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份的時候，餘笙每天都跑醫院，趙玉芷的胎不穩，醫生說可能要剖腹產，順產有些困難。她貧血還特別厲害，隻能先住進醫院，離預產期還有三天的時候，餘笙直接就天天在醫院陪她。
窗外的樹木開始掉葉子，趙玉芷就那樣呆呆的看著窗外，也不怎麽說話，臉瘦的沒有一點肉，腿腳卻浮腫的厲害。
這天餘笙提著燒好的菜來看她，趙玉芷坐起身，就看到餘笙身後高大帥氣的蘇子申，趙玉芷覺得難堪，也就沒有向他打招呼，自顧自的開始吃飯。
蘇子申倒沒覺得不自在，他是第一次來婦科產房這邊，一個病房裏有三個孕婦，另外兩床的孕婦總算是看到趙玉芷這邊有男人來了，便打招呼道：“你就是小玉的老公吧？你老婆都躺在病房好多天了，賺錢也不能這麽忙的啊！”
餘笙悄悄用腳踢了下蘇子申的腳，給他使了一個眼色，蘇子申便道：“是啊，外地出差啊，今早才過來，委屈小玉了。”他端過趙玉芷手裏的碗，笑嘻嘻道：“我喂你，老婆。”
趙玉芷眼神有些惶恐，擺著手：“我自己來。”
而後便聽蘇子申用隻有兩人的聲音道：“你就配合配合我，你姐就是拉我過來給你長臉的。”
趙玉芷很是感動，她知道這些日子病房裏的人怎麽議論她，說她這麽小就生孩子該不會是私生子之類的，說她不檢點的話也有，餘笙自然是聽說了的，沒想到她很在意。
趙玉芷小聲的哭，但是怕餘笙看到又得說她，伸手擦眼淚：“我姐姐……很辛苦……”
蘇子申沉吟片刻，有點納悶，她怎麽又哭了。
他說錯什麽話了嗎？
餘笙在外麵打電話給導師請假，當初選的導師是鮑薰，人是很好就是太多於嚴厲，說話不留情麵的那種，餘笙這一個月總是請假，已經讓她很是不爽了。
“上星期讓你查找的文獻資料呢？你也沒交給我，選題的開題報告下個月就得交，你天天請假，到底在忙什麽？你要是這麽下去三年，你畢業證拿不到的你知道嗎？當初也算是看了點沈教授的麵子，看你也算是踏實，誰知道你這麽浮躁的……”
餘笙一遍一遍的說著“對不起”，她隻說是因為一個兼職，並沒有說趙玉芷的事情，因為怕傳到沈獻溪的耳朵裏。
蘇子申卻是笑話她：“又不是你生孩子，你導師知道了那麽八卦的會告訴別的老師嗎？你太小心了吧。”
鮑薰道：“算了，今天準假，後天的課必須來。”
餘笙道：“好的好的，謝謝老師。”
後天的課是早上八點的，她是趕得上的。
結果萬事都不能想的太順利，餘笙那天看著護士來檢查過趙玉芷，一切都還穩定，餘笙又看著她吃完早飯，然後便搭地鐵去上課，第一節課才上到十分鍾，手機就不停的震動，是醫院那邊打過來的，餘笙借口上廁所，鮑薰不悅的看了她一眼，默認讓她出去。
電話那邊的護士說道：“你妹妹羊水破了，開始宮縮了，你現在能趕過來嗎？”
餘笙心一緊，拉開教室的門，讓鮑薰老師出來一下。
鮑薰已經被她這樣的態度弄得在爆發的邊緣，但還是走出教室，沉著臉問道：“怎麽了？”
餘笙一臉焦急，道：“老師，我想請個假，我那個……公司有點急事現在就得過去。”
鮑薰就猜到這架勢是要請假，於是便擺擺手：“看你這樣子，不像是公司的事，你總該跟我實話實說吧？”
餘笙抿抿唇，大腦做了一番思想鬥爭。
鮑薰歎口氣。
餘笙終於道：“是我妹妹生孩子，海城這邊就我一個，剛才醫院打電話，說她要生了，我得趕回去。”
鮑薰沒想到是這麽回事：“那你早說啊，至於拿工作來騙我嗎？”
餘笙想說什麽還是忍住了，笑道：“老師，實在對不起，那我先走了。”
她進教室收拾書包就離開，腳步匆匆，奔向學校側門那裏就打出租車。
正巧，沈獻溪上午十點的課，開著車從側門那裏進學校，便看到餘笙跑得飛快，書包拉鏈都忘了拉，招了一輛出租車就上車了。
一個多月沒見麵了，再次看到她，還是會心顫。感覺……她好像瘦了特別多，當初和他在一起養的那些肉，現在全沒有了，瘦的觀骨都明顯了許多，身板被秋風一吹，似乎都能吹走。
他收回視線，穩穩的開進學校。
餘笙在產房門口一直等到晚上九點，總算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緊繃的身子總算得到了放鬆，沒過一會兒，護士走了出來，對餘笙說道：“是個女兒，六斤二兩。”
餘笙忙問道：“大人怎麽樣了？”
“大人一切安好，現在是睡著了，麻醉藥效還沒過，等她醒過來會疼一些時間。”
餘笙點點頭，又問：“我能見孩子了嗎？”
“可以。”
母女倆被推回到產房，趙玉芷還在昏睡著，一臉的汗，嘴唇發白。孩子在嬰兒床裏，小手攥得緊緊的，渾身粉粉嫩嫩，也睡著了，餘笙剛才抱了一下她，小小的，那麽輕，卻是一個小生命，真神奇。
她歡喜的給孩子拍了好多張照片，怎麽看怎麽可愛，她低聲道：“叫你什麽好呢？等你媽媽醒了就給你取名字，我暫時就給你想一個小名好了，嗯……”她看到桌子上的一袋葡萄，於是道，“叫你小葡萄好不好，嘿嘿，反正你也拒絕不了。”
“小葡萄，小葡萄。”她覺得很可愛，看著熟睡中的母女二人，眼角逐漸濕潤。
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餘笙想到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一個人奮戰著未來，而現在，她的生命中就多了兩個親人，卻再也沒了沈獻溪的身影。
她突然很想很想他。
如果他在身邊的話，她會向他撒嬌，說著“我也想生一個我們倆的女兒”，獻溪一定會摟著她說“好”。
手機震動起來，餘笙打開一看，是蘇子申。
她走出病房，笑著說道：“正想告訴你呢，玉芷生了個女兒，孩子真可愛，你想來看看嗎？”
話音剛落，就聽到蘇子申低聲道：“餘笙，我向你保證我真的已經盡力了……獻溪他知道玉芷的事情了……”
餘笙隻覺得心跌進一個沒有底的井中，她顫聲道：“怎麽回事？”
“他就直接來問我，你哪裏來的妹妹，哪裏來的懷了孕的妹妹……”
他有些心虛，因為他其實可以不說的，但是看到沈獻溪雙眼發紅的質問自己時，他內心不忍，便全都說了。
“他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我估計他現在應該是去醫院找你了吧。”
餘笙呆呆的，掛斷了電話，回到趙玉芷床邊坐下，內心矛盾著，一方麵希望他過來，一方麵又不希望他見到這種情況。
不知不覺得就趴在床邊睡著了，淩晨兩點的時候孩子餓的哭醒了，趙玉芷也睜著眼，但是腹部疼的不能動彈，餘笙揉了揉眼睛給孩子喂牛奶，一時間手忙腳亂的，喂完孩子又找了點吃的給趙玉芷，趙玉芷虛弱的搖搖頭：“我吃不下。”
餘笙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兩點二十七分。
沈獻溪並沒有來。
大概……以後也不會來了。
趙玉芷看著孩子再次熟睡，無聲的笑了起來，抬眼看向餘笙，微弱的燈光下，隻見餘笙將頭埋在膝蓋處，肩膀一聳一聳的，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