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望江樓。
望江樓是京城第一青樓,美人如雲,歌舞升平,卻不想在這二樓一間毫不起眼的雅間中,會坐著令北涼朝堂聞風喪膽之人。
雅間桌上擺放著兩封密信,一封信上寫著加急,另一封寫著柳字。燕無墨飲酒的動作一頓,雙眼在柳字之上停留一瞬,眸色幽深了些許。
“柳氏族人……”
此時,在他的對麵,紅衣美人身段窈窕,蒙著麵巾,正在跳舞,舞姿曼妙,身材婀娜,無論哪個男人見了都會被吸了眼去。
隻是,若你仔細看,便會察覺出“美人”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燕無墨不看美人。
“君悅,你的舞姿太難看了。”
“美人”一僵,氣憤的取下麵上輕紗,正是君悅那張魅死人不償命的臉。
“這是為了勾搭徐少將練的舞,我可是跟著學了好久,無墨你倒好,看也不看,隻知道關心你那個黑臉小辣椒。”
說完,君悅還白了他一眼,又似是想到了什麽,偷偷靠近他,陰測測地道。
“你守身如玉二十多年,要不要收了那小辣椒為侍妾,嚐一嚐女人滋……”
他話沒說完,就被一刀鋒般的銳利眼神逼視。
君悅連忙調轉話頭,看了一眼加急密信。
“你的小辣椒出事了,你不派人幫幫?”
燕無墨執著酒杯,依舊淡然的很。
“不必管她。”
“狠心的臭男人。”話鋒一轉,君悅正色道,“這次的襲擊的黑衣人中,除了太後的人外,還混進了另一批,隻不過那群人行蹤詭秘,一時間無法確定身後人身份。”
燕無墨嘴角孤獨冰冷異常。
“才進宮幾日,就樹敵頗多。”
語氣中都是對某顆棋子的嫌棄。
君悅捧著臉嘿嘿笑。
“這不和你一樣是招人恨嘛,滿朝上下誰見你都想要整死你。”
燕無墨冷眼看他。
“水塔最近人少,你想去可以讓落衣作陪。”
想起那比黑臉少女還恐怖百倍的水塔之地,君悅頓時渾身一個冷顫,後退幾步,趕緊抬手撫了撫自己受了驚嚇的小胸脯。
“不說了就不說了嘛,凶什麽凶,嚇死人家啦。”
這時,有人輕敲雅間門。
“誰。”
問話的是君悅,不同於對燕無墨時的溫和和調皮,此時他的語氣中帶了幾許冷淡。
“老板,是我紅憐。”
“哦,進來吧。”
紅憐是望江樓明麵上的年輕老-鴇,可又有誰知道,真正的老板卻是裏麵這一位媚眼如絲的男人。
君悅站起身,悄無聲息勾了勾旁邊簾子,簾子一落,恰好遮住了裏麵白袍之人的側影。
紅憐進來,恭敬的對著君悅道。
“老板,尚書府的陸公子來了,正在外麵鬧著要見桃蕊姑娘,隻是……今日桃蕊正在見客,陸公子非是不聽,要闖進去把人給強拉出來,您看這可如何是好。”
君悅揉了揉眉心,心想這種小事兒還要來麻煩他,真不知道這底下人是如何做事的,他正欲開口,卻聽裏麵傳來酒杯輕磕的聲音。
君悅眉心一跳,立即明了,吩咐紅憐退下。
“怎麽了?”
一進裏間,卻見燕無墨正以手為筆,以酒為墨正在桌上寫著兩個字。
一個陸,一個蔡。
“這是什麽?”
燕無墨頭也不抬。
“蔡毅在桃蕊屋中。”
一句話,算是作答。
蔡毅是禮部侍郎蔡大人的兒子,恰好和陸公子有些不對盤,這兩個人突然一對上,又加上個女人,還能有好事兒發生?
君悅一拍腦門。
“哎呀,我今天怎麽惹上這兩個煞神了,把我的望江樓給摔了砸了可如何是好!”
抬頭時,卻見對麵之人眼角的笑,他笑的蠱惑,讓人想到了長在高山巔上的狼毒花,夠美,夠絕,夠毒。
忽的,君悅像是明白了什麽,盯著燕無墨。
“這蔡毅不會是你弄來的吧?”
沒有說不,算是他默認了。
君悅不明白了,蔡毅是蔡侍郎的長子,為人還算是正派,極少來這煙花之地,燕無墨又是如何算準他今日會來,還搶了陸公子看中的人?
燕無墨涼唇微扯,派人連續幾個月在蔡毅耳邊吹噓望江樓桃蕊姑娘如何清韻如何不一般,任誰都不會不上心吧。
君悅越想越不對勁,卻見著無墨對著桌上快幹的陸字劃了一下,動作平緩,姿態從容,全然看不出他是這盤無形棋局的身後操控者。
“讓陸蔡兩人打個照麵。”
他冷聲命令。
這兩個人打了照麵,還能有好事,不拚個你死我活,也會斷胳膊斷腿。
然而,燕無墨似乎還覺得這浪潮不夠猛似的。
“派人告訴桃蕊,她應該做什麽。”
君悅有些詫異的看向了燕無墨。
“你瘋了,那陸公子可是陸尚書的老來獨子,他若出了什麽事……”
“不,他一定會出事。”
燕無墨盯著桌上已半幹的字跡,字句果決。
是啊,據說蔡毅以前跟著嶽山派某位師父練過,身上有些功夫,陸公子不過是個貪戀美色的紈絝公子,根本拚不過他。
燕無墨這是故意讓陸蔡兩家相鬥,而且這是一場從最開始就知道結果的戰爭,陸榮一敗,或者說是一死,陸家那個七十歲的老尚書還有幾日活頭?
誰都知道,戶部尚書是太子的人,那可是太子的錢袋子。
太子……
燕無墨玩味一笑,如初雪消融時,涼入心底,太子南巡多日,回來後收到這個大禮,不知他是否會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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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北涼京城裏發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夜裏的打更人在東街發現了具屍體,死者衣衫華貴,像是貴族公子,隻是死相太慘。
眼球被挖,四肢被解,肚腔被掏,腸子心肺丟在一旁和泥相混,染紅了大半條街,其屍便如此直挺挺的倒在大路中央。
配著京裏的夜,身上的幾個血窟窿幽的讓人發怵。
京兆府前來調查,才方知此人居然是戶部尚書陸老大人的老來獨子,聞此消息後,陸尚書直接氣得吐了口老血,至此一蹶不振。
大家都說此事來的稀奇,更有目擊者說與禮部侍郎家大公子蔡毅有關,因為在這之前,有人親眼所見,蔡毅與陸榮在望江樓為了名青樓女子大打出手。
有人說,衝冠一怒為紅顏,這都是紅顏禍水惹的事。也有人說,蔡毅歹毒,心狠手辣,應一命抵一命。
不過,誰又知道,在這陰雲密布的京城上空,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推動著北涼朝局呢。
隻是,這樣的事關係不到普通百姓,幾日過去,京城又恢複了它往日該有的喧囂熱鬧,就像什麽事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這日的街角茶館二樓,一身形消瘦身穿布衣頭戴鬥笠的少年坐在靠窗位置,少年一邊喝茶,眼神透過鬥笠正警惕地注視著街景。
在旁人看來,隻以為少年是在發呆。
這時來了幾個年輕公子,好巧不巧正坐在了少年後方。
“你們聽說了一件事沒?”
“什麽事兒。”
那人小聲低語著。
“那日我親眼瞧見丞相府後門送出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朝著城外莊子上去了。”
“噓,這事關燕相,可不能胡謅啊。”
“怕什麽,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人接著道,“我那日可看的清清楚楚啊,那人穿著藍色的布衣長衫,似還帶著個藥簍,隻不過啊身上挨了不少刀,鮮血滴答的樣子估計是要沒命了。”
“咦,這身裝束怎麽和前段時間那位進宮的神醫有些相似?”
“罷了罷了,都是朝堂中的密事,咱們平頭老百姓還是少言吧,喝茶喝茶!”
幾人聲音不大不小,正巧就傳入了少年耳中,從聽到布衣長衫之時裴卿回神情就是一變,她在郊外的一處山溝裏醒來後就不見柳一盞蹤跡。
想著他為自己擋下一刀,無論如何她也要還這人情,便打定主意來京城一遭探探風聲,不曾想剛剛進京就聽到這消息。
丞相府城外莊子……
難道那群黑衣人是燕無墨派來的,燕無墨是覺得宮案破了,她裴卿回已是無用,成了廢棋,所以想毀了棋局,斷她後路?
裴卿回眸光加深,她當然懷疑這幾人的話,隻是有了消息總比在這幹坐著好,是真是假,她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思及此,她丟下幾個銅板起身就走。
而就在她離去後,並沒有注意到,剛剛那幾個談天說地的年輕公子也很快消失不見。
城外。
將馬停靠在路邊,裴卿回閃身進了通往莊子的山林小道,四周安靜的隻聞風聲。
很快,她就找到了這所謂的城外莊子,盯著莊子門口掛著的“燕”字木牌,以及四周留守的人馬,裴卿回神色幽深,對於那茶館幾人的話又信了幾分。
若不是當真關了人在這,普普通通的一個莊子,用得了這麽多人看守嗎。
隨即,裴卿回閃身進了林子裏,悄無聲息的來到了莊子旁的野草叢裏。
這時,有人來了。
見到來人的瞬間,裴卿回眸光一閃,因為那正是她的熟人——落衣。
落衣手中提著個盒子,雖然隔了一段距離,可裴卿回還是靈敏的察覺出了些異常,因為她嗅到了毒物的氣息。
像是蛇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