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霜被裘老爺子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如果不是自己幫忙撮合,事情也不會演變成這樣。
但是她忘了,是裘菲菲吵著鬧著要她幫忙,從始至終,她都隻是被動參與,屑祁年見狀,伸手下意識地動作就將她往後拉了一步。
“剛剛醫生剛好打電話給我的妻子。”他的聲音平平淡淡的,聽不出一絲波瀾起伏,但是話裏話外都帶著不容置疑的獨定。
裘老爺子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沒有明顯的證據表明自己的孫女出車禍進醫院跟麵前的兩個人有什麽關係,何況對方還及時通知了他,也算是盡了情分。
老人家的目光軟了軟,又望向始終緊閉的手術門,上麵大大的三個“手術中”的紅色字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她從小沒吃過苦,現在一定很疼。”裘老爺子語氣裏的心疼和憐愛隻是出自於一位至親爺爺的關懷,他也跟著疼,就連頭發絲都在聽到孫女出車禍的瞬間白了幾根。
頓了頓,裘老爺子抬頭,又看向在一旁默不作聲守著的兩人道:“還是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關心。如果沒什麽事情的話,你們可以先離開,等菲菲醒了我會差人報個平安。”
屑祁年把目光望向權霜,意思是尊重她的想法,是留在這裏等裘菲菲醒來還是和他一起回去,都按她的意思。
“回去吧。”權霜語氣輕飄飄的,給了屑祁年一個答案,得到她的許可之後,男人才開口同裘老爺子道了別。
“我先帶她回去,您有需要隨時聯係。”
裘老爺子點點頭,在老管家的攙扶下坐到了廊道一側的椅子上,直到屑祁年和權霜離開後的十分鍾,手術室的門才打開。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從裏麵出來,脫下防護服很快被一旁的小護士接下拿走,他摘下口罩和手套,露出一張描著濃眉的俊臉。“誰是病人家屬?”
其實不用他開口,早在手術室燈滅的那一刻裘老爺子就拄著拐著三步並就兩步小跑了過去,“醫生,情況怎麽樣?”
白大褂男人是這次手術的主刀醫生,也是裘菲菲現在的主治醫師,因為在手術室注意力太集中,眼睛有些酸澀地眯了眯,語氣淡淡安慰道:
“沒有生命危險,在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頓了頓,男人又看著裘老爺子,旁邊還有兩個近身的保鏢,以及一個年紀較大的老管家,他問:“您是病患的什麽人?這邊有一封告知書和承諾書需要您簽個字。”
老管家立刻拿出左胸口袋隨身攜掛的鋼筆遞給裘老爺子,裘老爺子龍飛鳳舞簽下一個名字,讓男人濃黑的眉頭跳了一跳,是一筆驚豔的好字。
從醫院離開到回家的路上,權霜收到了葉念棠好幾個電話,但是她沒心思再跟他說什麽,索性連接都懶得接。
屑祁年一如既往的貼心,甚至連車裏的溫度都調控的剛剛好,他一邊開車,一邊看了眼中央後視鏡裏疲憊的女人。
“累了吧?累的話就睡會兒吧,車上有毯子,馬上就到了。”
男人的語氣像陽春三月的暖陽,溫潤又和煦,輕輕地,如果不是空間狹隘,很容易耳旁刮過的呼嘯風聲吹散。
權霜搖搖頭,“我沒有多累,倒是你,在公司忙了一天,回來還要陪我奔波,跑這跑那的,對不起啊……”
她的話裏充滿了自責和愧疚,她總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善作主張,也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一路上的後悔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減淡分毫。
屑祁年清俊儒雅的臉映襯在迎麵透過擋風玻璃窗的霓虹燈光下,然後通過後視鏡反饋到了權霜的眼裏。
這些天屑祁年的耐心和溫柔她都看在眼裏,甚至有時候堅定的東西出現了一絲鬆動,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還到底要不要報複下去?
隻是老天爺似乎並沒有給她選擇的權利,在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一條娛樂新聞就迅速報上了熱搜。
報道的內容主人公是葉念棠,權霜也被牽涉其中,標題扭曲了事實,直接給她安排上了一個葉副市長兒子的小情人的身份。
與此同時,又有另外一條熱搜騰空而降,權霜死守了幾個月的身份被一夕之間全盤爆出,權氏集團的名媛千金,嫁給了寧海市萬千少女夢寐以求的大企業家屑祁年,她的人生可以說璀璨耀眼,順水行舟,眾網友嘩然。
但前一條熱搜,像一把藏在暗地裏的利劍,是為了傷害她而來,目的是為了摧毀名譽,詆毀她的聲譽,讓她死在這網絡上的流言蜚語中。
而後一條熱搜更像是在洗地,為她鳴冤澄清,年輕總裁的名媛妻子怎麽可能做玩世不恭的葉副市長家的兒子的小情人?
純屬扯淡!有些謠言,幾乎可以不攻自破。
兩條新聞的熱度同時上升,迅速占據了榜單前十名,可想而知背後明顯有人推波助瀾。
在新聞登上實時熱搜的時候,權霜正在電腦裏整理數據資料,窗口彈出一個新聞,她本想叉掉,但當光標移動到上麵時,她看到了一張圖。
是她約葉念棠去餐廳吃飯的聊天記錄截圖。
這已經是屬於嚴重的暴露個人隱私的範疇了,甚至隻要她想,她可以馬上去公安局申請立案。
周圍人開始陸陸續續投來異樣的目光,但是在這些目光裏沒有當初的敵意和諷刺,更多的是巴結奉承和擠出來的虛偽的笑。
當初她們以為權霜是屑祁年的小情人,才摸到了後門進來這裏,畢竟誰又能想到,看似平平無奇的新來的小職員,背景竟然強大如斯,這公司都是她家的!
當初那兩個找過權霜麻煩的同事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現在隻敢暗戳戳地躲在暗處不敢拋頭露麵,盡量降低存在感。
有人陸陸續續地過去套近乎,表達自己的友好的“善意”,但是權霜對於這些人是個什麽樣的底細一清二楚,她沒工夫搞這樣的交情。
倒是梁幼琪,與眾不同。
在別人都諷刺她,抗拒她,對她施展冷暴力的時候,隻有梁幼琪過來展示了自己的善意,可是自己現在算是“逆風翻盤”,大家夥都迫不及待來討好,卻隻有梁幼琪,連看都不敢往她這邊看一眼。
“霜霜,這周的事情我幫你做啦,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吧。”
“阿霜姐姐,這是我剛去打咖啡的時候順便幫你泡的。”
“你還有沒有什麽吩咐,都可以跟我說!我現在正閑著,別客氣。”
……
人性都是自私的,除個別明哲保身和過分善良的人之外,這就是職場。
隻有當你在大家眼中有利可圖的時候,無需你做什麽,大家都會下意識地來親近你,而當你沒有了剩餘價值,即使你什麽也不做,別人都會嫌你礙手礙腳。
權霜婉拒了一堆跑過來無事獻殷勤的,但還是有幾個經常往這邊湊,直到麗姐從外麵進來,一個眼神就讓大家各回其位。
“你來一趟。”麗姐看著權霜,神色複雜,沒有刻意的討好,也沒有刁難和厲色,就很平淡的語氣和目光,反倒讓權霜比看那些虛偽的麵孔要舒服多了。
權霜跟著麗姐進了辦公室,進到辦公室之後麗姐反手關了門,然後走過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讓權霜隨意找了個沙發坐著。
“其實這件事情我前段時間就知道了。”麗姐主動開口,豔麗的大紅唇一張一翕,她的皮膚很水潤光滑,上了年紀也還能看出保養的痕跡。
權霜其實心裏多多少少有點猜到了,按照往常麗姐對自己的態度,她先前因為昏迷不醒一周沒去上班,一定會被罵的狗淋頭。
可是沒有,她複工回來之後,麗姐甚至問都沒有問,這不是麗姐的性子,除非麗姐知道,就算自己說了也沒用,甚至還有可能因此而連累自己。
其實黃文麗是一個看上去尖酸刻薄,嚴詞厲色的女人,但事實上她隻是為人嚴格認真了點,並且六親不認,上一個被罵出公關部的據說還是某個股東的兒子。
權霜笑了笑,抬眸看著麗姐,語調明亮,倒也再沒有了初來職場刻意表現的那份低調了。
“可是麗姐你從不看人佛麵的,不是嗎?”
黃文麗皺了皺眉頭,反問:“你這丫頭,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
權霜說的很在理,當初黃文麗和大家夥一樣,都被那條新聞誤導,以為權霜和屑祁年是那種**的關係,但是她寧可冒著丟了工作的風險勸她辭職也沒有因此而討好權霜。
而權霜的表現也有點出乎她的意料,她不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她每一項工作都做得很出色,盡管這不是她大學修的專業。
除此之外,黃文麗還高看權霜的一點在於,麵對自己勸說她離職,她也沒有借題發揮去屑祁年麵前告狀,黃文麗甚至在勸她離職之後幾天都睡不安穩,就等著上麵辭退的指令,但出乎意料的是,什麽也沒有發生。
也正是因此,黃文麗對權霜的印象才有了好轉,不再是像之前那樣處處拿她開刀、犀利言辭。
權霜一臉誠懇,明明是生過孩子的女人,但那雙澄澈的眼睛還是像剛出社會的女孩一樣明亮,她說:“當然是在誇你。”
頓了頓,她又轉了話語,直接點名猜出了黃文麗把自己單獨叫進辦公室的原因。
“麗姐叫我來,這一次應該不是勸說我辭職。”
這不是廢話嗎?黃文麗想著,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且不說她工作效率高,也是個難得的人才,光憑著她屑祁年太太的身份,不用去告狀就可以把自己提前端了。
黃文麗沒說話,聽著權霜繼續說:“如果沒猜錯的話,你想知道我為什麽要留在這裏工作?”
她猜測的八九不離十,黃文麗隻是很好奇,像她這樣的千金名媛,不愁吃穿,幹嘛要起早貪黑來公司上班?
如果隻是為了體驗生活,那絕大可能會選擇跟自家企業毫不相關的公司,更不可能來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