籠統的美,如同仕女圖上的宮女,如同隔著薄紗的古裝女子,舉手投足間,自有她的好。
自此兩人兄妹相稱,格外親昵。陳黛山自然滿意,但葛心菊卻隱有不安。幾年前那件事,陳朗不知道——也斷然不能讓他知道。而陳黛山——不知玉如用了什麽辦法,總之兩人確實斷了來往。她雖也知道丈夫心中始終未能真正對那個女人忘懷,但至少表麵上相安無事。她也不是真的大度——沒有哪個女人是真的大度的。但有些話,她願意不提,這也是不得不如此,起碼在她的犧牲下,這個家一直是幸福美滿的。
因此看到展眉和家人越發親密,她越來越後悔自己當初大度和熱心讓展眉住進來。這個姑娘較之她母親,更多了幾分慧黠靈動,相貌也生得好,十六歲不到,便已經難掩風流嫋娜。心菊自己經常胡亂地想,萬一丈夫在展眉身上看到了舊情人的影子,將壓抑數年的思戀移到她身上,又或者自己的兒子和父親審美相近,與展眉日久生了情愫——她不願意去想任何一個畫麵。她努力表現得寬仁平靜,心裏卻始終起著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