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 風雨肆虐,整個城市暗如黑夜。

沈昀舟覺得好冷,渾身都冷。

仿佛是隆冬臘月裏的一場凍雨打在他的身上, 先是嘴唇在發顫,後來整個身體都在抖。

隔著白茫茫的雨幕, 他仰頭看著十二樓落地窗旁那兩道癡纏在一起的身影, 胸口像被人狠狠地撕開,冷風呼嘯著灌入, 心髒痛到麻木。

但他依然那樣仰頭看著,近乎自虐般地看著他們在窗邊接吻。

視線逐漸模糊不清, 不知道是雨水落進了眼睛裏,還是別的什麽。

似乎隻過了短暫的兩分鍾, 又似乎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落地窗旁的那兩道身影終於離開了。

而他,也像是終於得到解脫一般,慢慢地垂下了頭。

沈昀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車上的。

他渾身濕淋淋地坐在駕駛座上,車門一關,風雨被隔絕在車外。

身上的雨水不斷地往下淌,裝著紅寶石項鏈的禮盒也已經濕透,好在禮盒裏還有一層首飾盒,雨水浸不進去。

他把禮盒放到副駕上, 看著大雨在擋風玻璃上砸出一朵朵水花,腦子裏一片渾渾噩噩。

半晌,他回過神, 啟動車子準備離開, 這時路邊突然傳來一聲狗叫。

扭頭看出車窗外, 隻見一隻流浪狗正躲在道旁的樹下避雨, 渾身的毛濕噠噠的。

那是一隻金毛,不知是被人遺棄,還是自己走失的,一副慘兮兮的樣子。

沈昀舟定定地看著那隻金毛,許久,他慢慢地收回目光,突然勾唇,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真像那條狗。

從口袋裏掏出濕漉漉的手機,扯過一張紙巾擦幹上麵的雨水,好在還能正常打開。

他找到附近一個寵物救助站的電話,打了過去。

二十分鍾後,沈昀舟回到家。

全身都濕透了,鞋襪也不能幸免,他放下禮盒,在玄關脫下鞋襪。

“喵——”元寶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像平時一樣在他腿邊轉悠。

他的褲腿還是濕的,元寶挨上去,身上的貓毛被沾濕,它感覺到,立刻轉頭去舔那一塊的毛。

沈昀舟沒理它,起身去書房,把濕透的禮盒拆了,拿出首飾盒,打開看了一眼,確定沒有進一點水,他合上首飾盒,輕輕地放進保險櫃中。

他回到臥室,直接走進浴室裏,衣服也沒脫,站在淋浴間的花灑下,讓溫熱的水流從頭衝刷下來。

可再熱的水,也驅散不了他心裏的那股寒意。

好半天,他才麻木地脫掉緊貼在身上的衣物。

十多分鍾後,沈昀舟從浴室裏出來,晚飯也沒吃,直接倒在了**。

不出意外,淋了一場大雨後,他病了。

室內開著恒溫,他卻蜷起身體,冷得瑟瑟發抖,像置身在冰窖裏。

過了體溫上升期後,渾身又燙得像個火爐,頭腦昏沉,眼皮如墜千斤,連呼吸都是滾燙的。

沈昀舟躺在**一動不動。

沒有起來量體溫,沒有吃退燒藥。

他想,就這樣死了也好。

心也會跟著一起消亡,就不會這麽痛了。

人一旦生病,就會變得比平時更敏感,更脆弱,更覺得孤獨,更渴望被愛。

沈昀舟也不例外。

迷迷糊糊中,他想起周雨濃發燒的那次,周梁說她在昏睡中喃喃著他的名字。

他現在知道自己是被騙了,她根本不愛他,又怎麽會在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喊他的名字?

可他愛她,此時混混沌沌的腦子裏也全是她。

一片漆黑的臥室裏,他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微弱無力。

“濃濃,濃濃……”

然而,得不到任何回應。

上午九點,聞韜拿著文件,走進總裁辦,準備向沈昀舟匯報這周的行程,結果發現辦公室裏沒人。

一向準時來公司的沈總竟然遲到了。

不過昨天是七夕,聞韜十分理解,沈總昨晚一定是和周小姐在一起,睡得太晚,今早起得遲一點,也是人之常情。

十點十分,會有一個重要的會議需要沈昀舟親自主持,可直到過了上午十點,他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在公司,聞韜也沒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這不是他平時的工作習慣。

聞韜覺得不太對勁,於是以請示工作為由,給沈昀舟打了一個電話過去,結果沒人接,後來又一連打了幾個,對方始終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聞韜心裏不由升騰起一種不妙的預感,連忙把情況匯報給沈明謙。

“他今天沒來公司?”沈明謙皺眉,親自打給沈昀舟,同樣也是無人接聽。

他眉頭皺得更深了,隱隱有些擔心,又打給妻子向涓,讓向涓現在去一趟蘭庭,看看兒子是什麽情況。

向涓心急如焚,馬上去了蘭庭。

可在開門的時候,她的指紋竟然識別失敗,反複試了幾次以後,她終於確認,沈昀舟把她的指紋刪除了。

她狂按門鈴,用力拍門,大聲叫他的名字,裏麵始終沒有一點動靜。

電話沒人接,又進不了門,她去車庫看了一下,他常開的那輛卡宴是停在車位上的,說明他就在家裏。

向涓心裏感到深深的不安,暫時也不敢驚動老爺子,情急之下,她突然想到一個人——周雨濃。

昨天是七夕節,或許,昀舟昨晚是和她在一起……

想到這個可能,向涓抱著一點希望,打給沈星柔,拿到了周雨濃的聯係方式。

周雨濃昨晚失眠了,淩晨三四點才睡著,今天起得很晚,向涓打電話過來時,她剛起床,準備下樓去吃點東西。

她沒想到會接到向涓的電話,更沒想到,對方不是要找她,而是要找沈昀舟。

“濃濃,我們聯係不上昀舟,不得已才冒昧打擾你,想知道昀舟現在是和你在一起嗎?”

聽到向涓這樣問,周雨濃明白,對方已經知道她和沈昀舟之前的關係了。

她回答:“沒有,他今天沒有去公司嗎?”

“對。”向涓語氣裏透著擔憂,“他沒有去公司,電話也一直沒人接,我去了一趟他那裏,敲了很久的門也沒人應。”

周雨濃心裏咯噔一聲,她頓了一下,輕聲寬慰:“沈阿姨,您先別著急,說不定他隻是昨夜睡得太晚,這會兒還沒醒。”

向涓對自己兒子的品性心中有數,不是出了什麽事,他絕不可能這樣一聲不響地把公司的事情丟在一邊不管。

她歎氣:“要是再聯係不上,隻能報警了。”

對於周雨濃,這個讓她兒子黯然神傷,牽強掛肚的女人,向涓其實有一些話想要說,但此時擔心著沈昀舟,沒有心思再多說別的,掛了電話。

周雨濃下樓,讓傭人給她烤一份麵包,她在餐桌旁坐下來,看著手機,卻有些心神不寧。

會不會沈昀舟昨天受的刺激太大,讓他徹底心灰意冷,一時想不開,回去之後產生了輕生的念頭……

周雨濃控製不住自己去聯想一些糟糕的畫麵,比如他昨晚吞下一大把的安眠藥,又或者是割腕,血流一地……

畢竟這樣的事情,經常見報。

倏地,又回想起自己那晚夢到他死了,棺木下葬的情景,讓她越發心驚膽跳。

她打開手機,不由自主地撥出沈昀舟的電話,下一秒反應過來,馬上又掐斷。

他的家人都聯係不上他,她打過去又有什麽用?

但遲疑兩秒後,她還是再次把電話撥了出去。

沈昀舟半夜才退燒,終於睡得安生了一些,後來又開始發冷,體溫再次燒上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亮的,他頭腦昏昏沉沉,像在另一個混沌的世界裏。

耳邊聽到手機一直在震動,好吵,但他無力睜開眼。

再次醒來時,沈昀舟稍稍清醒,伸手把放在枕邊的手機拖過來,打開,看到無數個未接來電。

除了聞韜、沈明謙以及向涓,還有一個是周雨濃的。

他定定地看著那通未接來電,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沒有給她回撥過去。

他隻回撥了向涓的電話,剛響一聲立刻被接起,向涓著急的聲音傳來:“昀舟?”

“怎麽了?”他的喉嚨裏像被塞了一把粗糙的沙子。

“謝天謝地,你總算接電話了,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向涓話裏隱約帶著哽音,“你在哪裏?為什麽不接電話?”

沈昀舟啞聲:“在家。”

向涓:“我就在門外,你快開門。”

沈昀舟掛了電話,掀開被子下床,他頭重腳輕,身體虛浮,緩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往外走。

終於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向涓紅著眼睛站在門外,見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連忙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她頓時心疼得流出眼淚。

沈昀舟忍不住想,如果周雨濃在,會不會也這麽心疼?

不,她不會的。

向涓扶他回**躺著,趕緊給他量體溫,吃藥。

沈昀舟閉上眼睛,沒有再說一句話。

因為之前打擾了周雨濃,出於禮貌,向涓又給她回了個電話,告之她沈昀舟目前的情況。

兩天後,周雨濃從沈星柔那裏得知,沈昀舟的病已經好了,她鬆了一口氣,放心下來。

周雨濃以為,她和沈昀舟之間會像湖麵被風吹過時皺起的漣漪,風停後,漣漪慢慢地停息,最後隻剩下一片平靜,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但這天晚上,她臨睡前收到了一條短信。

“出來,否則不用再期待周梁的婚禮。”

信息來自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周雨濃卻知道,是沈昀舟發來的。

她換了一身衣服,出門,在以前沈昀舟經常等她的地方,看到了那輛熟悉的黑色卡宴。

男人沒有下車,周雨濃徑直走過去,打開副駕的車門,坐上去,轉身看著主駕上的男人:“沈昀舟,你到底想怎麽樣?”

沈昀舟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也不帶情緒:“和那個男人斷了。”

周雨濃:“然後呢?”

沈昀舟:“然後和我在一起。”

“不可能!”周雨濃有些激動,側過臉,深吸了一口氣,“沈昀舟,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明白,我不喜歡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們不可能的!你也看到了,我已經有新的男朋友了,我喜歡那樣的男人!”

沈昀舟的神情毫無波動,仿佛根本沒有被她的話打擊到。

周雨濃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看著他:“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放過我?”

“那不隻是我哥的婚禮,不也是你妹的婚禮嗎?”她說,“每個女人都期待著一場唯美夢幻的婚禮,你把沈星柔的婚禮攪了,她一定會恨死你的。”

沈昀舟不為所動,平靜地問:“你也會期待婚禮嗎?”

話題被扯到她的身上,周雨濃皺眉:“關我什麽事?現在說的是沈星柔,你妹妹!你要是破壞了她的婚禮,她會恨你,恨死你!”

“是嗎。”沈昀舟微微勾唇,語氣冷淡,“無所謂,那就讓她恨。”

“……”

見他油鹽不進,周雨濃暗暗地咬了咬牙,覺得再說什麽也沒用,她轉身就要下車,可一隻手剛碰到車門,耳邊突然傳來輕輕的“哢噠”一聲。

車門落鎖了。

周雨濃心口突地一跳,竟怎麽也打不開,不由扭頭看主駕上的男人:“你幹嘛?”

沈昀舟的手臂從她的身後橫過,落下去,大手牢牢地扣住她的腰,他傾身而來,吻上她的唇。

溫熱的唇瓣相貼,周雨濃微微怔了一下,反應過來,連忙推他。

男人的舌頭卻不管不顧地硬闖進她的口腔裏,要與她的舌勾纏在一起。

“沈……不……”她推不開他,氣得隻能用力地咬了一下他的舌頭。

沈昀舟有些吃痛,鬆開她。

“讓他親就可以?”男人盯著她,眼底沁出幾分陰鬱,一隻大手倏地捏住她的兩頰,不讓她咬合,他再次吻了過去。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周雨濃掙紮著,不肯被他親,但他的手就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

男人勾著她的舌,先是溫柔地抵纏,逗弄,後來,開始攜帶著風雨之勢,在她的口腔內深入席卷。

周雨濃的大腦皮層過電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覺侵襲著她,眼神慢慢地變得迷離,雙手抵在他胸膛原本是抵觸地往外推,漸漸變成揪住他的衣襟,身體也一點點地軟下來……

車廂內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直到發覺她有些喘不上氣了,沈昀舟才放開了她,兩人的唇分開時,還有些藕斷絲連。

她微喘著,臉頰泛紅,眼底彌漫著一層薄霧,軟嫩的唇瓣被他的唇反複地輾轉研磨過,染著一絲水光,唇色更顯得瀲灩了幾分。

沈昀舟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但一想到她被那個男人親時,也會是這副模樣,他的臉色就瞬間陰沉了下來,眼底布滿霜雪。

剛才情不自禁的沉溺,讓周雨濃的臉上有些發燙,她暗惱自己定力差,瞪著沈昀舟:“開鎖,我要下車!”

真後悔出來。

沈昀舟無動於衷。

“你再不讓我走,我就報警了!”周雨濃威脅著打開手機,低頭剛按下一個“1”,手中突然一空,手機被男人奪走了。

她一愣,沒料到他竟然會搶她的手機,皺眉,伸手過去:“還我!”

沈昀舟沒有理會她,啟動了車子。

周雨濃麵色微變,撲過去,要拿回自己的手機:“沈昀舟,你把手機還給我!”

沈昀舟大手按住她的肩,沉聲:“你乖一點,否則,我就把手機扔出去。”

周雨濃一頓,對上他眼裏幾乎要溢出來的冷意,她後背微微一涼,不由噤聲。

沈昀舟鬆開她,傾身過去。

周雨濃以為他又要吻她,臉往車門那邊躲。

但沈昀舟隻是拉過安全帶,替她係上,對她的舉動也沒有什麽反應,然後打方向盤,把車開出去。

反倒是周雨濃自作多情,感覺空氣裏彌漫著一絲絲尷尬。

車子駛出棲雲灣,她當然不敢去搶他的方向盤,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沈昀舟沉默不答。

一路上,周雨濃也不說話了,冷漠地抱著手臂,看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霓虹街景。

她發現,這是去往蘭庭的方向。

半個小時後,卡宴果然駛進了蘭庭的車庫。

車停穩,沈昀舟下車,繞到副駕那邊,打開車門,對上周雨濃冰冷的眼神也毫不在意,俯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拽下車。

男女之間的力量有著懸殊的差距,周雨濃已經體會到了,不再做徒勞的掙紮,木著臉,任由他拉著她走進電梯。

狹小的空間裏,兩人都沒有說話,他的大手還是牢牢地攥著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像火一樣燙熱,周雨濃有點難受。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頂樓到了。

出了電梯,沈昀舟打開門,將周雨濃推進去。

門一關上,她便被男人一把抱住了。

“為什麽還要找別的男人?”沈昀舟一隻大手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他。

周雨濃迎著他的目光,麵無表情:“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他啊。”

“為什麽喜歡他,不喜歡我?”

沈昀舟眸色暗沉,鬆開手,把她緊緊地箍在懷裏,低頭,貼著她的臉頰,濕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耳廓上:“是他比我的大,讓你更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