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盞挨了數刀沒死成,所以那位燕相是打算用毒物殺人了?
如此猜測著,裴卿回臉色更加難看,這世間恐怕就沒有奸臣燕相幹不出來的事兒。收回冷眼,裴卿回餘光落在了莊子小屋旁的一棵大樹,樹葉茂密,正靠著屋頂。
緊接著她側身一閃,便沒了蹤影。
下一刻,裴卿回順利來到了屋頂之上,她扒開幹草頂以及瓦片,看著屋中情形。
隻見一人躺在塌上,除了身上血跡外,衣著和柳一盞平時所穿毫無差別,而落衣正打開盒子,取出了一條毒蛇朝著床榻上的人走去。
裴卿回心中最後的懷疑也消失不見,此刻,她已經全然信了茶館聽來的閑言,認定刺殺一事和燕無墨有關。
在落衣靠近床榻的一瞬間,裴卿回沒有多想,直接一躍而下,從窗戶飛身進了屋中,一腳踹飛那毒蛇。
落衣察覺不妙,手握長劍就打算刺來,卻看到了裴卿回充滿恨意的眼神。
他一驚,然後就是一喜。
“原來你在這,我們可是找了你好久……”
不等落衣說完,裴卿回直接就上前,看著床榻上瞪著大眼睛卻說不了話的柳一盞。
“你沒事吧。”
柳一盞看到裴卿回自然激動,卻因為自己中了啞毒無法言語,他隻是點頭。
見柳一盞有些不對勁,裴卿回眼中暗色加深。
“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柳一盞眼睛眨巴眨巴,內心狂吼,沒做什麽啊,落衣是好人,正要拿著毒蛇以毒攻毒治他呢!
裴卿回轉頭冷眼看著落衣。
“告訴你主子,人我帶走了,他若還想動手,就衝我來!”
說著,也不管其他,帶著柳一盞就離去。
落衣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回過神,正打算追出去說個明白。
“裴姑娘,你誤會我家主子了……!”
話還未說完,就有人打斷。
“落衣,回來。”
燕無墨從旁邊屏風後走出,很明顯他一直都在此處。
落衣很是不明白。
“主子,明明是您救了柳大夫,如今裴姑娘誤會是咱們動手,這誤會說不清往後估計會越扯越大啊。”
“不往後扯,又怎麽查出背後魔爪呢。”
燕無墨冷笑,自顧自地坐在桌上一張棋盤前,手握黑子,卻遲遲不落。
“你以為無人推波助瀾,她會知曉此事並且順利來到這嗎。”
“茶館那幾個人呢。”
“已經服毒自盡了。”落衣如實回答。
燕無墨落下黑子,又拿起了白子,自相博弈。
“倒是衷心啊。”
落衣緊皺的眉頭卻未鬆,問出了心中疑問。
“屬下還有一點不解,柳一盞不過江湖大夫,即使他是柳氏族人,可是這與咱們也八竿子關係打不著,主子為何要救他呢。”
“能挑撥皇家兄弟關係的人,都能成為好棋。”
柳家家主和當今陛下可還有段不為人所知的淵源,當年陛下還是皇子,他親生母妃也就是已故的昭德太後病危,太醫料定無藥可醫,除非有柳家家主親臨相救。
醫學世家的人自有傲氣,柳家家主不喜皇室,直接婉拒,昭德太後也病逝,因此和北涼皇結下了梁子。
可若是北涼皇知道,自己最信賴的皇弟殊王若與柳氏族人有接觸,又會如何呢。
落衣聞言,神色恢複如初。
“主子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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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走了柳一盞,裴卿回自然要找一個落腳點給他養傷,擔心又有黑衣人追上來,所以她便直接忽略了京城,把主意打在了東陽縣,也就是她曾經的家。
趁著夜色來時,裴家小院裏已經野草滿地,屋中亦都是灰土。
找了個長椅讓柳一盞先行躺下,裴卿回道。
“你先歇著,我去看看藥箱還在不在。”
柳一盞唔唔嚷著,手指著旁邊藥簍,意思是我有現成的!
裴卿回了然,打開藥簍,裏麵瓶瓶罐罐的什麽都有,她找出一瓶金瘡藥,先給柳一盞身上上了藥後包紮,最後目光落在了他的喉嚨上。
“我不會解毒。”
柳一盞內心歎息,心想別人給我解你硬把我帶走,這下好啦,明明就沒那麽嚴重的,估計又得啞一段時間了。
裴卿回直接忽略他眼中埋怨之色,放好藥簍,走到一旁鋪滿灰土的櫃子,從中翻找出了一堆蠟燭紙錢。
明日就是爺爺的頭七,她要去看一看爺爺,這也是今夜來東陽縣落腳的另一個原因。
次日清晨,趁著天早,村裏人還未起,裴卿回帶著蠟燭紙錢早早的就來到了後山偏僻一角,這裏有個新建的墳地,墳頭上立著一個無字木牌。
她對著墳堆跪下,神色極淡,隻是內心裏早已經是波濤洶湧。
“爺爺,仇人已死,您該瞑目了。”
點燃蠟燭,燃盡紙錢,裴卿回對著墳堆一拜,再對著墳堆敬了杯酒,酒倒在了地麵,盯著酒水漫入其中消失不見,她這才站起身。
就在這時,她隱約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眼神一厲,卻見一截藍色布衣長衫。
她微愣,放下指縫間的石子,看著杵著個木棍一瘸一拐走來的柳一盞。
“你怎麽跟來了。”
問出口,裴卿回才想起來此人如今說不了話,便也作罷,提著簍子打算回去。
“走吧,回去了。”
柳一盞看了一眼裴卿回身後的墳墓和無字木牌碑,心想這應該是她的家人,艱難的彎腰拜了三拜,樣子倒是十分虔誠。
裴卿回見他沒有跟上,轉頭便見他正對著爺爺的墓碑三拜,她微愣,神色間有些複雜。
於此時,旁邊的山路上忽有人聲傳來。
“這家夥野蠻的很,趕緊著運去山溝裏丟了,免得發瘋咬傷別人。”
“求求你們了,放過孩子他爹吧!”
“放過他?誰放過咱們村啊,前兩天他就咬死了好幾隻雞,指不定過兩日還會吃人!快,趕緊著,把這瘋子運走!”
聽著這動靜,裴卿回原本是不感興趣的,可柳一盞聽著什麽瘋子咬人的就來了興致,杵著個木棍就朝著那邊山路去了。
裴卿回本來是打算將柳一盞叫回來,卻不想餘光一掃山路上的那群人,便是愣住。
吸引她的自然不是那些鄉裏百姓,而是百姓中間那一個鐵籠子裏關著的怪物。
之所以說是怪物,是因為那東西看起來的確不像個人,渾身上下高度腐爛,朧水滿身,特別是那張臉,腐爛的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
他雙眼空洞洞的,很明顯已經失去了自我,隻是盯著旁邊的村民,不住地張開嘴露出尖牙,若沒有那鐵籠子的束縛,裴卿回敢肯定,他一定會撲出來咬住其中的脖子啃。
裴卿回的腦海中,突然就蹦出了兩個字——喪屍。
而這時,那攔路的婦人已經哭的是梨花帶雨。
“求求大家夥了,我家這口子平日裏不這樣的,也不知道那天進了京城後怎麽著就變了個人,我會帶他去瞧病,不給大家夥惹麻煩!”
“不用管她,帶走帶走!”
從這婦人的話中聽出了些門道,此人變瘋似來的突然,且這種怪物指不定還有更多,一時間裴卿回來了點興致,她總覺得這件事並沒有這麽簡單。
思及此,她便扶著柳一盞上前去了。
“等等。”
如見到了救命稻草,婦人上前,跪在了裴卿回跟前。
“求求二位了,一定要救救我家這口子,他不是壞人啊,一定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才會這樣,他平時連螞蟻都不會踩死的啊!”
眾人轉身,便見來人是兩個麵生的年輕人,其中一個大漢道。
“我們長平村的事兒,不要外人插手。”
裴卿回絲毫不惱,扶著柳一盞更上前了幾步,大漢擋住他們去路,神色中還帶著狠厲之色,她嘴角一扯,瞥了一眼鐵籠。
“此人並非你們所說的發瘋那麽簡單,正好我們懂些醫理,不如看看再說。”
柳一盞已經蹲下了身,眼神古怪地盯著鐵籠裏的怪物看,像是發現了什麽,他轉頭對著裴卿回指了一個位置,裴卿回看去一眼,眸光微眯,頓時了然。
“我知道問題可能出現在哪兒了。”
大漢們麵麵相覷,似乎已經打算動手趕人。
“讓開!”
裴卿回一個閃身,避開那人手中揮動的鐵棍,直接來到了鐵籠前。
“吼~”
感覺到了陌生人的靠近,鐵籠裏的怪物發出如野獸般的吼叫,他扒在鐵籠上,雙目空洞盯著侵犯了自己地盤的裴卿回,張開尖牙,似乎下一刻就能把她脖子咬斷。
被這一變故嚇到,幾個大漢呆愣不敢往前,生怕誤傷了自己。
裴卿回眯眼打量著怪物,最終眸光落在了他的脖子上,那裏有一個被亂發遮蓋了大半的牙齒印,已經不算太清晰,卻是真實存在。
她回頭,看向了旁邊婦人。
“你丈夫何時出事的。”
婦人抹了一把淚水。
“就是前天,他去京城裏趕集,回來後其實還好好的,就是說脖子癢,我讓他上藥他也不管,直到了晚上,就突然發瘋似的,追著人亂咬。”
說完,婦人還將跟在她身後的小男孩朝著懷中擁了擁。
小男孩像是受了驚嚇,驚恐著躲在婦人懷裏,可那雙眼卻盯著裴卿回看。
裴卿回被小男孩明亮的眼吸引去了眸光,然後她一頓,直覺告訴她,這個孩子一定知道些什麽。
“你有話要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