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洗魂

進門先是照壁,隨即上石階,過垂花門,便入得前殿,在那裏按照要求套上石青色的深衣,方才能推開兩丈高的大門進入供奉大堂。

大堂堂前正上方高高供奉著穀家先祖穀穀生植的牌位,其後其側則是曆代家主靈位和貢獻卓著的穀家先人,在這些牌位之上,懸著一麵經年的錦旗,上書曰‘仁德厚重’。

這裏的陳設結構,裝飾豪華,磚雕細膩,處處透著厚重肅穆。堂內六根柱子恍若擎天大柱,高三四丈,巍峨聳立撐著天頂。人處其中,有一種渺小微弱之感。

大堂裏高高燃著幾排燭火,橙黃色的火焰無風不動。

柱子內側擺著幾張花梨木靠椅,坐了很多人,盡都套著石青色的深衣,在森丫丫的祠堂裏,更顯沉重。

這裏的人,肖夢隻認識左手邊下首的穀輕桓,其他人,都不認識。但都雍容華貴,並無一個下人裝扮,可見應該都是穀家有身份之人。

這裏原先唯一一個站立的年約半百的老人見肖夢和穀玉秋進來,唱道,“後生跪請!”

那一聲,在敞寬的祠堂裏回音繚繞盤旋,有種森靈的威壓。

肖夢歎道,‘這麽鄭重,長見識了!’

穀玉秋聞言直接跪地,膝蓋‘啪嗒’在磚石的地麵上一磕,回聲很響亮。肖夢愣了愣,也隨之跪下,磚石地麵上,跪得膝蓋生疼,心中想著,牌位前有兩個蒲團,原來不是他們能近前的麽?

磕頭起立,穀玉秋自去一邊最下首的座椅上坐了,祠堂裏便再無座位。

肖夢知曉此次開家祠就是為了將穀玉尋從族譜中去除,便自覺站在中間未動。

大堂右首第一位,是一個看上去隻有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寬額大眼,形容神色透著穩重深沉,看人的眼中,仿佛很溫和,實則充滿了審視。

起身之後,是他第一個開口,肖夢因此判斷,他就是所說的穀家家主,因為保養得好,又修為高深,才顯得隻有三十來歲,實則,已是五十知天命之齡了。

“穀玉尋,你三歲入穀家成為穀家女弟子,我穀家教養你長大,十二歲你得以進家祠賜名穀玉尋記入族譜成為穀家族人,又十年精心栽培,穀家不吝嗇靈丹妙藥法寶機會投入在你身上,終於使你成就融合期修為,然你不惜愛護,致使仙根摧毀,使我穀家二十年傾心栽培付諸一旦,此為不忠不孝。我與穀家眾位長老商定,穀家族譜不容此不忠不孝之人,故此,將撤回你的賜名,踢除出族譜之外,你可認服?”

仙根被毀,居然扯上了不忠不孝的名頭。這頂帽子有夠大,也夠冠冕堂皇。不就是因為穀玉尋沒有利用價值,反而拖了後腿,所以不想讓穀玉尋的名字繼續呆在族譜上讓穀家族譜蒙羞麽。

然而,肖夢不認為自己需要對穀家盡忠盡孝,對此無感,她淡定答道,“請家主收回名字!”

脆脆的聲音伴著回聲在祠堂響起,肖夢就這樣絲毫不反抗地接受,引來一眾不敢置信的視線,但無人開口。

家主見肖夢如此,以為肖夢是真心為穀家大局著想的,暗中讚許地點了點頭,卻又嘴唇微動,沉聲無情地說了一句。

“賜藥!”

守祠老人立刻從一邊祭台上端出一碗藥,走將下來,穀玉秋起立上前接了走向肖夢。

肖夢不知何藥,卻一眼看出那碗藥上充斥著烏黑之氣,時隱時現,陰邪十足。

肖夢心驚,候著穀玉秋將藥端至身前,肖夢並不接,穩了穩呼吸。

“敢問,這是什麽藥?”

家主下首坐的,是一個看上去隻有三十幾歲的婦人,就見她眉頭一皺,麵露不愉盛氣淩人地道。

“你受穀家族內二十餘年精密教養,知曉眾多,既然要剔除出穀家族譜,就必須吃了這碗洗魂湯!,將你對穀家機密的記憶消除掉。”

洗魂,消除記憶,還以為隻是劃掉名字,沒想到要吃這陰邪之藥。

肖夢心裏一沉,對穀家突然帶上了一絲恨意。他們做的實在太絕情了。

嘴唇輕啟,肖夢道,“我已經失憶,又何必多此一舉!”

穀玉秋譏誚開口,“那不一樣,誰知道你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又怎麽知道,你以後會不會記起?穀家可擔不起這個損失!”

肖夢皺眉,她是絕對不吃這藥的,前世和奶奶在一起的記憶,是她最珍貴的回憶,她無論如何也不想消磨掉。

肖夢微微偏頭看向穀輕桓,就見他垂著眸仿佛不聞不聽一般。

看來,他一點也不重視自己這顆棋子,倒也是,肖夢現在還沒有表現出價值。

肖夢隻能靠自己,抿唇問,“那如果我不想喝呢?”

家主見肖夢反抗,眉梢一凜,威嚴迸發,“不容你不喝!”

這麽堅決,莫不是原先的穀玉尋知道什麽要害?

但肖夢是不知道的。

肖夢冷哼,心中生出許多厭惡,抬頭看著眼前一排排先祖牌位以及其上的錦旗,嚴詞道。

“祖傳的規矩,進入這祠堂,盡都要換深衣,一是表達對先祖敬重,二是展現眾生等同;祠堂中梁柱陳設壯觀森嚴

,無一不顯肅穆莊嚴,可見穀家先祖立此家祠,是要督促後人胸懷坦**做人正氣;抬首仰望穀家列位先祖,盡是德高望重之輩,令我等敬仰萬分;其上那麵錦旗,雖不知何來,但能與列代先祖牌位同在,當是警世之言,‘仁德厚重’,是先祖的訓誡。

這裏的一切無不令我由心底生出敬畏之心,所以方才我才誠心下跪表達敬意。我以為,穀家定是靠嚴正仁義,才能一代代繁盛至今。

卻沒想到,原來在這肅穆的祠堂,竟會發生用這等陰邪手段奪取後生記憶的事情。

我突發感慨,穀家必定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吧。這等事情,穀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看在眼裏,也是會蒙羞的吧!你們如此做,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家主下首那人婦人突然起身指著肖夢嗬斥。

“巧舌如簧,老爺如此做事,也是為穀家著想,你以為憑你三寸不爛之舌就能否決老爺護族之功?你本就失憶,洗魂藥也不是要了你性命,你卻堅決不從,憑你這性子,幸好淩兒沒有和你結親,否則就是禍害。”

淩兒。穀輕淩?

肖夢迎麵看去,穀輕淩的五官,倒有幾分和她相像,難道她就是穀輕淩的母親,家主的正室夫人劉雲清?

從一開始肖夢進來,她就沒給過好臉色。對以前的穀玉尋,她也這樣麽?

要說巧舌如簧,肖夢自知不是。她嘴笨,方才說的那些,不過是做最後垂死的掙紮。

要這樣還打消不了他們的意思,那麽肖夢就隻有最後一個辦法了,那就是逃進上古洪旭鼎躲一陣,祈禱沒人能發現。以後,在離這穀家遠遠的謀生,或也有可能。

要這樣都逃不脫,那就這樣吧,前世的記憶,在肖夢的心裏,和生命等重。

家主夫人說完,祠堂的大門這時候再度打開,吱呀呀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顯得異常突兀。

眾人聞聲看去,肖夢也回身看過去,就見一個八尺身高、形容瘦削的陌生男子穿著一身天青色寛大袍子,緩步走了進來。

家主一愣,其他人也是一驚,卻無一人開口叫喚。

那人仿佛聊家常一般淡淡出口。

“穀家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當年先祖雖然是靠著種植稀貴草藥發家,但能走到現今的地位,因的全是先祖仁義寬厚之德受人愛戴敬重,又依靠眾多朋友的幫助,才能立世不倒。落到現在的穀家,不過就是權勢壓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