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病,我讓貴好了

第二天一早,手機鬧鈴兢兢業業的響起《好運來》。

這是阮眠的戰歌,他曾誇下海口,沒有人能在他的BGM裏不刷卡就走出Y·H。

難得休息一天能睡個懶覺,結果還要去看病,阮眠一肚子不樂意的撲騰了兩下,從他超級舒服的**爬起來。

畢竟不能壯誌未酬英年早逝。

他草草的扒拉了幾口早飯,又蔫乎乎的驅車趕往醫院。

頭發花白的老醫生摘下老花鏡,用短短胖胖像一截小蘿卜似的手指點點阮眠的病例。

“病倒是沒什麽大病,過度勞累,氣血兩虧,胃也不太好,平時飲食不規律吧…是不是還有咽炎?早上刷牙惡心幹嘔?”

“你看看你坐那我就能看出來,嚴重的頸椎病,經常頭痛。”

“長期熬夜傷肝,你就明顯的陰虛火旺,還傷腎傷心髒,傷腦子。”

“我可不是嚇唬你,最後演變成心肌梗腦溢血,叭嚓,你就死了。”

“手伸過來給我看看……你瞧瞧,腱鞘炎。”

老醫生根本不給人插話的機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現在的年輕人啊,努力是沒錯,但是你不能有命掙沒命花啊,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阮眠讓他說的渾身上下沒一個零件好使,基本收拾收拾就可以入土了,抬手摸了摸後頸,“那您看還能搶救一下嗎?”

“當然能!慢慢調理,戒煙戒酒戒熬夜,每天睡眠七個小時以上,按時吃飯,多做運動,我給你開幾副補氣血的中藥,早晚各一次,平時搭配著喝點**茶,不然會上火。”

接過那張沒一個字能認出來的狂草處方,阮眠走出診室,心裏直犯嘀咕——道理誰都懂,條件不允許,別的還能湊合著掙紮一下,不熬夜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室內設計的精髓是什麽?改方案。

哪來的時間改方案?熬夜。

阮眠的步子很快,隻想速戰速決,因為他實在是太討厭醫院了。

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讓媽媽徹底脫離這種地方。

大廳裏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不好聞,但是莫名讓人覺得安心。

幾乎每一個窗口前的隊伍都在大排長龍,人們在等待中與世無爭的低頭玩手機,站姿千奇百怪,偶爾幾個大概是問題嚴重了要慌,正愁眉苦臉的來回翻看病例。

總之大家各幹各的,很少有人開口說話,場麵一派和諧清淨。

直到一聲拔高兩個調門的驚呼劃破空氣,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聲音倒也不算大,隻是在此情此景中顯得格外突兀。

“……這藥多少錢一副!?”

挎著小布兜的中年阿姨被渾厚的男聲驚得微微退了半步,瞪大了眼睛。

排在她麵前的年輕人讓她恍惚間明白了一句話,叫作“人不可貌相”。

分明是個一表人才的小夥子,五官端正,身型修長,衣著考究,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不但沒有文弱的書生相,反而有點斯文敗類的禁欲氣質。

隻可惜是個板上釘釘的鐵公雞。

“活不起了。”阮眠拎著昂貴的小藥包,覺得靈魂都在顫抖,心情無比沉重的走出醫院。

陰了將近一周的天終於憋不住那股子悶勁兒,下起傾盆大雨。

醫院的停車場在地上,沒遮沒擋,阮眠的車停的不算遠,但是按這瓢潑似的降雨量,衝過去也是夠一壺喝的。

他在屋簷底下來回踱了幾步,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幹脆點了根煙,衝著雨幕微微蹙起眉心。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如今本錢捉襟見肘,有點革不動了。

他一向自詡為金剛不壞之身,直到最近越發覺得力不從心,成天又倦又乏,時不時胃還蹦出來疼一下。

不止是人受罪,工作效率也跟著低下,這哪能忍…天塌了也不能影響他賺錢啊!

門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阮眠正出神,發現身邊站著一個抱孩子的年輕媽媽,趕緊掐滅煙頭,往走廊邊沿讓了讓。

鋪天蓋地的雨點狂瀉而下,砸在地麵上,濺起一叢叢水花,空氣裏氤氳著潮濕的氣味。

伴隨著嘩嘩的落雨聲,他隱約聽見一陣陣尖細的哀嚎,循著聲音朝綠化帶望去,三隻雜毛團子在暴雨中窩在一起,瑟瑟發抖。

小奶狗看起來也就一個月出頭,原本就長的醜了吧唧的,再讓泥水一滾,簡直不堪入目。

阮眠一向嫌棄自己泛濫的同情心,然而口嫌體正直,想也沒想的衝進雨裏。

小狗崽子們處於應激狀態,驟然看著一隻龐然大物逼近,嚇得直往後退,拖著孱弱的身子四處亂竄,完全不配合他的抓捕行動。

等阮眠成功的把它們挨個拿下,人也淋透了,原本一絲不苟的頭發被澆的整個趴了下來,西瓜皮一樣蓋在頭上。

“嘿……就那麽點個小短腿,還想往哪跑。”

阮眠拉開外套,小心翼翼的將狗揣進懷裏,正要轉身,突然斜伸過來一把雨傘將他遮住。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若有似無的木質香味。

撐傘的男人個子很高,比阮眠高出半個頭,一身質地精良的正裝,襯衫不羈的解開了兩粒扣子,顯得沒那麽嚴肅刻板。

可惜阮眠模糊了雙眼,鏡片上全是雨水,朦朦朧朧的看不清那張臉。

阮眠衝他笑笑,“謝謝啊…那個,能不能再幫個忙,幫我把眼鏡摘掉,我什麽都看不見了。”

那男人看著他的狼狽模樣,又看了一眼他懷裏露著的三個小腦袋,“嗯。”

男人伸出手,衣袖不經意間擦過阮眠的鼻尖,原本清淡的香味稍濃了些,好聞的很。

很小眾的沙龍香,相當講究。

阮眠側過身子,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褲兜,“放那就好。”

男人手裏的傘一直在向阮眠傾斜,自己的肩膀淋濕了一大片卻一副毫無察覺的模樣,“你去哪,我送你。”

“我的車就停在那邊,不遠。”

“我陪你過去吧。”

“不用了,反正都淋透了,我跑兩步就行。”

不是阮眠不讓送,是他不好意思無緣無故的麻煩別人。

更何況沒了眼鏡之後,還不小心看清了男人手腕上的表,一塊熠熠生輝的百達翡麗。

戴這種檔次手表的人,會穿什麽檔次的衣服,這要是淋壞了,就算不讓他賠他也肉疼。

阮眠原本以為怎麽著也得再客套一下吧?沒成想——

“行吧。”

男人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阮眠措不及防,再次被晾在大雨中,“……”

落湯阮的下一站是寵緣動物醫院,一個參與救助流浪狗的良心醫院。

阮眠念大學的時候媽媽還沒有生病,家庭條件還湊合,餓不著,所以人閑沒壓力。

他打小就喜歡小動物,每周都會去流浪狗小院幫幫忙鏟鏟屎,順便享受一下幾十隻狗崽子濃烈的愛和簇擁。

每當那裏的狗崽子有個大病小災,就會送去寵緣,隻收成本價,撒撒嬌還能抹零,一來二去交道打的多,阮眠和裏麵的醫生也混成了哥倆好。

今天原本就是周一,天氣又不好,醫院裏冷冷清清。

賀大夫趴在問診台上打瞌睡,穿著一身白大褂,口罩半掛在下巴上,看見阮眠後才直起身子眼睛一亮。

“喲,你還活著,我都準備燒紙了。”

“承您吉言,還有一口氣。”阮眠把懷裏的狗子一個個掏出來,在台麵上擺成整整齊齊的一排,“來,賀大夫,幹活了。”

賀迪眼裏的光瞬間熄滅,“……就知道你一來準沒好事。”

挨個給小狗崽子們擦毛,再挨個檢查身體,賀迪抬頭看了一眼直吸鼻涕的阮眠,“我拿件衣服給你先換上吧,一會捂感冒了。”

阮眠搖頭,“就你那小個頭,我哪穿的進去。”

明明一片好心好意,居然被人拐彎抹角的說了矮。

賀迪目露凶光,惡狠狠的罵道,“凍死你狗日的算了!”

阮眠自動屏蔽了他的話,伸手逗了逗幾個小可憐。

賀迪指著一台子東倒西歪的毛團,“你這是從哪搞來的?真是長見識了…醜的別出心裁。”

“上午在醫院撿的。”

“怎麽去醫院了?終於作生病了?”

“一副藥一千五,比你這還黑。”阮眠目光堅定的搖搖頭,“我覺得我沒病,我已經讓貴好了。”

“大哥,有病……”正說著,阮眠放在一邊的手機屏幕亮了,賀迪眼睜睜的看著他如臨大敵般站起身,完全忽略了自己,卻還是毅然決然的說完了想說的話,“……你就得治啊。”

看見來電名稱,阮眠就知道肯定沒好事。

Y·H是順序派單機製,按工地所在區域隨機指派工長。

阮眠最怕和這個姓鄭的老滑頭合作,因為這人和老板沾親帶故,仗著有層關係,吃糧不管事,幹活總喜歡偷工減料,工地三天兩頭的出狀況,活脫脫一瘟神。

“阮設計啊,我這邊出了點小問題,現在業主堅持要去家裝委投訴,你看…她一直挺信任你的,要不你勸勸看?”

阮眠頓時炸了,“你又幹什麽了?!”

“這不是剛竣工驗收完嗎,我當初一時疏忽,施工保護沒做好,給馬桶下水堵了……”

施工中下水口要用扣蓋封閉保護,避免建築垃圾掉進去堵塞管道,這連常識都算不上,純屬責任感缺失外加懶。

一個扣蓋隻要十塊錢,現在堵上了,原本鋪好的地磚要全部起掉,馬桶也要拆掉。

這還不算嚴重的。

一般樓房下水管的反水彎並不在自己家裏,而是在樓下的頂部,基本都會用鋁扣板吊頂包住,也就是說,他們還要掀別人家的房頂,才能清理管道。

阮眠氣的腦門突突直跳,破口大罵,“省那麽三塊五塊你能發財是怎麽的!?你腦子裏是不是有空鼓!我給你填點水泥砂漿敲實點是不是就好了!”

“鄭工啊,你知道我這一生最痛恨什麽嗎?”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拖後腿的人!俗稱豬隊友,簡稱,你!”

?

作者有話說:

空鼓是貼磚的時候為了節約水泥砂漿,抹的不夠或者沒抹勻,瓷磚和牆麵基層沒貼牢,中間是空的。

空鼓率超過百分之五就得砸了,不然後期有安全隱患,磚會掉的,但是理論上說應該一點都不能有才算合格。

其實就是罵他腦子有泡,蠢的呼啦響。

還有,那個轉身就走的奇葩…沒錯,是小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