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江頌就跑了

周四那天夜裏,阮眠睡的非常不安穩,一晚上噩夢連連。

他夢到數以百計的工長客戶廠家,層層疊疊的把他圍在中間,你一句我一句,像機關槍一樣喋喋不休,唾沫橫飛。

他夢到電話一直在響,怎麽摁都掐不斷,微信短信電話,不同的鈴聲此起彼伏,最終交織成一片刺耳的雜音。

無數的圖紙從天而降,把他壓在底下,他絕望的從最後一絲縫隙中望向天空,發現有架飛機在雲中盤旋,尾氣緩緩地劃成幾個字母。

AUTO CAD。

阮眠詐屍一樣從**挺坐起來,渾身都是冷汗。

最近公司裏越來越亂套,無論是材料對接還是在施工地,大的小的老是出問題,一來二去客戶肯定不樂意,一不樂意,首當其衝的找設計師麻煩。

作為各方的協調者兼背鍋俠,成天四麵八方受夾板氣,夢由心生,他連睡覺都躲不了清靜。

眼看著天色見明,睡也沒什麽睡頭,阮眠起來衝把澡,下樓吃了一頓八百年才有機會吃一次的早餐,利利索索的去公司上班。

一整個上午的時間,他被電話擾的什麽也幹不下去,隻能一邊接一邊欣賞大規模設計師離職活動。

虱子多了不癢,嚴瑾連撓都懶得撓了,鈴聲一關,坐在阮眠身邊嗑瓜子,“我就知道早晚會這樣,沒想到比我想象中來的還快。”

又一個搬著大包小裹的老戰友過來告別,阮眠歎了口氣,起身寒暄了幾句江湖路遠有緣再見,目送他走出大門。

阮眠望著那些消失的背影,沉思了良久,扭頭問嚴瑾,“你呢,你怎麽打算?”

“聽說大孟總已經知道了,下個月就會回來。”除了嘴巴,嚴瑾其它麵部肌肉幾乎紋絲不動,像戴了張畫工精美的白玉麵具,“我打一畢業就在這裏,怎麽也算是夢開始的地方,再熬一熬,等他回來看看局勢吧。”

阮眠鄭重的拍了拍他的肩,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一切盡在不言中。

嚴瑾看了一眼手表,起身拍掉褲子上的瓜子皮,“十一點多了,中午一起吃飯嗎?”

“不了,我下午還要去工地。”阮眠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幹幹淨淨的屏幕,疑惑的嘀咕,“不應該啊,江頌不愛我了嗎?”

按理說這種情況,江頌就算不來接他,也肯定會提前打電話約他在哪集合,一起吃午飯,再一起過去。

阮眠撓撓頭,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有點危險,好像是一次次的讓人給慣壞了。

耿灣灣見嚴瑾拍拍屁股要走,連忙追上去大喊,“人可以走,瓜子留下!”

嚴瑾嫌棄的把牛皮紙包塞給她,“出息吧,跟軟綿綿學成什麽樣了。”

阮眠默然的坐在原地,“……我這一天天的,接的鍋都夠開個廚具批發市場了。”

耿灣灣大方的抓了一把瓜子,遞給自己黑氣繞體的師父,“哎,師父,你有沒有覺得江頌對你有點太好了?”

阮眠剝出好些顆瓜子仁,攢成一小把才送進嘴裏,“好像是有點……”

耿灣灣來勁了,直起腰衝阮眠直挑眉,“記得前天那兩個大帥哥嗎?會不會其實……嗯嗯嗯?”

阮眠當然記得,印象不要太深。

年齡稍長的那個差不多和阮眠同歲,名叫周疏,看起來應該是個老師,身邊帶著一個魏姓少年,二十歲上下的樣子,長相十分俊秀,看的耿灣灣差點當場口水決堤。

阮眠從他們偶爾交錯的眼神裏察覺出滿滿的奸情,直到那個魏姓少年強烈要求臥室滿鋪地毯,立馬實錘。

魏姓少年湊在周疏耳邊,用自以為旁人聽不見的聲音說,“我就可以跟你一起滿地滾了。”

“要那個有柱子的床,這樣你還可以把我綁起來啊。”

阮眠當時隻能尷尬的推推眼鏡,低下頭假裝沒聽見。

耿灣灣美滋滋的伸手在阮眠眼前揮了揮,“前兩天我和我姐聊天,聊到江頌了,你猜怎麽著?他之前跟某商會會長的千金傳過一陣子緋聞,後來好像還和某高官的女兒一起出入過酒宴,好多好多的花邊八卦……但是江大少爺好像對誰都不冷不熱,不怎麽來電喲。”

阮眠抽了抽嘴角,“所以呢?你確定你不是男男小說看太多了?”

“嘁,那就走著瞧吧。”耿灣灣賞了他一記白眼,仰靠在辦公椅上,神情猥瑣的嘟嘟囔囔,“哎…那個魏亦遠真好看,一看就是誘受,可惜我是上輩子折了嘰嘰的天使,不然我,嘿嘿嘿……”

阮眠微笑,“抱歉,你這輩子依舊折,折上折。”

說時遲那時快,微信當啷一響。

江頌:“開完會來接你,中午等我一起吃飯。”

耿灣灣伸著脖子偷看了個明明白白,搖著頭頗為感慨,“嘖,我說的吧,你看這見天兒的下班接上班送,還抽時間帶你吃好吃的,前兩天是不是還怕你一個人見家長緊張?這不是有錢人家崽兒泡妞的慣用手段麽,師父,以我這些年閱覽小說無數的經驗判斷,絕對不一般。”

阮眠,“……什麽就見天兒接送了?”

耿灣灣,“光我碰上都多少回了,還有我沒看到的時候呢。”

阮眠,“……有功夫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準備準備圖紙,順便約一下水電工程師,沒什麽事下午跟我一起去看看………嘿,瞅你這嘴,嘟的跟抽屜脫了槽一樣,要不要給你修修五金件?”

原本上一次複尺時就該帶著水電工程師一起,可惜他倆那會時間沒對上,不過現在去也不晚,正好業主在現場,很多事情當麵溝通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阮眠跟工程師打好招呼,剛好江頌的車也到了樓下,三方一起碰上麵。

水電工程師姓賀名童,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他用他老實巴交的腦子想了一中午,也沒想明白為什麽設計師會丟下自己和助理,獨自跟客戶跑了。

大SUV車頭一掉,特別**的留下一串尾氣就沒影了,隻剩他和耿直小姐站在大太陽底下大眼瞪小眼。

說好的甲方乙方不共戴天呢?為什麽這人跑的興高采烈?

下午兩點,眾人在清都別苑集合。

門一打開,塵土被帶出的氣流掀起,伴隨著潮濕氣味撲麵而來,浩浩****的一群人等了片刻後魚貫而入。

這棟房子可能也就阮眠中間來過一次,地上的灰塵又厚了不少,還有些沒清理幹淨的碎石沙土躺在裏麵。

開發商初步處理過的牆地麵不很平整,能看見一道道水泥印和一些淺淺的坑,牆角結著半張蛛網,落寞到連蜘蛛都沒有一隻。

大家說話時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因為隨便一點聲響都會在水泥牆上四處亂撞,空空曠曠的回聲許久才能消失。

江奶奶行動不方便,沒有一起來,江爺爺背著手,手裏把玩著一串紫檀佛珠,像老領導視察一樣樓上樓下四處看了看,阮眠和賀童則拿著圖紙跟在他身後,陪他挨個空間過了一遍平麵布置和大致的水電位。

其實這一趟也沒什麽太重要的事情,無非是讓水電工程師來看看燃氣主管道在哪,設備間在哪,電箱的位置,上下水這些需不需要改動、能不能改動,會不會對現有的方案造成影響。

江爺爺是個聽勸的好爺爺,隻要覺得你說的有道理,絕不會浪費時間糾結什麽。

阮眠暗自神傷,心想他拍下的板要是能算數該多好。

“預留的泵坑在負二層,是全屋最低點,所有的汙水會集中到這裏,再用提升泵抽到市政管道,這個位置沒法改動。”

趁著賀童說話的功夫,阮眠杵了杵江頌,“讓你別來非要來,無聊吧。”

小暑後的天氣越來越熱,屋子裏有些憋悶,阮眠額頭滲出一層薄汗,大大咧咧的拿手背抹了一把。

江頌問老爺子的司機要來紙巾,抽出一張遞給阮眠,“要不要喝水?車裏有。”

阮眠瞧著他身上筆挺的襯衫長褲,即使臉上白白淨淨似乎連汗都沒出,但看起來也不很好受的樣子。

阮眠擺擺手,“速戰速決,這裏太悶,回頭別給老爺子弄中暑了。”

江頌的笑意裏參雜著一絲淡淡的譏誚,“老頭子每天早上五點起來打太極,身體應該比你好點。”

阮眠,“……你一天不懟我就難受是不是。”

江頌,“我隻是實話實說。”

阮眠翻了個大白眼,拿著卷尺獨自走上樓梯,打算比劃一下轉角那麵牆上掛多大尺寸的畫比較合適。

就在他將要踏上休息平台的一瞬間,樓下的賀童喊了他一嗓子。

“阮設計,這個插座……”

阮眠應聲回頭,最後一步沒有踏穩,踩上了一顆圓溜溜的小石子。

然後腳下一滑。

他居高臨下的看見眾人瞪大了眼睛,幾乎同時邁開步子向樓梯口聚攏,下意識的朝自己張開雙臂。

短短幾秒,就好像電影裏的慢放鏡頭。

率先著地的是屁股。

他用一向備受稱譽的翹臀一連下了好幾層台階,身子一歪,圓潤的打了個滾。

江頌三步並做兩步衝在最前麵,奮力伸出手,可阮眠還是擦過他的指尖,在他麵前迫降了。

阮眠姿勢扭曲的仰坐在最後一踏台階上,看著眾人亂作一團,內心一片茫然。

剛才摔的那一跤可能攪拌到了腦漿,他有點懵。

“都別碰他!”

江頌眉心緊蹙,語氣裏透著近乎陰森的冷靜和威嚴。

他先是摁住阮眠不讓他亂動,在盡量不觸碰傷處的情況下作出基本判斷,掏手機打120,條理清晰的告知對方情況和地址。

這一係列操作看起來鎮定,可他緊攥著的指尖分明有些顫抖,出賣了他內心的焦躁。

阮眠晃了晃頭,想說他除了尾巴骨疼之外好像沒什麽事,下一刻,一陣鑽心劇痛從腳踝處襲來,倏然摧毀了所有理智。

“我了個去!!!”

?

作者有話說:

cad就是設計師畫圖那個軟件 O.O

emmm…周疏是《喜歡你》裏的攻,讓他和不願透露姓名的魏亦遠先生來客串了一下……_(:з」∠)_

昨天忙了一天,明天補上上一章的紅包,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