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晟又急又怒,心中暗罵:“什麽倒黴日子,連一叢樹枝子也能欺負起大爺來。”心思一轉,便愣住了。
這團花枝,在暮春的時候可不是一大叢刺薔薇麽!
當時他雙眼被蒙,曾經從這裏走過的!
沒錯,這裏前進幾步,便進了房間,房間內向右一轉,有向下的階梯,下麵就是密室。
想到密室中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高晟打了個冷戰。
芝瑤走到秋千架旁邊,狀似無意地扶了一把,拉著秋千索緩緩前後搖動。
繩索的牽扯之聲,又是她曾經埋下的種子,高晟聽得那聲音,全身便像被剛皮鞭抽了一頓般,火熱熱地發漲,稍微動了一下身子,一身薔薇刺便紮得他全身疼。
忽聽芝瑤咯咯一笑:“傻子,打量本王不知道你在呢?”
薔薇之旁,忽然不知從何處跳出兩位身手不凡的女力士,直接將高晟按在薔薇叢中。高晟背後吃痛,拚命掙紮。
芝瑤卻滿不在乎地“嘖”了聲,道:“麟國的狗何德何能,在我的薔薇叢中藏身?給他散了功,釘了銬鐐,扔在地牢裏好了。”
高晟見她似乎不認得自己,心中萬千熱切想被潑了冷水,喊道:“你……你不認得我了麽?”
芝瑤回身,冷冷笑道:“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認得。隻是上次放你走,是因為你還有用,這次嘛,進來容易,出去倒難。”
高晟被迫吃下散功丸,再次回憶起惡心的味道,又將二人第一次的相遇提上心來,情懷滿胸。
他也顧不上許多,隻想再度與她親近一番,即便她出手折磨也是甘願。好語相求:“你……別這麽絕情,咱們也是春風一度過,你不想再見見我麽?我從你這離開後,日日夜夜都常想著你。”
芝瑤似是聽了天大的笑話,嬌笑著對趕來的珍珠和琉璃道:“啊哈哈哈,我今兒才第一次見識什麽叫傻到姥姥家。高晟,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對你念念不忘?就憑我玩兒過你一次麽?別逗了,你看我後來根本不碰你——你不配,連給我做玩物都不配。”
高晟打了個冷戰,內力已經流散,他呆呆望著芝瑤。
芝瑤笑道:“我給你個準信兒。你不是想要賀翎的助力麽?但是你這麽多年在賀翎上躥下跳,養了一群蛀蟲出來,打量我皇姐是瞎的麽?打量你國其他人發現不了麽?罷了,我今兒多喝了幾杯,著急去找側君玩,也懶得和你多說,你啊,好好去地牢拿淨桶裏的肥水照照自己的德行,別老是高估了自己。”
珍珠和琉璃姐妹上前輕輕扶著芝瑤的胳膊,芝瑤小聲和她們兩個談笑著,越走越遠。夜色正濃,意興正歡,背後這喪家之犬已擒獲,再不值得她費什麽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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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宇這邊,麵對下屬傳來的消息,一臉震驚。
“你們說,太子哥哥的人在追殺我?”
揚宇畢竟年紀還小,心無城府,即使極力控製心緒,仍然不免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紅著臉龐,肩膀微微發抖著。
報來消息的下屬心中也是一陣不忍,可畢竟要忠於職守,還是點了點頭。
揚宇交握雙手,白皙細長的手指全絞在一起,似乎要斷了一般,僅僅是看著就讓人覺得疼痛。下屬急忙低下頭,靜靜地立在一邊,隻聽揚宇聲音發顫地道:“再探。”
下屬應聲出門,揚宇隻覺得周身一陣陣發冷,急忙敲打著牆壁。
逸飛聽得敲牆之聲急促,並不是事先兩人約定的暗號,一步跨進房中。隻見揚宇倚著牆,懨懨地似乎沒有生機,嚇了一跳,趕上前去將揚宇扶到床邊,連呼了幾聲,揚宇才回過了神,抓住逸飛手,低聲道:“我心口好疼,你的毒莫不是發作了……怎麽這麽難受……”
逸飛不假思索地將手指搭上揚宇腕脈,心中也是一陣惶急。
但他畢竟還冷靜,馬上回了神:不對啊,我沒有給他下毒,最近他身體也不錯,怎麽會有心口疼痛這樣嚴重的症狀?
逸飛號了一回脈,略放下了心來。
眼下揚宇並沒有生病。
但回頭一想,剛才他下屬報來了什麽樣的消息,讓揚宇失魂落魄成了這個樣子?
同時,逸飛也有些擔心。畢竟此地是客棧,揚宇的下屬不可能將此地保護得鐵桶一般周全。
若是走漏了什麽消息,那些刺客再聞風而來,可是不好應付的。
將揚宇安撫定了,看他昏昏沉沉睡下,逸飛才走出房,招來一名侍衛問道:“此地到錦龍都還有多遠?”
侍衛回話:“近了,按以前的走法,再走個兩日,也就到了。”
逸飛沉聲道:“你家主子不宜在外久留,你傳話下去,明早天蒙蒙亮就動身趕路,兩日並成一日,十萬火急,越快到京越好。”
侍衛們雖不明逸飛身份,但見平素逸飛與揚宇親厚,想來是不敢得罪,躬身答應了。
逸飛回到房中,先左右觀望,確認無人,才關緊了門窗,拿出銀針為揚宇刺穴。
他並不著急探聽秘密,反正人過留影,總有跡可循,不可擅自暴露。所以他為揚宇行針,並非是讓他清醒,而是先令他平靜下來,疏通經絡,好好休息一下。
目下揚宇似乎隻是心病,但心病累積也會拖垮身子,不可不小心謹慎。
揚宇在針灸之下心緒漸寧,睡夢中緊鎖的雙眉微微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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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揚宇醒來之時,已是日上中天。
今天的馬車格外顛簸,他不得不坐起身來,伸著懶腰,隨手掀了一下車簾,不由得嚇了一跳。
怪道今日馬車顛簸,原來跑得這樣快!
看到一邊的逸飛躺在馬車一隅,兀自酣睡不醒,揚宇心中好笑,伸手去推:“小易,小易,你這懶豬,我都醒了你卻沒醒。”
逸飛守了揚宇一夜又一個上午,彼時剛入睡不久,倦意正濃,皺著眉揮開他手,身子又蜷了蜷。
揚宇無聊,坐在車中回憶:怎麽上的車,我怎生毫不記得?
是了,昨晚有人來跟我說,是太子哥哥派人來襲,我就……
真的是太子哥哥麽?
揚宇呆坐著,一邊想,一邊發愣。過了一會,隻覺得鼻塞,低頭一看,自己身前的席麵已經汪了一灘水。
他抬頭看看車篷,並沒有漏啊,無意中伸手一摸臉,不知何時已經全是淚了。
莫哭,這麽大的人了,莫哭。
揚宇一邊想著,一邊覺得眼前更加模糊,淚水又一串串地滴下來,索性放聲大哭,聽得趕車侍衛都一陣一陣鼻子發酸、眼睛發熱,也哭醒了睡不多時的逸飛。
“太子哥哥,他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要殺我?”揚宇抽泣著說不清話,逸飛雙眼酸脹,嗬欠連連,在一邊遞上草紙,看他擤鼻涕,心裏有些打鼓。
逸飛近日來與揚宇一起行動,自然也多次一起遇襲。其中疑點重重,他雖然直覺不對,但還是沒有理出頭緒。
他曾經和雁騅說,要離間皇子們的關係,使其各自為戰,攪得祥麟皇室不安。
雖說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做成這件大事,最近屢屢勸揚宇和皇上和解,也是為自己下手做鋪墊,但看揚宇這樣傷心欲絕的樣子,他有些不忍心。
雁騅曾經說過,祥麟皇室親情淡薄,手足相殘。今日一看,果然說得透徹。
這孩子才十六,隻怕都是虛歲,年紀也太小了些,又全身心相信著他的哥哥,但宮廷上下的陰謀卻絲毫不因為他年紀幼小而放鬆迫害,反倒是他一個敵國的外人,看著他眼淚心生不忍。
他想,既然他還未入宮,便已入局,幹脆就開始留意些,看看這高家皇室是怎麽個錯綜複雜之法。
想清了這節,逸飛便向揚宇道:“你莫相信別人的栽贓,太子不會是凶手。”
“為,為什麽?”揚宇兩眼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撅著嘴的樣子像個年畫上的娃娃。
“誌在天下的人,會把你這麽一個小豆丁看做要除掉的人麽?”逸飛慢慢道來,“你從小就與太子親近,又因你在皇子中顯得很平庸,所以別人隻會把你當成太子的玩伴,真正想要殺人或者襲擊,也不會向你下手,所以他們就想破壞你和太子的關係,把你變成太子的對立麵。”
“分離我和太子哥哥,有什麽用啊?”揚宇半信半疑問。
逸飛道:“你雖在皇子中是個庸才,但你治下的力量不弱。也是有這麽些忠心的衛士,身手矯健,能為你做事,也是有那麽些朝臣跟你外祖家結交。你若是太子的幫手,倒幫不上太子什麽忙,可是站在對立麵的話,或許能成為太子的絆腳石。我想,那些壞人便是這樣的心思,你可千萬莫上當了。”
揚宇搖頭道:“可是,他們查出來的證據,全是太子。”
逸飛道:“眼中所見,消息所在,並不一定是真相。”
揚宇低著頭,小聲道:“謝謝你安慰我。”
逸飛笑道:“我可不是安慰你。我小時聽家仆說過一個故事,我講給你聽。”
揚宇坐在逸飛身邊,聽逸飛道:“我那家仆的家鄉有一位獵戶,因為家貧無夫,隻生了個孩子養著。她也養了一隻威猛的獵犬,非常勇敢無畏,是她狩獵的好助力。有一天她要出門,便把獵犬留在家中,讓獵犬看護她繈褓之中的小兒郎。等到她回來的時候,遠遠就聽到男嬰哭得厲害,風中也有血腥味。她急忙趕回家門,眼前的一幕讓她又驚又怒。她看到自己兒郎的一隻耳朵沒了,軟枕上全是血跡。獵犬站在搖籃邊,一口一口地舔著男嬰的側臉。”
揚宇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道:“這麽慘!後來呢?”
逸飛道:“獵戶大罵獵犬,抄起一把柴刀,就斬掉了獵犬的頭顱。但是當她出去掩埋獵犬屍體的時候,發現屋後有一隻死去的狼,身上已經被獵犬咬得鮮血淋漓,但屍體溫熱,顯然是剛死去。狼嘴張著,旁邊有半隻小小的人耳朵。她這才想到,是狼襲擊了男嬰,咬掉了男嬰的耳朵,而她的獵犬與狼搏鬥之後,正在為小男嬰舔舐傷口,她在這個時候剛好回家,所以看到了那樣的一幕。”
揚宇麵色凝重,過了一會才感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再探,直到找出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