屑祁年笑了笑,出言應答,語氣裏幾分調侃:“你怕了?”

怕嗎?死過一次的人又怎麽會在乎生命的長短。

權霜在心裏嘟囔,表麵上卻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開始教導起他來:

“你看,咱們的財產是夫妻共同財產,我死了不要緊,但你要是死了,不管是公司股份,還是剛買的別墅,家裏的別墅、車子,我還能分一半呢。”

意思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對方要是死了,她可是好處多多。

屑祁年嘴角的笑意更深,其實權霜不知道,剛過戶的別墅登記的名字隻有權霜一個,屬於他贈予她的私有財產。

他知道自己的小嬌妻慣會懟人,從學生時代到婚後,總能把他懟的無話可說,但是他格外享受這樣靜謐又美好的時光。

可這麽多年了,自從霜知自殺後,他就再也沒有體會過了,世界陷入一片荒蕪和貧瘠。

想到這裏,屑祁年突然心頭一陣酸澀,下意識輕聲脫口而出:“真好。”

權霜聽了莫名其妙,一頭霧水,這男人不會是腦袋傻了吧?她霜知割腕可沒割到屑祁年腦袋上去。

遂不可思議地驚訝反問:“還真好?什麽真好?”

屑祁年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路,又動了動薄唇,“我說,有你真好。”

權霜:“……”

以前怎麽沒發現,屑祁年還這麽會油嘴滑舌?

她沒有回話,屑祁年也沒有再開口,車裏陷入寂靜,他放了一段舒緩的音樂,是霜知以前最愛聽的。

過了半個小時,旁邊沒有任何動靜,屑祁年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副駕駛上的小女人竟然已經睡著了。

權霜睡覺的樣子很乖,結婚以來,屑祁年看了無數遍,他總在她睡著後方敢閉眼,仿佛隻有盯著她安靜的睡顏,才能安心入睡。

沒有人知道,霜知死後的無數個夜晚,他做夢都會發瘋似的夢到那張精致的臉。

夢裏的她哭著質問他為什麽把自己丟下,緊接著就在一片恐懼和解釋聲中中掙紮醒來,每每醒來身上都一層汗水。

屑祁年輕輕地踩下刹車,因為刹車踩得慢而輕,車身慣性使然又往前漂走了十幾米才緩緩停下,停在了半山腰的路邊一側。

然後屑祁年解了安全帶,下車從後備箱裏拿出時刻備著的毛毯,蓋在權霜身上。

後者感受到小動作,不安分地動了動,但直到屑祁年再次啟動車輛也沒有醒來。

看到權霜這副模樣,屑祁年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和憐惜,他知道權霜不是因為太困而睡得這樣沉。

正如江毅所說,她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都陷入了低迷,難免會時常感到累和困倦。

等到權霜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山頂,車裏隻剩下她一個人,轉動了一下腦袋,活躍了下頸部,目光在四周巡視了一番,就看到屑祁年在另一邊紮帳篷。

權霜打開包拿出手機看了看,已經是下午四點了,開了兩個小時的車,不知不覺在車上睡了一個小時。

權霜懊惱自己的困倦,讓她這麽毫無防備地就在屑祁年身邊睡著了,還睡得這麽沉,就連屑祁年什麽時候下的車都不知道。

揉了揉朦朧惺忪的睡眼,權霜打開車門下了車,注意到這邊動靜的屑祁年抬頭看了看,繼續忙活著紮手裏的帳篷。

“你醒啦?睡得好嗎?”

“這是哪?”權霜開口問,腦子在山風的吹拂下倒是清醒了一點,但聲音還是奶聲奶氣的,帶著剛睡醒的迷糊。

綁好最後一根繩子,紮好帳篷的屑祁年直起身來拍了拍手,“淩峰的山頂啊,你不是想看日出?”

?她是要爬上山的好嗎!權霜一整個大震驚加無語的狀態,下意識驚詫反問:“直接上山頂了?”

聞言,屑祁年不明所以然,點了點頭,“對啊,你剛不是睡著了嘛,到山頂正好還能看個夕陽西下,兩全其美,怎麽樣?”

屑祁年裝作一臉得意的樣子仿佛在彰顯自己的聰明,像個等待人褒獎的小狗狗。

其實他哪裏不知道權霜是想要爬山、看日出,但江毅的話盤旋在耳邊,凝重而謹慎,他說權霜現在的狀態不宜勞累,要注意多休息,不然很容易引發心率衰竭。

於是趁著權霜睡著,他隻好把車開了上來,他不敢冒險讓權霜耗費體力爬山,但又想滿足她一起看日出的願望,便隻好出此下策了。

權霜:“……”

好吧,誰讓自己睡著了呢,自己的鍋自己背著。

權霜不是個不講理的人,縱使像當年學識淵博,一身才氣,萬人欽慕,她也從不驕傲,有傲骨但不傲氣,更甭說無理取鬧的壞脾氣,簡直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絲影。

既然已經上了山頂,權霜也就認了,兀自拿了個坐墊放在一邊的石頭上,就這樣安靜地坐在上麵看著遠方。

淩峰是寧海市周邊最高的一座山峰,海拔將近四千米,在這座地處平原,鄰近入海口的高新技術城市,能擁有這樣一座巍峨的山是很難得的。

權霜從小在這座城市長大,和屑祁年一起做過很多事情,第一次去遊樂園,第一次看煙花,第一次逛年集……但是還從來沒有爬過山。

命運總是顛沛流離又曲回婉轉,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她還能實現這個願望,和曾經自己愛到骨子裏的男人一起看日出日落,雲卷雲開。

不知道該感到好笑還是苦澀,權霜望著遼闊的天邊,霧氣升騰,視線在雲霧裏穿梭,橘黃色的夕陽照在霧裏,形成漂亮多彩的雲海。

屑祁年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就坐在她身側的石頭上,沒有墊子,權霜微微詫異。

屑祁年這個人是很潔癖的,公共交通工具的座位從來不坐,當年上學的時候,小胖往他的椅子上做了五分鍾,愣是被他冷落了一個學期。

想到這些往事,權霜又覺得好笑,趕緊把墊子往屑祁年那裏挪了挪,“石頭上有點髒。”

屑祁年意味深長地看了權霜一眼,看得權霜心裏直發怵,開始懊悔起來,怕髒的是他,自己多什麽事,反倒惹得一身懷疑。

於是權霜有模有樣地咳了咳,“咳咳,那個什麽,我怕你弄髒褲子,到時候回家還要我洗。”

屑祁年長哦了一聲,沒有說別的,但那雙手悄無聲息地摟了上來,就摟在她敏感的腰身,在微冷的山風吹拂下格外溫暖,權霜也沒有矯情地推開,就恣意地享受著。

山上的精致確實不錯,不光是這空中的自然風光,包括底下的整個城市都能一覽無遺。

這座他們生活了二十幾年,承載了無數辛酸甜苦的城市就這麽被縮小成一個視野可見的“模型”。

“其實我有時候在想。”就在權霜出神之際,耳邊傳來屑祁年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像導了熱流的雙極管。

權霜沒有抬頭去看他,而是一直望著遠方,嘴上應著:“嗯?”

上麵良久沒有傳來聲響,好奇心促使權霜抬頭去看屑祁年,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他眼中的深情和懷念,但一眨眼又好像剛剛隻是錯覺。

屑祁年滾了滾喉結,停頓的聲響再一次響了起來,“我在想,我是有多幸運,才會在宴會上遇到你。”

“為什麽這麽說?”權霜神情微微凝滯,一閃而逝的詫異,旋即是心虛到迅速轉移目光。

宴會上的相遇,分明是她和權凜的精心安排。

屑祁年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異樣,又或許是注意到了但沒放在心上,他說:“我本以為我的人生從此以後該是一片黑暗,直到遇見了你。”

話語頓了頓,又繼續道:“其實我前妻過世後,我一直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那段時間就像是陷在泥潭裏的螞蟻,不管我怎麽悔恨心痛,都挽回不了發生的事實。”

聞言,權霜眼神暗了暗,原來屑祁年也是有自責過的麽,可是他憑什麽自責,又憑什麽當著她這個“新歡”的麵坦然地說出這些自己曾經對她造下的孽。

但是權霜心裏的冷嘲熱諷沒有表現出來,她柔了柔目光,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具備一個同情者的身份。

然後才往屑祁年身邊靠了靠,輕聲細語,“都過去了,不管以前發生什麽,以後有我在。”

有我在,我會讓你痛不欲生。

後半句話權霜放在心裏沒有說出來,她的安慰似乎奏了效,屑祁年臉上的憂鬱和惆悵少了些,那張人神共憤的俊朗麵貌多了幾分雨過天晴的陽光。

眼看天色將要暗沉下來,屑祁年起身說去撿點柴火過來取暖,讓權霜在上麵等著,後者乖乖地點頭應承下來。

等屑祁年離開,權霜左顧右盼確定他已經走遠了之後,立刻去車上拿出了自己的包,又掏出手機來,撥通了一個備注名為“二哥”的電話。

“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冷到骨子裏的聲音,這邊的權霜下意識微微一顫,不知道是被電話裏的聲音冷到,還是被夜晚的山風涼到了。

“現在屑祁年不在旁邊,有什麽事你快說。”

權霜警惕地望了望左右,語氣略顯焦灼和急迫。

“這麽久不聯係,怎麽,這就想拋下二哥啦?”

權霜:“……”

二你妹還二哥,權霜心裏犯著嘀咕,對於電話那頭沒什麽好語氣,“你不說我掛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也不拐彎抹角,頓了頓語氣,布滿冷意的聲音傳了過來:

“明天下午屑祁年有個合作要談,這對屑氏至關重要,你從中作梗把它破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