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勢如此,已是不可能改變,屠令使稍稍一禮,自是坐了下來。而後上官騰再次拿起各地呈上來的玉簡,寫評語,而後再將諸事分派下去,待得一個時辰之後諸人散去,殿中隻餘他和門下幾位弟子。

其中一個外貌俊朗、身材高大的男弟子看去和上官騰有幾分相像,名作上官旭。他見得自家恩師神采飛揚、氣機高漲,也是十分歡喜,他們這一支原本不過是小族,並不得宗門如何看重,可是幾番大劫之後,門中精英殆盡,反是他們這些原本平常的弟子留了性命,笑到最後。

他心中有些疑惑,上前道,“老師,方才那位屠真人所言其實頗有道理,這般下去恐要壞了倫理綱常,也可能造成巨大隱患,以弟子淺見要…”他說著不禁抬起頭來,卻見對方目光沉沉,似乎含有深意,當下立刻將話頭止住。

上官騰輕輕一聲歎息,目光變得柔和不少,道,“徒兒,隻因大劫在即,之前未能讓你過多入世修行,此是為師知錯。你方才看法若在之前那是沒有任何問題,隻是現在天地大勢不同以往,若說實際乃是祖師與大逍遙那一位鬥法證道,我等皆是棋子,豈能隨心所欲,不過隨波逐流、順應大勢。”

上官旭也是知曉此事,早已聽聞這二位高真鬥法便是為了那長生的一線道機。不過他仍是心中有些疑惑,正好趁著這一機會說出來,道,“老師,我聽過往之事,好似二位高真所謀相同,那二位高真何不聯合起來?”

“道之爭,唯一。”上官騰不禁搖了搖頭,目光之中有些失望,他們雖然都是為了要證就長生大道,可是本質上又有不同的,根本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此事他現在也不願多說,否則徒然亂了道心。

他稍稍一想,即道,“我來問你,你如今修道兩甲子便得煉就一枚金丹,若是按照以往,五百年內元嬰可期。如今三百年便是靈機衰竭,那時無有靈機蘊養,此道何在?”

上官旭不由陷入深思,而後悚然大驚,煉氣士失了靈機蘊養,道行必然減退,那時便要提前兵解,又因少了靈機那麽也沒有轉生可能了。想到此處,他慌張望向了自家老師。

上官騰道,“失靈機則如無根之木,枯萎朽敗不過朝夕。到得那一日,便是諸多修士互相獵殺,以修士自身靈機煉為藥,如此延續壽命,此與魔道何異?我雖不知二位高真鬥法具體因由,隻我猜測,必定是預見了這等惡果,皆要開辟一條大道,不成則已,成則大道可期。”

上官旭已是稍稍明白其中深意,遠遠不是自己心中所想那樣簡單,甚至很可能二人如此推動皆是為了攪亂因果秩序,他想到此處心中打了個寒顫。

上官騰看了幾眼,露出讚許目光,他道,“徒兒,接下來為師要多多遣你曆練,這對你才是有所幫助,閉門造車是不可能有所精益,畏劫避難不可能有所成

就。”

“徒兒願意。”上官旭心中微微有些激動,施了一禮就大聲應道。

又過十年,昆侖道宮所轄百國之中逐漸起了爭端,交戰連連,短短數年之內便有數個國家被吞並了,而到得今日有七國國力最為強盛,其等四處征戰,隻為能夠統一百國,建立無上人道天國。

雖說還未到得十五年,不過昆侖道宮道隱子推演之下天機驟變,唯有提前發動,引動各國戰爭,如此來攪亂天機。

上官旭從各國之中了解情況之後,再度到了長生宮將此事稟告自家老師,而上官騰認為如今雖然不曾有十億凡人,可若是攪動因果已然足夠,當下再是派遣了不少弟子前去各國。

他這一回要做的卻是要將各國之中可能築就道基之人盡數誅除,須知一位築基修士所要吸取供養的靈機便是百位煉氣修士也不能相比,這般一方麵要震懾各國,另一方麵防止有外派人道修士修得神通,亂了布置,壞了靈機。

除了將此事上報,他又將近來白果之中出現了妖邪之事一並上報,上官騰卻是告知他,此事道隱子祖師已有安排,言道暫時不必與妖邪為敵,待得祖師安排再來行事。

而此時雲沐陽仍是在天柱之處修行,而大逍遙道脈與歸真觀等道脈則是安然修行,各國平穩發展之中。

風國都城丹城,玄靈觀,素長風謹記自家老師囑咐,到得凡俗之中協助人道立國,如今已有十數年。在此過程中,他眼看著各國建立,暗中幫助這些國家抵禦妖邪,而遇到旱災之時也是施展法力為凡人解難。

就這十年之中又因為丹鼎道脈樂長生夫婦巡遊天下,植種靈物,播撒靈種,各國已不像十數年前一片荒蕪,現在處處都可見青青農田,蒼蒼樹木。除此之外,各派也將藏於洞天之中的飛禽走獸放到各地,十數年來,人間已是漸漸有了氣象。

素長風出了玄靈觀,起了輕雲入天中,躺在一朵白雲上,渾身愜意,唱道,“何處問逍遙,今日浮雲隨心最逍遙,何處問逍遙,今日把酒談歌最逍遙。”他素來是極為懶散之人,從來不願多動腦筋,隻願平平淡淡。

唱了不久,拿出一葫蘆清酒,隻是這時他忽然眉頭一凝,遽爾跳了起來,化作一道長雲遁走。而原先所在之處,一道黑光斬下,白雲瞬間散去。

素長風心中大驚,方才乃是自家恩師所留靈物示警,當即守禦自身,再是定睛看去,乃是一素手纖纖的白衣女子,手中拿一朵黑蓮,氣機浩大衝然。他認真看了卻是認出來此乃是釋門真法。他眉頭一皺,而後化作一道迅疾長風往大逍遙道脈而去,與此同時發出數道傳訊符往神道、和各派坐鎮之處去了。

白衣女子麵容淡淡,隻是道,“道友哪裏去?不若隨我修行,共參極樂大道。”其人也是化作一道黑虹,迅快跟了上去。

素長風已是猜到了這

人來曆,多半就是那妖邪所化,因此才會出現在此處,而此妖邪在這裏自己和此地神靈都是不能知曉,那道行必定極為高深,根本不是自己能夠抵敵。

隻是他飛了許久,悚然發現自己並沒能離開太遠,而是仍在附近十裏範圍內,此時哪裏還不知曉中了對方妖法。當下起手一指,乃是一道鏡光飛出,此寶乃是月下飛天鏡所留鏡光,自能破解妖法邪祟,果然這鏡光照下,立刻找尋到了出路。他身化雲光,起手一指乃是一丸劍光,將他裹住便往極遠之處遁走。

白衣女子眉宇微微冷凝,她乃是相當於元嬰三重修士境界,可是先前未能斬殺此人,還被其人逃去,而如今又被其遁走,當下也知其人手上必定有至寶護身。隻是自己既然到了此處,絕對不允許有所泄露出去。

“我看你法力能支撐多久。”

當下把黑蓮往天中一祭,發出一道犀利黑光斬在那劍氣之上。

素長風如遭重錘,不斷將身上法寶都是取了出來,隻是二人修為差距實在太大,他平日裏又不注重自身法力凝練,不過片刻便是支撐不了,被黑氣斬中,還未能發出聲音,砰的一聲所有法寶都是被打碎,連他肉身也被打作爛泥。

白衣女子麵露不屑,就要一口將他神魂吸入腹中,忽而那爛泥之中一道宏大清光衝天而起,就是卷了他神魂遁去天外。這等變化是在出乎意料,此刻想要追也是無有可能了。

“竟是讓他逃了。”白衣女子此刻才是驚覺對方極有可能是雲沐陽弟子,否則不會有這等元神高真手段。她懊惱之餘,隻想快速離去。隻是身形一動,天外飛來一道劍光霎時間將她斬滅。

素長風被一道清光裹住,便是神魂也是重創,輕煙一般似風吹即散。這道青光不過片刻便是撞破幾天罡風,而後落在太宙宮前。

雲沐陽分身在太宙宮中修持,已是感應到正身發出一道劍氣斬滅妖邪,這時他睜開雙目將那靈光取來,見得素長風神魂如煙即將散去,口中吐出一道清氣,便將他身形穩住,而後神魂漸漸凝實如一。

素長風見得自家恩師,頓時放聲泣道,“弟子不孝,素日修行不肯盡功,遭遇劫難還要煩勞恩師搭救,弟子慚愧。”

說著立刻又道,“恩師,方才乃是一位身懷釋門法力的妖邪闖入凡俗國度,其必定圖謀不軌,懇請恩師降諭護持凡俗。”

雲沐陽微微頷首,道,“徒兒,那妖物乃是妖邪氣機浸染人間所化,已被我所斬,你不必擔心。”

素長風聽聞此言立刻拜了下去,麵帶慚色,聲音淒淒道,“徒兒不孝,法力低微,素日懶散,不思進取,不能為恩師分憂,還差點連累無辜百姓。”說著哭出聲來,“弟子去後,再不能在恩師跟前了。”他如今不過是一道殘破神魂,唯有轉生而去,隻是來世與今世便不再是同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