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和煦,陽光溫暖。
縱然是一片廢墟,可正如碎石之中的雜草那般,在破敗中蘊含著生機勃勃的感覺,再傾聽耳畔的喧囂,抱著柔軟的身體,嗅著淡淡的幽香,唐恩從黃金的煉獄徹底回到了現實。
正如菈妮之前所想的一樣,擊殺艾爾登之獸,吞噬黃金樹本身就是一項非常危險的行為,作為難以想象的大罪,吞噬那份力量,也就繼承了黃金樹本身。
這玩意最好的結果就是成為另一個雙指,成為一台超級計算機,這幾天他不僅在吸收黃金樹的能量,同時也在對抗黃金樹的侵襲。
他很貪心,想要力量,又不想改變自我,靠著意誌力勉強維持了一個平衡,隻是神性壓倒人性,就像是性冷淡一般,瞬間沒了情緒波動僼和欲望。
但正是在這喧囂之中,唐恩徹底懂了:
什麽狗屁神性,我的貪婪根本不在於追求絕對力量,而是自由、隨性的生活下去。
所謂力量,所謂殺戮,所謂努力,隻是提供追求這種生活的資格罷了,隻要這想法殘留,自己永遠不會變成拉達岡。
的確,這樣會有許多困擾。
他看到了周圍不滿的托麗娜等人,已經能想到菈妮會與她們展開一場漫長的戰鬥,這些東西刀斬不斷,火燒不盡,甚至讓唐恩都有些頭疼起來。
可是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痛並快樂著,苦惱歸苦惱,但至少也不會無聊了。
想到此處,他稍稍低頭:“謝了,菈妮。”
公主殿下並沒有茫然,同樣甜甜的笑了:“做你的刀鞘,是我的責任。”
刀鞘?聽起來怎麽如此澀情。
唐恩胡思亂想,順便心頭大石徹底落下,無論雙指還是拉達岡,割裂人性的存在是不可能冒出這種海鮮商人才有的騷味想法的。
“你是不是又在想下流的事情了?”菈妮的眼神一下子警覺起來。
“沒有沒有,不過重生之後,你身材真的變好了誒。”唐恩說著就用了點力,讓兩顆圓球在自己胸膛變形。
“胡說什麽呢!”
菈妮頓時把唐恩給推開,臉蛋紅撲撲的,既想上去揍扁這色鬼,又因此而徹底放鬆。
沒有錯,這個男人回來了,還是原本悶騷的味道。
不僅是菈妮,包括蘭斯桑克斯和瑟濂,但凡有點眼光之人都徹底鬆了口氣,從私心出發,她們當然不願意唐恩變成冷冰冰的神性機器。
這一點不必明說,唐恩也不必解釋,他隻是看了一眼四周,覺得如果挨個擁抱,說不定立刻就要掀起腥風血雨。
舊的史詩已翻過篇章,新的戰爭隨時有可能爆發。
即使他臉皮很厚,可這麽多人看著呢,總得維持一些逼格,要打,沒人的時候他樂意奉陪,如此力量在手,你們哪怕一起上,也統統注射黃金汁液!
咳咳。
唐恩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的問道:“托麗娜,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女孩白他一眼,看出了唐恩的心虛,便自信的一笑:“當然了,按之前的討論都交接好了,不過你事後得好好補償我。”
你指的是什麽補償?
唐恩嘴角輕抽,淡笑一聲:“放心,以後有的是時間。”
話音落下,他看向廢墟般的羅德爾,看向背後的巨坑,看向遠方地平線的巨型壺人,再掠過壺人去往無垠的曠野。
他的眼神變得充滿留戀,在這片土地奮戰了十數年,終於走到了盡頭。
向下看,是如山的枯骨,向上看,是從未如此燦爛的驕陽。
死亡與希望如此神奇的交織在了一起。
包括菈妮等人在內,沒有人打攪唐恩的沉思,大家都知道,現在的唐恩已經不再是騎士,甚至不僅是英雄或者艾爾登之王。
征服交界地的王者與黃金樹合一,應當獻上尊稱——
艾爾登神王!
這是前無古人,後也無來者的榮譽,隻不過身在聚光燈下,他又顯得非常冷靜。
還有什麽未盡之事嗎?
想來想去,唐恩也沒有結果,因為他隻是一個劊子手,也算不上智者,再說了,哪怕最賢明的王,最睿智的學者,也不可能創造一個完美的製度,一個永恒的王朝。
劊子手能做的,唯有用刀殺盡眼前之敵,為新時代打開一扇大門,至於門後是繁榮,是幸福,還是痛苦與下一個毀滅的輪回,這是由交界地所有人去決定的。
於是,他看向走來的拉塔恩,後者好像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求教,唐恩卻瀟灑的揮揮手。
“那麽我們走吧,開啟下一段征途。”
“等等,你剛醒就走,不把後事安排妥當?”拉塔恩趕緊叫住。
“以我的智慧,已經安排的足夠妥當了,至於統治經驗,你原本就是蓋利德諸侯,我能提什麽建議?”唐恩自嘲一笑,抬手指天,“況且交界地的事情隻是個開始,我能做的,就是替交界地免去來自上位者的壓力。”
拉塔恩一怔,倒覺得唐恩說的沒錯,這個男人殺人是一把好手,可論指揮與統治,他連一個百人隊都沒帶領過,再順著其手指方向看去……
碧藍的天空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朵漆黑渦雲,就像把如鏡似的蒼穹打了個洞,一些不妙的氣息正滲透進來。
世界破口,比碎星戰爭之前還要嚴重。
碎星將軍瞳孔微縮,忽然意識到這是因為唐恩而來,後者不再是神,也不再是人,而成了某種他難以理解的東西,交界地被解放的星空正在將氣息泄露出去。
毫無疑問,這將引來災禍。
“看到了嗎?這才是我應該去做的。”唐恩拍了拍摯友的肩膀,他未曾自信心爆棚,也沒有彷徨,隻是拔出了刀,指向蒼穹,低吼道:
“神與人將永遠分開,此為絕地天通,和平還是戰爭,希望還是絕望,命運將掌握在你們自己手裏。”
唐恩聲音不大,話音卻準確傳入每個人耳中,他們本來因為天空破口而恐懼,恨不得唐恩守護自己一萬年,可聽到這話,又紛紛回過神來。
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世界法則不再被高高在上的存在隨意操縱……
這本該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在這交界地,顯得無比奢侈。
拉塔恩也在其中,他沒信心當個賢王,也對交界地未來充滿了彷徨,卻知道唐恩說得對,絕地天通這種事唯有他才能做得到。
“懂了,我們各自加油吧,記得回來找我喝酒。”拉塔恩笑著退後,他本以為唐恩這次出來會變得不一樣,如今確認:
他還是那個殺身成仁,舍身取義的英雄。
“那你得把家看好了,記得多吹捧一下我。”唐恩笑著伸出拳頭。
兩個男人拳峰一碰,就見唐恩表情堅定起來,像是斬去了所有的軟弱,斬斷了所有的懶散。
鏘——
碎星出鞘,一道劍光拔地而起,有些像艾爾登之獸的軀體,外圍漆黑、深紅,內有金脊,而唐恩的身體漂浮起來,慢慢向著空中旋渦而去。
無需解釋,菈妮第一個就踏進了光柱之內,與唐恩一起上升,餘下眾人紛紛醒悟,雖然有些突然,但知道離開的時候到了。
“星空之上,我終於達成起源派至高的理想了!”瑟濂踏了進去,雙眸興奮到冒火,如魔女般發出尖銳笑聲。
“等等,剛才是不是你把我給敲暈的!”梅琳娜趕緊追了上去,就像是在追殺。
“這根木頭,讓交界地曆史上最神聖的一刻變成滑稽喜劇。”托麗娜搖搖頭,又對旁邊問道:“米莉森,瑪蓮妮亞,你們來麽?”
“當然了,我們永遠跟隨姐姐。”兩人毫不遲疑的前踏一步,然後看到托麗娜的眼神讓她們心裏發毛。
啪。
托麗娜雙手一拍,笑如彎月。
“那可太好了,以後可少不了讓你們替我分憂呢。”
“唐恩,快騎我!”
“笨蛋,飛上天空當然要騎龍了,你瞎湊什麽熱鬧。”
坐騎組纏鬥在一起,掉入光柱又發現既不能飛,也不能跑,隻好在這金幕之中擺動著四肢。
“這些笨蛋,如此曠古絕今的升天之旅,能嚴肅一些嗎?”
唐恩已升到數百米天空,往下俯瞰,發現進入光柱的人越來越多。
蕾娜菈,蒂娜,芬蕾,布萊澤,托普斯,甚至還有阿史米……
他沒有拒絕任何人,也沒有鼓動任何人,和以往一樣,是否參與這場未知的遠征出於各自的想法。
端坐於天空之上,世界盡在腳下,唐恩俯瞰著這片苦難的大地,一邊遺憾自己沒帶發蠟,一邊將目光放在拉塔恩身上,見到這位碎星將軍忽然右手撫胸,半跪在地。
“願見證您踏上星空之旅,艾爾登神王!”
嘩啦啦——
由巨坑向外,不斷有人跪倒,士兵、騎士、平民,數不清的人單膝跪地,就好似一道人潮,漫過殘垣斷壁,漫過高聳城牆,直到冰原,直到湖麵,直至海濱。
無數聲音在傳遞,震顫原野與山林,匯成同一個意誌:
“恭送,艾爾登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