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方全員倒地。

陸行簡和水清兩個人麵麵相覷,一時靜默。

“我們,是不是落入什麽圈套了?”水清忽閃著她的眼睛。

陸行簡嘿嘿一樂:“啊,那你是不是想通了?覺著連累我了吧?”

還未待水清回答,嘈雜的人聲已近。他們剛剛在這門口一番打鬥已引得院裏人起疑,打手接踵而至。

陸行簡還樂嗬嗬地不緊不慢地說:“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逃走?”

水清咬了咬下唇,大義凜然地說:“你快走吧!事已至此,我衝進去還有希望把白容找出來。他們有備而來,現在隻好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看他仍然悠悠地掏耳朵,水清猛扯了他一把:“我認真的,你,你不會想要留下來保護我的……我不是…不是…”看著陸行簡迷惑的眼神,不知怎地愈加難說出口,“總之!你快走啊!走吧!”

她說罷直衝進門去,在弓上架好箭,進去就先放倒一個。她的戰鬥力隨時日漸增啊……

那院落原來隻是後門不起眼,進去卻是一番富麗堂皇,姹紫嫣紅。水清初時隻見幾個壯實的大漢,越奔走卻越是亂花漸欲迷人眼,連廊屋宇之下,眾多妖嬈俏麗的女子巧笑嫣然,風情萬種。見這少女一臉風塵仆仆衝殺進來,身後尾隨眾多殺氣騰騰的大漢,那些女子也是波瀾不驚,一副司空見慣的神態。

水清一愣,身後一個巨大的黑影已經撲了過來。她心頭一涼,卻瞧見那人直愣愣地撲倒在地上。後麵,陸行簡還保持著擊倒的動作,看見水清,嘿嘿露齒一笑,那個清純陽光顛倒眾生一時讓水清看得心神恍忽。

“你個豬!我說我要逃了嗎?你什麽時候見過本少爺逃了!”陸行簡惡狠狠地賞了她一個爆栗。

那個笑容,是幻覺……

水清正在痛處,卻見周遭的狂蜂亂蝶一古腦地撲向了陸行簡。

“這位公子英氣逼人啊……”

“公子以前來過麽?怎地這般麵生?”

“奴方作詩一首,公子可願與奴共飲酒話詩?”

“公子……”

“公子……”

……

水清感覺嘴角有點抽筋,卻瞧見陸行簡微微笑著,仿佛會見粉絲的天皇巨星,左擁右抱,神色***。她拚命又擠了進去,把他從曲線剔透的肉團中扯了出來,加了重音道:“相公,你忘了我們來幹什麽的嘛,啊?”

陸行簡一側頭:“我記得啊,我們是來救人的。”

“啊,公子,那救我嘛!”

“不,救我,我叫鶯鶯。”

“救我嘛……”

“是我,對不對?”

……

水清:“……”

水清忽然明白了青筋暴動是怎麽一種心情,她索性一轉身,時間緊迫,她可沒忘記白容此刻還不知去向。這裏房間無數,卻是從哪裏著手呢。

算了,走一個算一個。

追兵暫息,可是這異樣的平靜反而讓人覺得更不安。明明是他們闖了進來,可是卻有一種敵在暗我在明的感覺,讓人有著毛骨悚然的不舒服。水清側耳傾聽,其中一間華麗異常的屋子,卻傳出少女嚶嚶的哭泣聲。

白容?

水清緊走了兩步,猛地推開那扇門。卻看到一雙睫毛沾染著淚水的雙眸,楚楚可憐,發飾輕素,卻在延伸的眉角顯出驚豔的嫵媚。

那是一個陌生的,美麗的女子。

“你……我……”水清看得怔怔,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進錯房間了……我找人,哎你別哭啊……”

“姑娘莫要驚慌,我傷心慣了,不必訝異。”那嬌美人一邊以絹拭淚,一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梨花帶雨,更是我見尤憐。這懾人心魄的容顏,連女子也將迷戀。“姑娘要找何人?”

水清將白容的容貌身形大致描述一番,美貌少女凝視思索了一會兒,輕聲道:“那必是夏媽媽新得來的小丫頭了,剛進來一般都還進不得花樓,必是先入柴房關押的。”言罷,這般這般指與她道路。

水清聽言很是感激,連連稱謝。

“客氣什麽,我自是苦命落入這泥潭之中,何忍再見清白女子落入紅塵賣笑呢……”美貌少女歎氣道。

水清不禁一陣感傷,將踏出門又轉身道:“對了,還沒有問姑娘你的名字?這個恩有機會定要報的。”

“我?”她眼波如水,“我叫阮夢醉。”

水清剛踏出門,卻見一隊小廝樣的人追殺過來,吆喝著要她站住。

呀呀呸的,傻子才站住呢。

她暗想,腳下卻不停急跑著繞開他們去救白容。可對方人多勢眾,她不得已又射倒兩人,趁亂溜走。

隨著阮夢醉所指的路,她漸尋到了柴房,不知是不是因正廳之亂打手都走去抓他們,這裏反倒疏於看守。她推開門,見白容被捆了手腳,嘴裏也塞了東西不能言語,哭也不得喊也不得,眼眶淚汪汪的都憋得紅通通。

她衝上去三下五除二幫白容鬆綁:“你不要怕,我是來救你的。這幫混蛋,怎麽能這麽對你?”

白容卻仍是一臉驚恐,拚命在瞪著眼睛看她,搖著頭,弄得水清一頭霧水:“你怎麽了?”她正欲取下白容口中之物,霎時明白過來了,一柄冷冰冰的大刀橫在了她的肩頭。

“你這妮子膽子真夠大!也敢在你夏奶奶麵前班門弄斧!真是不自量力!……”水清手被捆得生疼,她看著那個婦人――傳說中的夏媽媽――在她前麵踱著腳,唾沫橫飛,心中暗暗哀歎,這個時候要殺要剮也隻能隨人家的便了。

夏媽媽罵了三千餘字,似是解了氣,忽然掉轉頭來盯著水清端詳了半晌,道:“你這丫頭姿色倒也不錯……好吧,你砸了老娘的店,就用你的身子做補償,留在這裏吧!”

你還是殺了我吧!……水清欲哭無淚。

“那我恐怕會有點不大樂意啊,老板娘?”一個熟悉了聲音打斷了夏媽媽的獨白,帶來了世界和平的希望和水清心中的紅太陽。

這個色魔陸行簡終於出現了啊!水清大有安慰。

陸行簡看著屋裏蠢蠢欲動的打手,不屑地撇撇嘴,一把扯過身後的人質:“夏夫人既然要留下我的未婚妻,那怎麽也得補我一個,就這個如何?”說罷,一臉壞笑。他懷裏,正是花容失色的阮夢醉。

夏媽媽一看眼珠子顯些沒蹦出來,氣焰頓消,如變臉般堆起一臉春光:“這這,這有話好說嘛……夢醉可是我的心頭肉,我這門麵全靠她撐著,公子你這強人所難不是要了老身的命嘛!”

陸行簡抽出一把匕首,心不在焉地在阮夢醉的臉側數星星:“可是我沒有了未婚妻子可怎麽辦?”

阮夢醉伏在陸行簡肩頭害怕得直哆嗦,頭埋得低低,華美的甲飾不經意地滑過他胸前的肌肉。

夏媽媽忙使眼色命人給水清鬆綁:“還你就是!”

水清揉了揉手腕,白了那媽媽桑一眼,心裏琢磨著都到這份上了若不救出白容豈不是前功盡棄。眼看陸行簡手要一鬆,她默念著“阮姑娘我對不住你我再利用你一下”,心下一橫,撲到白容旁邊,圓睜著眼睛對陸行簡吼:“親愛的相公!!!!!!!!!!!”

陸行簡給喊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嫌棄地看了水清一會兒,緩緩道:“夏夫人,看樣子,我未過門的妻子還為在下相中了一個妾……”

夏媽媽恨到牙癢癢,但一個白容又怎抵得過花魁阮夢醉,她隻得揮揮手示意將白容一並放了。眼瞧著這對狗男女囂張地越走越遠……

“這些銀子你拿去將你父親好生安葬了,然後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水清輕撫著白容的手安慰道。

“多謝姑娘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謹記在心。”白容福了一福,婉言告別。

水清歎了口氣,向白容揮手告別,一轉臉卻看見陸行簡靠在石柱旁乜斜著眼睛,嘴角故作雲淡風輕地糾結著,一臉得意的流氓相。她揮掌拍了他一把:“謝謝你啊……”

陸行簡被推的一個趔趄,抬頭不平道:“你謝得毫無誠意可言!是不是女人啊!不知道這時候應該溫柔地敬上一杯酒,涕淚縱橫以身相許非我不嫁!”

水清一愣,繼而在陸行簡狡黠的目光裏看出了促狹的味道,她又猛擊了他一拳,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心頭莫名抽搐地痛了一下,陸行簡止了笑容,微微蹙了眉頭。

水清覺出異樣,問:“你怎麽了?”

他搖搖頭,滿不在乎地笑道:“那樓裏的女人不知愛戴什麽勞什子的指甲,比大刀還鋒利,刮掉了點皮肉,不礙事。”

“切!”水清嗤之以鼻,“還不知道是因為哪個色鬼在溫柔鄉裏沉醉得爬不起來……”

陸行簡哼了一聲:“分明是你找的麻煩嘛!”

這一句恰中水清地心事,她沉吟有傾,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道:“你待我極好,我不忍心再瞞著你了……我不能跟你回藏劍山莊,因為…我不是……”

“你終於知道你不是個女人了?”陸行簡露出一種懲凶罰惡,大快人心的表情,“謝天謝地,你也有這種覺悟啊!”

水清一時氣結,活像吞下了一個雞蛋,給陸行

簡咽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她準備正色糾正他,忽聽一個嬌滴滴地聲音道:“我看她確實不是女人,分明就是個水性楊花的狐狸精!!”

五個修長的黑影子在日光下拉得纖細,黑色的夜行衣仍然清晰得勾勒出這五個人是身型窈窕的女子,也是身手矯健的刺客。為首一人正是剛剛說話的女子,她眯著眼睛,驕傲地端抱著手臂,黑暗中仍可見她眼中閃亮的精芒。身後四人沉默無言,整齊劃一,隻將飽滿的月色化作刀尖上一滴凝露。

“你!……”水清活了十五年,頭一次給人罵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偏偏臨場經驗不足,半句回敬的也想不起來。

陸行簡饒有興致地抬眼看向那傲慢的女子,緩緩道:“第一次見麵我應該告訴你,罵她,是我的特權。”

“哦?”那女子冷冽地一笑,如鬼魅霎時飄到陸行簡眼前,“那我應該告訴你,有我在的地方,我就是特權。”

這樣飄忽不定的速度,連陸行簡心中也是一驚。他未待出手,發現那女子已撤手撲向水清。他伸手一抓,卻撲了個空。那女子又立在幾丈開外吃吃直笑。這樣的敵手,難以掉以輕心。他飛身追上,想要快速製住她。她卻如風,每當近在咫尺之時又憑空出現在另一個角落。

“麒麟堡的陸大少爺也有今天啊……”那女子在他耳畔吹氣如蘭,“是不是覺得心口吃痛,腿腳酸軟啊?”

陸行簡已覺哪裏不對,可又說不上來,隻覺真氣外泄極快,不過一段追逐已喘氣不止。身後武器乒乓響動,他忽而察覺還有四人已將水清團團圍住。他丟下為首的女子,回身將水清攪在身後。加足了氣力,一一反擊。好在這四人資質平平,不如那首領那般難纏,很快便被擊退。奇怪的是,那為首的女子既不來相助,也不插手,隻有興味盎然地在一旁看著。

水清看著陸行簡大汗淋漓,心道不好,她從未見過陸行簡這般狼狽。她深恨此刻自己功夫粗淺,無力相助,隻是在他身後,心亂如麻。

那女子又笑道:“陸少,難道你不知道你已中了毒針,內力已被封了麽?”

陸行簡冷冷地盯著她,笑道:“你在胡說什麽?”

那女子睜了眼睛,眼光中透了俏皮咯咯笑道:“不信你再運氣試試看?這麽劇烈地動作之後,應該腿如重鉛,氣力也耗盡了吧?”她一臉開心,見二人不語,又笑道:“這樣你們很快就死到我的手裏了,不如我教你們個保命的法子如何?”

她跳下石階,跳脫得像一個無邪的頑童:“陸少,你殺了她如何?殺了她我就保你不死。”

“或者,”她轉向水清,“你殺了他也可以,我也可以饒你一命。”

她說得鄭重其事,水清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真是瘋了!我們誰都不會這麽做的!”

女子看向陸行簡:“真的嗎?”

陸行簡嘿嘿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女子惋惜地搖搖頭:“你為了巴結沈劍那個老家夥居然連自己的命也不顧念……那,如果這樣呢?”她細聲細氣地說著話,忽然飛起一刀擊在水清的臉上。

水清猝不及防地閉上眼睛,然而,血濺橫屍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她臉上那張易容麵具,在陸行簡吃驚的目光中,緩緩滑下。

女子得意地笑著:“陸少,現在你是自己動手,還是我來替你動手啊?”

被別人拆破謊言的滋味比自己親口承認更難受一萬倍,尤其在一個信任自己的人麵前。這時候,水清甚至不敢看陸行簡的眼睛。

空中傳來一陣鳥叫,女子抬頭吹了聲哨子回應,神色極不情願。直到一個聲音穿透夜色,輕輕地喚著:“月兔……”她方戀戀不舍地看了陸行簡和水清一眼,道:“我得走了,餘下的好戲,就交給陸少你自己唱了。”

言罷,縱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水清看著陸行簡從驚異到漸漸凝重的眼光,在他抬起的手下無奈地閉上眼睛受死。半晌沒有動靜,忽然臉上一陣吃痛,她忍不住睜開眼睛,看見陸行簡正擰著她的臉若有所思,口裏喃喃道:“難怪……”

“你幹什麽?”她理虧,也不敢反抗。

陸行簡卻突然自顧自地嗬嗬笑了起來,直笑得水清莫名其妙,她心道莫不是刺激太大把他給氣傻了?

她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故意騙你,啊,不是,可能有一點是有意的吧……但事出有因!你若要殺要剮隨便你……若是不想看見我,我立刻走也可以……”

陸行簡忽然扯過她的臉,一副壞到骨子裏的笑,道:“那可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