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開!”

修魚壽聽到護盾破裂的聲音,一把推開申章錦,跟著一個翻身,擋在了他前麵。一支鐵弩箭毫不留情地破甲而入,貫穿護腹,血如湧出。

“將軍!”

周圍將士見勢,幾乎是同一時間,在他周圍豎起了一道盾牆。

未見敵影,已顯敗。所有人都已意識到,這是個精心布置的圈套。早在他們進軍大漠之前,上瑀和夏宸已在此設下了埋伏。隻怕箭雨過後,他們要麵對的便是四麵強敵,全軍覆沒。

“申章錦!”

申章錦護頰下已淌滿淚水,緊緊摟住了修魚壽,“將軍,我在。”

修魚壽猛力推開他,以劍支撐,跪立在地,“把連晉的兵帶著,和領帶、管帶一起殺出去,我領其他人,給你們當死盾!”

“將軍!”

“你已經害死了你哥!還想讓連晉的弟兄陪著我們一起死麽?!”

修魚壽強忍著傷痛,通紅的雙眼瞪著他,“若不是你違抗軍令,鐵騎營不會死這麽多人!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們活著帶出去,重振精騎,懂麽?!”

申章錦看著修魚壽腹甲上不斷淌落的血,絕望地攥緊雙拳,也許用不了一柱香的時間,他的將軍就要和死去的弟兄們重逢了。

箭雨聲漸歇,號角裂蒼天,敵軍四麵而出,蜂擁既至。

雙色令旗,在血雨腥風中,決絕而動,為一批年輕的生命,提前劃上了句號。

死盾陣出,連晉的騎兵將士沒有遵從承王軍令,而是隨精騎隊騎兵加入了死盾陣列,包裹著精騎隊最後的希望,且戰且退。

天昏地暗的廝殺中,困獸般的嘶吼,撼裂蒼天。

“起來啊,我要聽你吹蘆管!”

“你居然,不嫌它煩了……”

大漠揚沙,北風呼嘯,黃沙裹著刺鼻的血腥味,刮過臉頰。

血紅的夕陽,把趕來營救的將士們的心,一個個撕得粉碎,痛的讓人無法呼吸。

一路走來,上萬屍首,橫七豎八的曬在大漠上,蟲啃風啄。

他們,到底是來晚了。

早在收到連晉他們的信報前,上瑀和夏宸已開始退兵,夏侯晟和夏侯崛本以為他們是知難而退,卻萬萬沒想到,他們竟全奔著精騎隊去了,還在屠了精騎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連晉本部五千騎兵,於此役中,全體陣亡。精騎隊死盾營和鐵騎營兩萬人馬,除百餘名管帶級以上將領生死未卜,其餘無一生還。

立於馬背,夏侯晟不禁仰天慟哭,“兩萬精騎!我北堯最精銳之師,從此亡矣!”

連晉默默地聽著他們的陣亡清單,悲涼的神色忽而一個激靈,“承王呢?!”

“沒有發現承王和錦將軍的屍首,他們,或許還活著。”

夏侯晟渾身一震,止了啜泣,“找,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們!”

“是!”

眾王朝議,夏侯晟和夏侯崛呈上戰報,滿堂嘩然。

寧王夏侯梨當場昏厥,被人攙扶下朝。

夏侯嘉雙眼瞪著戰報,“四麵遇伏”,“全軍覆沒”,僅此八個字,便足以抽光她全身的力氣。

天旋地轉間,她看到立於眾臣中的夏侯芊,就像看到一個精致的笑話,無情地嘲弄著她們之間可笑的姊妹情深。她被夏侯芊玩弄於股掌之上,葬送了夏侯一族幾代人的心血,卻恨不起這個女人。

“為什麽要下殲敵令?為什麽?!”

夏侯酌痛心疾首的質問,沒有等到夏侯嘉的回應,就遭到了眾臣的圍攻。

以精騎為餌,解了邊關之圍,於他們來說是上上之策。一天的時間,兩萬條人命,比起冗長的困局和無法計算的軍費及傷亡,要來得輕鬆。最關鍵的是,承王的所作所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夏侯嘉努力穩住心神,一眼一眼,挨個看去,看他們的口是心非,兩麵三刀。她以為,她早已習慣了他們的嘴臉,可一股股自心底而生的惡寒,還是引得她震震戰栗。

隻有夏侯一族的大臣,緘默不語。他們從未想過,諸臣對付承王,會讓夏侯嘉把整個精騎隊拉下水。夏侯幾代人的心血在她的皇位麵前,竟一文不值。

“兩萬將士的生命,就這麽白白葬送了!你,還有你們,簡直殺人不眨眼,我……”

一口鮮血頃湧而出,夏侯酌瞪著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嘴臉,渾身顫抖著倒了下去。

“酌將軍!”

夏侯軒和夏侯崛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掃眼滿堂大臣,一股前所未有的厭惡堵在了胸口。

“我們走!”

他們這一走,除了夏侯晟,其餘各王也跟著拂袖離去。

看著眼前一幕幕的潔言汙行、麵從腹非,夏侯嘉漸漸明白了夏侯芊的用意。她的皇位,需要用她至親至愛之人的鮮血,澆築下讓所有人都刻骨銘心的基石。

夏侯嘉深吸一口氣,暗暗攥了手,冷笑出聲。

“如此這般,眾卿可還滿意?”

諸臣諾諾俯首,惶惑畏言。

夏侯嘉眯起眼,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階。

“你們聽好了,日後誰再想背地裏玩手段,今日的精騎隊,就是他來日的下場!你們的一切,是夏侯給的,夏侯的一切,是皇帝給的!孤姓夏侯,更姓皇!先皇給你們的,孤保證,能連本帶利的全拿回來!”

夏侯晟渾身一震,錯愕地看著夏侯嘉,第一次覺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她用精騎隊,輕易地打贏了這場仗,贏得讓諸王無話可說。同樣是用精騎隊,給了平素裏最為囂張跋扈的夏侯諸臣,一記響亮的耳光。這耳光,還是借著外姓大臣的手打的,讓夏侯的人知道,精騎隊的仇該找誰報。

兩勢相爭,此消彼長。最大的贏家,永遠是她夏侯嘉。

冰冷的風,刮過心間,激得夏侯晟打了一個寒戰。原來,已經散朝了。

他抬眼望去,高高在上的君王已卸去所有威儀,看著他的眼神,難以名狀。

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是嘉嘉,還是陛下。

“從今以後,你不用再來朝議了。”

失去精騎隊,她也許還扛得起。若失去他,她的天就塌了。隻有讓他遠離朝歌,她才能沒有後顧之憂。這次,她是真得怕了。

他張了張嘴,怔怔地看著她帶著一抹笑顏,在他眼前晃了兩晃,軟軟地倒下去。

“嘉嘉!”

夏侯晟一把摟住她癱軟的身子,“為什麽……”

蜷在他懷中,她虛弱地撐開眼皮,聲音輕得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

“王爺,原諒嘉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