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小區的清晨總是三五成群熱鬧非凡,老人家們生活規律,早睡早起,趕早集買菜的已經回來了,手……
老小區的清晨總是三五成群熱鬧非凡, 老人家們生活規律,早睡早起, 趕早集買菜的已經回來了, 手裏拎著大包小包,遇見遛娃的便停下步子打招呼,聊到興頭上手腳並用眉飛色舞。
幾個匆匆上班的年輕身影夾雜其中, 顯得格格不入,他們腳下生風步履如飛, 迅速穿過人群,埋頭奔向自己未知的前程。
空氣涼爽清新,綠葉墜著點點露珠。
遠處初陽剛剛升起,天地萬物鍍上一層溫柔的燦金光芒。
五號樓裏的某間臥室, 與外麵欣欣向榮的世界完全脫節,雙玻斷橋鋁窗隔絕了喧囂, 厚重的窗簾將晨曦一縷不落的擋在室外,屋子裏靜謐黑暗。
阮眠睡的正香,一陣急促高昂的鈴聲突然響起,嚇得他直接從**彈了起來。
他摁下接聽鍵, 鄭姓老瘟神的大煙嗓便響起,“阮設計啊……”
“怎麽又是你!我媽有沒有你關心我?一日三餐晨昏定省!通話記錄全是你!”阮眠拿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越發的怒上心頭, “才六點半!六點半給我打電話!你最好有什麽火燒屁股的事情要說!”
“嗨呀, 就是我那個尾款……”
阮眠簡直出離憤怒,語氣卻異樣的緩和了下去,細細品味, 又能聽出一點磨後槽牙子的哢哢聲, “你問了八百遍我說了八百一十八遍, 你把我電話打爆也沒用,在沒把問題解決好之前,我不可能給你結算的,你前科太多了。”
“可是我真的急用錢……”
“你哪天不急著用錢?知道急你倒是去弄啊!你弄好我立刻簽字,耽誤一秒我都賠你精神損失費!”
阮眠沒等回話,直接掛斷,手機被他揚手一扔,落回了枕頭邊。
他使勁揉了把臉,念叨著“一念放下萬般自在,不要生氣,生氣吃虧是你自己”,想想又拿起手機,毫不猶豫的把鄭工拉進了通訊黑名單。
睡也睡不著了,他幹脆起床趿上拖鞋,拉開窗簾,點了個早餐外賣後去衛生間洗漱,又把前一天換下的衣服團巴團巴丟進洗衣機,化身勤勞的小蜜蜂,拎起掃帚打掃衛生。
他才剛掃完客廳,直起腰使勁捶了兩下,隻聽身後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阮眠麵露不解,丟下掃帚去開門。
這家外賣店是開在他樓下?送這麽快的嗎?
“吱呀”一聲,防盜門扇徐徐開啟,阮眠抬起頭,眼睛逐漸瞪大,隨即滿臉愕然。
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外賣小哥,而是麵容蒼白憔悴的江頌。
江頌的襯衫扣子解開了兩顆,外套搭在胳膊上,微垂著頭,眼下一片烏青,滿身的風塵仆仆。
“你怎麽回來了?不是還要幾天嗎?”
沒有人回答阮眠。
下一秒,他被江頌用力拽進懷裏,呼吸間全是熟悉的味道,身周強勢的力道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裏一般,箍的他根本動彈不得。
江頌似乎疲憊到了極點,連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臉深埋在阮眠肩窩,貪戀的深吸了一口氣,小聲說,“別動,抱會。”
阮眠被勒的快要喘不過氣,但又完全不想掙紮。
他們二十多天沒見了。
早起被吵醒的煩悶,連日來的忐忑不安,蝕骨的失落和渴望,在頃刻間化作了酸澀的喜悅。
他被炙熱的體溫和巨大的安全感包裹住,抬手回抱江頌,偏頭輕吻他的頸側。
他們緊緊相擁,以一種親密無間的姿態拋開了整個世界。
四周靜謐無聲,唯有玄關櫃上方極簡造型的時鍾在滴滴答答,秒針邁著小步往前走,不知走了多少圈,江頌才戀戀不舍的鬆開阮眠,看起來委屈的不得了,“我媽想逼我相親,所以我連夜逃了回來。”
“我決定離家出走,你得收留我。”
*
江頌草草衝了個澡,摁著阮眠狠親了幾口,終於撐不住了,回到臥室倒頭就睡。
阮眠怕吵到他,難得興起的勤勞灰飛煙滅,窩在客廳悄悄畫圖畫到了傍晚,眼看著他睡了一天水米不打牙,才不放心的端了杯溫水進去。
江頌剛醒,正睡眼惺忪的坐在**發呆,頭發糟亂,神色迷茫。
他接過杯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伸手握住阮眠的手腕,往自己跟前猛地一帶。
阮眠毫無防備的向前撲去,兩人一起倒在**滾作一團,鼻尖挨著鼻尖,呼吸交錯。
“喲,看來是睡飽了。”阮眠笑得揶揄,眼裏卻盛著化不開的溫柔,“你看起來像半輩子沒睡過覺了一樣。”
江頌親昵的蹭了蹭他,眸光清亮,單手托起他的臉頰落下一吻,“自從知道他們打算逼我去見姑娘,我幾乎每天都隻睡三四個小時,爭分奪秒的把事情做完,然後趕了趟紅眼航班回來。”
阮眠微微一愣,“不要命了嗎?晚幾天又不會怎麽樣。”
江頌揉了揉他腦袋,沒忍住又在他唇角親了一下,“安排的見麵時間是今天,再不跑就來不及了,我是有家室的人,要守節。”
阮眠低聲叨咕,“道德準則還挺高,就隻是見一下而已……”
“見一下也不行。”江頌腰腹發力,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睡飽了,我要檢查一下你瘦沒瘦。”
“!”
阮眠怒道,“一天沒吃飯了你都不餓的嗎!”
同一時刻,江昊安家的氣氛卻十分凝重。
寬敞奢華的一層會客廳燈火通明,江昊安坐在質地厚重的皮質沙發上沉默不語,麵前的茶涼透了也沒動一口;文姿儀在一旁來回踱步,看起來焦躁又頭疼,手機一直貼在耳邊,數十秒後才拿開,隨著胳膊無力的垂在身側。
“還是不接電話。”
江昊安抬頭望向對麵仿佛事不關己的女兒,“你能聯係上他嗎?”
江願雙手捧著茶杯,搖搖頭。
文姿儀隱忍的閉了閉眼,坐進側旁的單人休閑椅裏,手肘支著扶手,屈起食指抵住眉心用力揉了揉,“那你知道他在哪嗎?”
江願再次搖搖頭。
江昊安頗為無語的一擺手,“不用問了,他倆一夥的。”
文姿儀沉著臉,語氣不善,“你是姐姐,他這樣胡鬧你也不管管,這就算了,你還幫著他一起,像什麽話!”
“我可沒幫他,都那麽大人了,誰管的了啊?”江願無辜的眨眨眼,一歪頭,頗為不解的問,“都什麽年代了,為什麽一定要棒打鴛鴦呢,看,打跑了吧。”
文姿儀氣極反笑,“找個男人,算什麽鴛鴦?”
“都是高知份子,怎麽還歧視上啦?”江願本著擺事實講道理的態度,心平氣和的說,“無論是一男一女,還是兩個男人,或者兩個女人,他們在一起應該是因為互相欣賞互相喜歡,而不是遵從過氣的世俗眼光,背叛自己的本心,扭曲自己的人生,更不應該以生育為目的,異性戀多的是,地球毀滅不了,找個男人又怎麽樣,他們礙著誰了?他們誰也沒礙著啊。”
文姿儀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攥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江願毫不避諱的認下,“是,阮眠性格好,我也喜歡他,自從認識他之後,江頌開朗了不止一星半點,我是姐姐,疼他,見他開心自然不會反對,當然,你們平時忙,一年見不上幾次麵,應該感覺不出什麽變化。”
文姿儀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在四處碰壁,跟誰都說不通,一貫的涵養也藏不住氣急敗壞,“你有沒有想過被別人知道之後,會怎麽看待江家?會怎麽看待他?繼承人是個斷子絕孫的同性戀?!”
“您可以看看現在的社會輿論,早就不像從前那樣古板了,退一步說,他們倆關上門偷偷過日子,您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外人要問什麽結婚不結婚的,就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管不了唄。”江願的態度堅定又平靜,好像真的隻是在解決問題,“至於傳宗接代,我可以明天就帶叮當去改姓,以後找老公找個肯入贅的。”
文姿儀,“你……!”
江願不卑不亢,“還不行的話,那我努努力再戰個二胎,爭取生兒子,過繼給江頌也行。”
“你還說你不是在幫他胡鬧!他一直很聽話,憑他自己根本不敢這樣亂來!”
“那您還真是不太了解他。”
“夠了,你們倆別吵了。”江昊安聽的心煩意亂,眉心緊緊擰在一起,“這是一條坎坷的歧路,小願,你要是為他好,就得把他拉回正道。”
江願委屈不已,小小聲說,“坎坷都是你們給的啊。”
文姿儀簡直要被氣瘋了,“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昊安你看看她!你看看他們!一個二個翅膀都硬了!”
江願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姿,正式開始單方麵輸出。
“我明白你們一時肯定難以接受,作為父母,不想他遭受閑言碎語,想讓他找個合適的人,平平穩穩的渡過一生,這是因為愛,我們理解。”
“但是人這一生,有比金錢地位麵子更重要的東西,江頌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這是無法剝奪的,他不能一直按照別人的期待活下去,他有選擇的權利。”
“你們當初希望的那些……成功者的自主和堅韌,他已經有了,所以除非把他捉回來捆在家裏,不然應該都是沒用的。”
“大家現在都太偏激,不如暫時冷靜一下,就當放個假讓他休息休息吧。”
她長歎了口氣,說了一晚上大道理實在是讓人精疲力竭。
“爸、媽,江頌一直是個足夠聽話的孩子,一直如你們所願般優秀,你們就放過他這一次,嚐試著去體諒體諒,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