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舟腳步頓住, 沒有回頭,被周雨濃扣住的那隻手掙了一下,她的手指卻牢牢地纏著不放, 小聲催促說:“快點走,後麵還有人呢。”

在他們後麵的確還跟著一對情侶, 過道比較窄, 見他們停下來,那對情侶也隻能停下來。

女生問了一句:“怎麽不走了?”

這時影片已經開始正式放映了, 大屏幕上的光影明明滅滅。

沈昀舟隻能像那些情侶一樣,牽著周雨濃的手, 繼續往上走,走了五六排, 才找到兩人的座位。

一坐下來, 周雨濃就主動鬆開了男人的手,他的手溫好高,熱得她手心都要出汗了。

沈昀舟側眸,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周雨濃似乎有所誤會,微微湊近他,低聲問:“還要牽著啊?”

她笑盈盈地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麵前。

意思很明顯,那就牽著吧。

沈昀舟視線落在那隻遞過來的手,幽暗的光線中, 纖纖如玉,柔若無骨。

方才和她手心相貼時的悸動突然又襲上心頭,男人下頜線微繃, 把目光移向大屏幕, 不再理會她。

周雨濃輕輕彎唇, 坐好, 開始看電影。

片頭已經結束,大屏幕上緩緩出現片名,是一部愛情文藝片,在近期上映的電影中口碑還不錯。

沈昀舟對愛情電影向來是毫無興致。

忽明忽暗的光線在他臉上浮動,他抿著唇角,覺得自己大抵是中邪了,讓聞韜幫他推了今天下午所有的工作安排,此時此刻坐在這裏,看大屏幕上的男女談情說愛。

放映廳裏冷氣開得很足,沈昀舟忽然聽到後排的女生小聲對身旁的男生說有點冷,然後傳來一陣衣物的窸窣聲。

他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後排的男生脫下外套,披在了女生身上,女生一臉嬌羞,把頭靠在男生的肩膀上。

男生的一隻手臂從女生身後橫過,摟住女生,順勢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

沈昀舟收回目光,視線從周雨濃身上掠過時,微微一頓。

她穿著一字肩的黑色針織裙,露出白皙的直角肩,和修長的天鵝頸,往下,是宛若春山起伏的線條,柔軟且飽滿。

裙擺本身就不長,她坐下來以後,布料更是滑上膝蓋十幾公分處,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膚。

大熒屏上的光投射進她清亮的瞳孔裏,她眼睫纖長,輕輕一顫,像一隻隻漂亮的蝴蝶振翅而起,飛進男人的心裏。

片刻後,沈昀舟的眼眸一轉,把視線重新投向大屏幕。

過了一會兒,餘光瞥見周雨濃突然抱著兩邊手臂,輕輕地搓了搓,似乎是覺得冷。

遲疑兩秒,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默不作聲地放到她的腿上。

迎著對方看過來的眼神,他麵無表情地說:“冷就披上。”

周雨濃眼睛一彎,兩道漂亮的臥蠶隱隱浮起,輕聲說:“謝謝呀,你好體貼。”

沈昀舟平靜地別過臉,繼續看電影。

周雨濃將挺括的男士西裝外套披上,攏了攏,外套略沉,隔絕了過分充足的冷氣,柔軟的內襯似乎還餘留著男人的體溫。

西裝昂貴的麵料上,沾染著他常用的那款木質香,沉穩內斂的清冷氣息,帶著恰到好處的克製感,漫進她的鼻腔。

明明是清心寡欲,不惹世俗的味道,周雨濃卻感到有點興奮。

情不自禁抬起一邊手臂,貼近鼻尖,輕輕地嗅聞。

沈昀舟的目光瞟過來,見狀,皺了一下眉,欲言又止。

很快,周雨濃放下對他外套的迷戀,又沉浸到電影當中。

沈昀舟看不進去,一直不在狀態,電影放映到一大半時,他索性打開手機,開始回複一些重要的工作信息。

原本難捱的時間一下子變快了許多。

直到,一股濕熱的氣息混雜著朦朧的鳶尾香,輕輕地撲在他的耳根上。

周雨濃不知什麽時候湊近過來,一隻手攏在嘴邊,跟他說悄悄話。

“他們終於牽手了。”

正在手機上打字的指尖一頓,沈昀舟抬頭看了一眼大屏幕,隻見男女主果然已經牽上手,正走在昏黃的路燈下。

他沒什麽反應,垂眸,繼續編輯剛才的信息。

過了一會兒,鳶尾香帶著濕潤的霧氣再次悄悄地探過來:“你看,他們在接吻。”

落在耳邊的聲音輕而緩,像令人酥麻的電流,順著耳道,侵蝕進他的血液裏。

沈昀舟正襟危坐,不躲不避,仿佛絲毫不受她的影響,一隻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幹淨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愈發明顯。

曖昧的聲響已經充斥整個放映廳,不必看,也知道此時大屏幕上正在上演的一幕。

“你怎麽不看?”周雨濃盯著他,唇邊含著一絲笑意,“害羞啊?”

害羞?沈昀舟輕嗤一聲,手機息屏,抬眸看向大屏幕。

電影裏的場景已經從馬路上切換到女主的房間裏,男主將女主抵在牆上,愈吻愈烈,一邊吻一邊互相剝對方身上的衣物,令人臉紅心跳的荷爾蒙溢出大屏幕。

氣氛烘托到位,周圍幾對情侶也應景地摟抱在一起,開始接吻。

周雨濃的目光掃向沈昀舟,虛幻的光影在他臉上沉浮,他的眼神卻不起半分漣漪。

那麽冷淡,那麽沉靜。

仿佛他永遠不會被欲望操控,那張清冷的俊臉上,也永遠不會露出沉淪的表情。

於是,周雨濃第三次貼過去,溫軟的唇瓣幾乎要觸碰到他的耳朵。

“沈昀舟,他們接下來是不是要做——”

“做什麽?”沈昀舟打斷了她的話。

他側過臉,目光沉沉地盯著她,嗓音壓得很低,語氣莫名有些躁:“你還看不看?”

周雨濃搖頭,眼睫顫了顫,小聲說:“不看了,我害羞。”

沈昀舟:“……”

藏得挺好,他一點都沒看出來。

從電影院出來,夜幕已經悄然落下,沈昀舟帶周雨濃去吃飯。

餐廳位於蘇河江的一艘遊輪上,偌大的餐廳,卻隻有他們兩人用餐。

顯然,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和她在一起吃飯。

舒緩柔和的小提琴在餐廳內輕輕地流淌,江畔霓虹閃爍,綿延成一片繁華的夜景,一覽無餘。

江麵上微波**漾,浮光躍金。

法國銀鱈魚被煎得外酥裏嫩,周雨濃將魚肉裹了一點香橙醬,送進嘴裏,肉質細膩,口感鮮美。

味蕾被滿足,周雨濃愜意地彎起眼睛,她單手托腮,看著對麵眉眼清冷的男人,唇邊含笑。

“沈昀舟,我們今晚這樣算不算在約會?”

沈昀舟動作微微一頓,抬眸,對上她的眼神。

兩岸燈火璀璨,而她眼底泛起的光芒,也不遑多讓。

他麵上神情沒什麽波動,語氣平靜:“不算。”

“怎麽不算?”周雨濃說,“別的情侶約會都是這樣的啊,吃飯,看電影,開房……”

她聲音慢慢放輕下來,似乎有點羞澀:“我們隻差開房嘛。”

沈昀舟皺了一下眉,說:“我們並不是情侶。”

疏冷的嗓音,在他們之間劃出涇渭分明的界線。

“不是就不是嘛。”周雨濃渾然不在意,對他微微一笑,“你說了算。”

在這個曖昧橫行的年代,很多親密的事,不是情侶也可以做。

飯後,周雨濃還想去甲板上吹吹風,結果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隻能回家了。

沈昀舟今晚自己開車,送她回去。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不停地刮著擋風玻璃,街邊的霓虹被車窗上蜿蜒的雨痕虛化,斑駁一片。

周雨濃坐在副駕上,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明日的天氣預報,晴。

“沈昀舟。”她輕聲開口。

正在開車的沈昀舟側眸看了她一眼。

周雨濃:“你明天有沒有時間啊?”

沈昀舟淡聲:“有事?”

周雨濃:“聽說你在西郊有個私人馬場,我明天想去騎馬。”

沈昀舟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沉默了幾秒,說:“你可以去,我讓聞韜安排。”

周雨濃輕輕嘟唇,有些不開心:“意思是你不去,讓我一個人去?”

沈昀舟:“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去。”

“不要。”周雨濃轉過臉,直勾勾地看著他,“沈昀舟,我不要別人,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沈昀舟眼底掠過一道情緒,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周雨濃:“明天不是周末嘛,你陪我去騎馬,好不好嘛?”

她軟著聲調撒嬌,語氣裏透出濃濃的期待,讓人狠不下心拒絕。

沈昀舟握著方向盤,修長的手指微微收緊,半晌,才可進可退地開口:“明天再說。”

二十分鍾後。

黑色卡宴停在周家別墅附近。

雨已經小了許多,零零星星地下著,沈昀舟從傘槽裏取出一把傘,遞給周雨濃。

“謝謝。”周雨濃接過雨傘,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即下車。

沈昀舟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盤上,微微側眸看她,也不催促。

周雨濃看了他一眼:“沈昀舟,一直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沈昀舟:“什麽?”

周雨濃咬了一下唇瓣,顯得有點難為情:“我已經在我包裏找到那隻口紅了,原來真的沒有落在你車上……”

沈昀舟反應平淡:“嗯。”

“不好意思,當時那麽理直氣壯地讓你賠。”周雨濃說,“我還給你吧。”

沈昀舟:“不用了。”

“當然要還,我說過,不想欠你的。”周雨濃看著他的眼睛,視線慢慢地劃過他高挺的鼻梁,停留在他的薄唇上,“我想一點一點地還給你。”

沈昀舟微微一怔,下一秒便明白過來,目光下意識地落在她的唇瓣上。

唇形姣好,嫣紅鮮嫩,像剛從枝頭采摘下來的櫻桃。

幾乎是視線剛觸碰到她的唇,沈昀舟就立刻移開了目光,“你回去吧。”

“謝謝你送我回來,今天晚上我特別開心,希望明天也要見到你。”

周雨濃衝他笑了笑,打開車門,下車。

她撐著傘轉過身,扶著車門卻沒有關上,微微躬身,對駕駛座上的男人說:“剛下過雨,感覺有點涼,可以再借一下你的外套嗎?”

這裏離周家還有一段路。

沈昀舟驀地想到在電影院裏,她聞著他外套的樣子,遲疑片刻,還是脫下了外套遞過去給她。

“謝謝啦。”周雨濃接過,唇邊綻出一抹甜美的笑容,“我明天會塗那支口紅的。”

她披上西裝外套,不等沈昀舟說什麽,就轉身走了。

黑色卡宴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直到那抹倩麗的身影走進周家大門,車子才調頭離開。

周雨濃回到家,收起傘,隨手交給管家,她脫下寬大的西裝外套,沉甸甸地摟在臂彎裏,一邊上樓,一邊哼著一首最近流行的歌曲,旋律輕快。

剛上到二樓,撞到正要下樓的周梁。

周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盯著她手上的男士西裝外套,問:“幹嘛去了?”

周雨濃唇角一彎:“約會呀。”

周梁眉梢微抬:“和沈昀舟?”

周雨濃:“不然呢。”

周梁審視著她臉上的表情,輕輕地“嘖”了一聲,說:“看你這一臉春風的樣子,怎麽像真的談戀愛了一樣?”

“因為很有趣呀。”周雨濃唇邊的弧度擴大,“看著對方一點點淪陷,但凡想掙紮,給他一點甜頭,他又心甘情願地墜落下去,多有意思。”

周梁神色鬆下來:“你能一直保持清醒就行。”

“嗡——”,周雨濃的手機突然在包裏震動起來。

她掏出手機,是雲夏打來的。

周梁懶得再說什麽,往樓下走:“秦家二公子今天酒吧開業,我去捧個場。”

周雨濃點點頭,囑咐一句:“你少喝點。”

周梁:“知道了。”

周雨濃接起雲夏的電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夏夏,怎麽了?”

雲夏:“濃濃,你在幹嘛?”

周雨濃推開房門,走進去,懶洋洋地回答:“剛約會回來,準備泡個澡。”

雲夏:“和沈昀舟約會?”

“嗯,看了個電影,在蘇河江上吃了個飯。”

周雨濃坐到沙發上,忍不住把臉埋到沈昀舟的西裝外套裏,輕輕地嗅聞了一下。

雲夏:“濃濃,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千萬不要激動。”

聽出閨蜜的語氣很嚴肅,還有一股子被壓抑住的憤然,周雨濃的心不由微微一提,身體坐直:“什麽事?”

雲夏:“我剛從那秦茜那裏聽到一個消息,說沈昀舟要和梁詩宜訂婚了!”

周雨濃一怔,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麽?”

“就是父母雙亡,被接到沈家生活多年的那個梁詩宜。”雲夏提醒她說,“沈昀舟要和她訂婚了!”

周雨濃終於模模糊糊有點印象了。

她上初中那會兒,沈家的確是突然多了一個女孩子,聽說是沈明謙一位好友的遺孤,在沈家的待遇跟大小姐差不多。

當時這件事惹得大家議論過一陣時間,有人甚至造謠,說梁詩宜其實是沈明謙的私生女,借口是故友的女兒,帶回沈家撫養。

沈周兩家不合是眾所周知的事,梁詩宜算是沈家人,又比周雨濃大一屆,周雨濃和她從來沒有過交集。

周雨濃隻記得有這麽個人,至於長什麽樣早就忘了。

現在沈昀舟和梁詩宜要訂婚,倒是讓梁詩宜是沈明謙私生女的謠言不攻自破了。

聽見這個消息,周雨濃的語氣和表情同時冷下來:“真的?”

雲夏:“是梁詩宜親口告訴唐冰瑩,然後唐冰瑩又告訴了秦茜,我和秦茜有個共同的小群,她在群裏說的,說是沈家還不想公開,但這種事一露點口風,哪還藏得住,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京市了。”

周雨濃腦子裏仿佛有一群蜜蜂飛過,嗡嗡嗡直叫。

一種被欺騙的憤怒,一種前功盡棄的不甘,以及一種被小三了的極度羞恥感席卷她的大腦。

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立什麽高冷禁欲,不近女色的人設,結果卻不守男德,明明有一個即將訂婚的未婚妻,還一邊跟她不清不楚。

周雨濃眼睛裏沁出冷意,恨恨地罵了一句:“狗男人!”

雲夏:“濃濃,你冷靜一點,沉沒成本不大,以後不要再理他就是了,梁哥的事情讓他自己解決吧。”

周雨濃緩緩地深吸了幾次氣,才漸漸冷靜下來。

“我沒事,不用擔心我,夏夏,先掛電話了,我處理一下狗男人。”

結束通話,周雨濃打開微信,毫不猶豫地把沈昀舟拉黑了,和這種禁不住**,三心二意的狗男人多說一句話,她都嫌惡心!

她不會繼續知三當三的,帶著目的也不行,這是底線。

夜雨淅淅瀝瀝。

閃爍的霓虹投映在江麵上,碎光流淌,一艘遊輪在江麵上緩緩而行,車水馬龍氤氳在朦朧的雨霧中,仿佛一幅畫。

毗鄰江畔的一棟高層豪宅裏,沈昀舟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兩岸的景色。

當他的視線觸及江麵上的遊輪時,驀地想到了今晚和周雨濃在遊輪餐廳吃飯的光景。

心尖像被羽毛輕輕撩過,忽然癢了一下,似乎,又有點想見到她了。

沈昀舟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聞韜,讓他把明天的一場應酬推掉,改天再請對方吃飯賠罪。

他這兩天的工作連推,聞韜忍不住關心問道:“沈總,您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什麽事……

沈昀舟腦子裏突然竄出“約會”兩個字,他眼角微微一跳,平靜地回了聞韜一句“私事”就掛了電話。

或許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他也正好想去騎馬放鬆一下。

他坐下來,打開微信,給周雨濃發了一條消息。

【沈昀舟】:我明天有空。

他第一次主動給她發消息,隻是發出去的消息旁,突然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感歎號。

同時,在消息下方也出現了一行提示。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