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電話終於打通了。

郝煙站在陽台,隻穿著浴袍,任冷風吹著也渾然不覺,隻聽著電話那邊熟悉卻也陌生的聲音:“郝煙,我和你,沒有可能的。”

“我不信,快一年了,我還是不習慣,身邊沒有你。”

“……”

“是餘笙對嗎?我查過她,她家很窮的,現在隻有一個繼母,她接近你不過是想攀高枝——”

“誰允許你查她的?”語氣讓人不寒而栗。

“我就沒有好奇的權利了嗎?”郝煙氣惱道,“沈獻溪,你不可以就這麽拋棄我,你答應過我爸爸要照顧我一輩子的……”

“郝煙,是你先背叛我的,所以,我也沒有必要遵守諾言,你捫心自問。”他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決絕的如同去年去民政局辦理離婚證的時候,他拿著證,一眼也沒看她,轉身就離開了。

郝煙認識沈獻溪二十六年,他大她三歲,她讀高三的時候準備藝考,他已經大三了準備出國留學,學的是建築,過年兩家人聚餐的時候,她笑著對他說:“沈獻溪你是不是得問我要簽名啊,以後就會很值錢了。”

沈獻溪那個時候眉間銳氣逼人,毫不收斂鋒芒的迷人。

他淡淡道:“等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後來她成功考上了帝都影視學院,她仰著頭對他說:“沈獻溪,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

他撇撇嘴,眼神中沒有什麽喜樂,隻是說道:“那你從現在開始換一個人喜歡吧。”

那個時候的沈獻溪已經從當初的建築學轉學了曆史,留學在英國,她千裏迢迢跑到倫敦,誰知道得到的是拒絕。

就在她不甘心,打算繼續攻略下沈獻溪的時候,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聽到的就是一個噩耗,父親公司破產負債,跳樓自殺了,正在醫院搶救,但是情況並不樂觀。

她坐在Uber裏一路哭到機場,看到在機場早早就等著她的沈獻溪,輕聲說了句:“我陪你回去,見叔叔最後一麵。”

她埋在沈獻溪懷裏哭得不能自已,卻也覺得可能沈獻溪心裏一直都是有她的,隻是他素來沒有什麽情緒,他隻是不知道他喜歡她。

直奔到醫院,見著父親躺在病**,半眯著眼,張著嘴,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看著長大成人的女兒,眼角落下一滴淚,費力抬起手臂,指著沈獻溪。

沈獻溪走上前,握住郝父的手,聽到郝父用餘力把喉嚨裏話說出來:“煙……煙……交給……你……了……”

他看著沈獻溪長大,知道他為人靠譜有前途,也知道郝煙一直喜歡他,兩個人在一起,他便心安了。

沈獻溪愣了下,而後點點頭,同意了。

沈獻溪其實明白為什麽郝母那麽急著想要將婚約定下來,她一個家庭主婦如今沒了丈夫也沒什麽收入,就指望著女兒了,眼前唯一夠得上的便是沈家,沈家專門出建築人才,國際知名的那種人才。

沈母在得知郝家想要盡快訂下婚期的時候,在一天晚上來到沈獻溪的書房,柔聲問道:“你那天,為什麽會答應你郝叔叔?你明知這是一種綁架,你可以拒絕的。”

沈獻溪放下手裏的資料文獻,捏了捏眉心,淡淡的說道:“我當時隻想讓郝叔叔走的安心。”

“那郝煙呢?你喜歡她嗎?真的打算娶她?”

“媽,我都不知道喜歡是什麽。”他眼中有些迷茫,複而清明,“但我既然答應了娶她,便會遵守諾言。”

郝母歎了口氣,優雅的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又轉過身,“獻溪,你是在對自己不負責,也是對郝煙不負責,更是對以後你會喜歡上的人不負責。”

而二十二歲的沈獻溪,當時並沒有在意這句話,他想滿足郝煙,不想看她再難過,那隻會讓他覺得自己很無用——尤其在經過那件改變他人生的事情以後。

那個時候對郝煙的心軟,沈獻溪原以為可能就是“喜歡”,那便也極好,結婚會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婚期訂在郝煙大學畢業以後,七月七號,是一個吉利的日子。但是婚禮沒有大辦,隻是請了兩家要好的親友,領了證,吃了一頓飯。

沈母送給郝煙一對翡翠鐲子,眼角皺紋愈發的多了,她說道:“郝煙,委屈你了,婚禮沒能辦的熱鬧。”

郝煙明豔漂亮的臉上都是笑:“媽,這是我的主意,畢竟我現在在娛樂圈的地位,不能讓別人知道我結婚,倒是委屈了獻溪呢。”

自從父親去世,她頻繁的試鏡拍戲,終於被一家大牌的影視公司給看中了,簽了她,主捧她,雖然沒能大火,但也有些知名度,就是位置不穩,千萬不能有戀情的消息漏出來,更別說結婚這件事。

她挽著沈獻溪的手臂,隻覺得十分幸福。可沈獻溪卻還是神色淡然,仿佛這場婚禮的主角不是他,他隻是一個旁觀者。

而在那一刻,沈獻溪見著親戚朋友的笑臉,聽著他們的祝賀,那些“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的誇讚,突然覺得,原來他一直都是自己的看客,而不是主宰者。

一瞬間失意迷茫席卷了他的大腦,在別人眼裏,聰明沉穩的沈獻溪,其實對於人生,從來都沒把控得住。

新婚之夜,他逃到了書房,翻著中世紀的文獻資料,才能有所歸屬。

郝煙換了一身薄紗睡衣,意在引誘他,悄無聲息進了他的書房,從身後摟住他,魅聲說道:“獻溪,我們該睡覺了。”

沈獻溪漆黑的瞳仁裏沒有任何欲望,腦子裏倒是想到了一個人——《西遊記》裏的唐玄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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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第二天離開東京,直接去了小樽,那是餘笙向往已久的地方,冬天去正好,那是岩井俊二的電影《情書》裏的地方,藤井樹暗戀藤井樹的地方,在那個寒冷卻美麗的地方,餘笙覺得心情會好很多。

在飛機上,餘笙看了會雜誌,看不進去,開始纏著沈獻溪講那些昨晚沒有講出來的事。

沈獻溪嘴唇有些幹,他昨晚著了涼,早上一醒來喉嚨就幹疼,正好空姐路過,沈獻溪向她要了杯水。

“你隻說和郝煙形同室友,她也不再需要你,你也覺得沒有必要再以夫妻關係下去,可我總覺得以你的性格,肯定是發生了些什麽。”餘笙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盯著沈獻溪看。

沈獻溪喝了口水,喉結滾動著,而後淡淡的說道:“這麽想知道?”

“嗯,你就當講別人的故事給我聽。”

沈獻溪低垂著眼,沉吟片刻道:“她出軌了。”聲音很低,隻有兩人能夠聽到。

餘笙驚訝的張著嘴,看昨天郝煙的樣子,她應該很喜歡沈獻溪,怎麽會出軌呢?

“為什麽?”

這種事情真的不方便拿在台麵上說,沈獻溪是一個男人,哪怕對方是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可當時,兩個人是夫妻,夫妻最重要的是忠誠。

“因為我不愛她。”歸根結底是這個原因。

她欲求不滿,更多的是得不到想要的愛。沈獻溪心裏很清楚,夫妻關係中一半是床事和諧,然而他總是推脫,讓郝煙覺得很是挫敗,她在外是宅男心中的“性感女王”,可家裏那位丈夫,總是對她禮貌恭敬,兩個人倒像是室友,不是夫妻。

餘笙噤了聲,靠在沈獻溪的肩膀上隨意的翻著雜誌,過了會說了句:“獻溪,謝謝你喜歡我。”

真的沒有什麽自豪感,隻是心存感激,女人其實可以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尋找到自己的軌跡。

隻是多了那麽些“喜歡”,就可以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