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怎麽樣?”水清疑惑地問道。
陸行簡剛想再說半句,但覺心口吃痛,四肢麻痹,喘了口氣便大汗淋漓。
水清見他神色不對,忙撫了撫他的胸口,急道:“不管怎麽樣先扶你回客棧吧,得先找個郎中給你看看……”話說至一半,卻被陸行簡擒了手,扭轉過來加了力,痛得她幾乎要叫出聲來。他冷冷地看著她:“她還活著嗎?”
“我們分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但是……”水清想到最後的分別仍是在四神幫內,沈晴晴的命運恐怕還是凶多吉少。
陸行簡鬆了口氣,打斷她的話:“既然你離開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那就死不了。”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冒牌貨,你有點眼熟。”沒等水清回應,便自顧自道:“哦是了,怪不得你突然使弓箭使得這麽溜,你是當時比武的時候那個不自量力跟朱雀較勁的那個丫頭,是吧?”
水清自知理虧,默默地點點頭:“雖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畢竟欺騙了你,所以……如果你說再也不想看見我……我完全能夠理解……”
陸行簡撐著身子勉強靠牆坐下來:“你想得倒美!”
“啊?”水清不明所以然。
陸行簡開始如數家珍似的叨嘮。
“我被害成這樣是因為誰?”
水清囁嚅道:“我。”
“誰把我騙得這麽慘?”
“我。”
“誰害我耽誤尋找沈晴晴?”
“我。”
“誰在路上惹事生非?”
“我。”
“誰害我莫名其妙得和沈晴晴訂下婚約?”
“我。”水清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忽然覺得不對,低聲道:“不對,這個和我沒有關係啊!”
陸行簡拍地道:“怎麽沒有關係?這個道理太高深,現在告訴你你也不懂……總之,你你犯下了很嚴重的錯誤,險些誤了我的終身大事,還害我差點丟了性命。”他話說得急,氣嗆到了嗓子,咳嗽了兩聲,繼續道:“現在……我被人下毒,身受重傷,你說,怎麽辦吧?”
水清悲傷地看著他:“那……大不了你毒發身忙了我挖個坑把你埋了,然後跳進去陪葬,一命抵一命……這樣可以了吧?”
陸行簡斜眼瞄了她一眼:“少咒我,我長命百歲福如東海者呢!”他頓了頓“…隻要找到一個人,我就死不了……”
水清看著他:“誰?”
碧林掩映下的藏劍山莊依舊氣勢非凡,同四神幫盛大的場麵和熱鬧的排場不同,這裏靜寂而莊重。凝聚了歲月痕跡的石階陪伴著微微剝落了紅漆的柱子,在落葉攪動細風的聲響中默默站立。
一塵不染。
一如往昔。
即使是隱居在山間的帝王,終究也脫不了異於常人的氣魄,就如這上了年歲的山莊,就算無人看守,它的平和與威嚴一樣震懾人心。它的庇護讓人安心與敬重,所以你永遠不必擔心身在此處的安危,而唯一要擔心的,是,你是否是它真正的客人,或者主人。
“我不懂。”水清扶著陸行簡,站在藏劍山莊的大門前發呆,“你要找的人是藏劍山莊的莊主?”
“是啊。為什麽你總有那麽多為什麽呢?”陸行簡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我在被毒死前一定是被你煩死吧……”
水清迅速將他丟在地上,不滿地冷冷對峙:“你是他是未來女婿,沒有必要再讓我假扮成沈晴晴的樣子,他自然會救你。”
“你能先扶我起來麽?”陸行簡在地上作憂怨狀。
水清擺出不得答案勢不罷休的架勢。
“到底是誰害我成這個樣子的……”他淡淡道。
水清無力地翻了翻眼睛,大力將他扯了起來。
陸行簡見好就收,慢慢說:“如果我沒有把真正的沈晴晴帶回來,就算我是他親兒子,他也不會救我的……說來話長,等我原原本本地說與你聽,大概我們隻能黃泉路上再會了……”
“我懂了。”水清吸了口氣,“我知道,這是我欠你的。但是,你會告訴我怎麽做吧。我對這裏,這個世界,完全不知道……”
“放心。”陸行簡燦然一笑,“還記得我告訴你莊主的名字嗎?”
“沈劍。對嗎?”水清問。
“啊,晴晴!你怎麽知道我來接你回來了!”藏劍山莊的大門豁然洞開,那裏,衣著古樸的藏劍山莊莊主帶著眾家丁丫鬟迎接他離家許久的女兒。
而水清,茫然地一笑。
“小姐,熱水已備好,請入浴。”丫鬟輕輕對水清說。
水清回過神來,微笑道:“我自己來就可以,你們辛苦了,先出去吧。”
屏退了丫鬢,她坐在大大的浴盆裏,撥著飄浮的花瓣發呆,思考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那個麵容威嚴,卻在看見女兒時流露出寵溺與幾分孩子氣的沈莊
主並沒有對她起疑心,隻是一個勁誇讚女兒出去一番變得乖巧懂事。他並沒有陸行簡口中所述得可怕如斯,還是真得隻是因為寵愛沈晴晴的緣故?而陸行簡自回來之後數天都不再得見。現在她隻能無所事事地做個大小姐。
“咦?”她抬起左臂,發現上麵有一個銀灰色的奇怪印記。“是在哪沾的……”
她用力搓洗了一番,發現毫無用處,那印記雖不明顯,卻也極難洗掉。水清心頭雖然困惑,但也不當回事了。
沈劍年歲不輕,看來是老來得女,所以才對沈晴晴加倍寵愛。陸行簡這大大咧咧的人見他亦是莊重,但他聽到女兒直呼其名時也不甚在意。對了……阿福呢?阿福不是花花的小廝嗎?
水清想起自己還有可能在這裏遇到一個認識的人,忽而興奮不已。她迅速跳出浴盆,著好衣裝。
“小姐……”丫鬟迎麵走上來。
“我想自己走走,你們不必跟來了。”水清溫言道,見那侍女依言退下,又叫住問道:“阿福……可回來了?”
“回小姐,回來了。”那丫鬟答道。
“那……他現在在什麽地方?”水清小心地問。
藏劍山莊極大,園園林林蜿蜒至了山頂,不管水清怎麽逛,每天總能發現陌生的園子,總會迷路。她依著侍女所言去尋阿福,不想三轉兩不轉又迷失了方向。她揉著頭發困惑不已,又不甘心原路返回,索性任意走。
春寒料峭,桃花卻已是飛滿枝頭,水清不防這裏確有這麽一大片桃花林,紛繁燦爛,恍若仙境,信步走去,淡香襲人。她不覺有些癡了,不知不覺向林深處走去。
落英急飛,一個飛動的黑影刺破了桃林的平靜。
劍光所至,花分瓣飛。
那少年練劍練得甚是專注,水清不覺近前他尚不覺。眼光淡然,目所視處,止水不波。水清每每瞧至他要刺破桃樹之時都禁不住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卻看他平淡如常,即使力道使至十分,亦可收放自如,撤劍易如覆掌。似世間之事,都在意料之中。
她見那少年劍招舞得飛快,招招利落快狠,眼光追隨不及他的身影,不料劍也可被舞得如此漂亮,一時呆住,直至那少年收劍還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他揮劍回鞘,不知在想什麽,看著那紛紅的一片出神,傷於劍下的桃花正憂傷地緩緩落下。
水清站在他的身後,不覺有一分緊張混合著莫明熟悉的感覺在心頭湧起。連她自己也說不分明,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風吹動少年黑色的衣襟,一並輕輕拂弄他鬢角散落的發絲,直到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慢慢側轉過來。
“哥!?”
水清失聲叫道,除卻修長的頭發,古裝的衣冠,那少年的相貌身段儼然就是她的哥哥水寒!
他看著她,臉上毫無感*彩,隻看了她一眼,便一聲不響地走過。擦肩而過的的時候,水清原本驚喜的心被這促不及防的錯愕擊得粉碎。她反手緊緊扯住少年的袖子,哀聲道:“哥哥,我是清兒啊,清兒,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和姐姐都很想你!…”
少年在水清期盼的目光中緩緩轉身,低垂了睫羽,看了她一會兒,輕聲道:“少主……恕在下還有任務在身,不能奉陪。”說罷就要轉身離開。
“我是水清。”水清眼中含著淚水,皺了眉頭,卻固執地扯了他的袖子不肯放手。連聲音都一模一樣,可是這冷漠的禮貌和平淡的表情卻顯然是另一個人。她心中困惑,卻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他看水清一直不放手,也不再說話,也不強行離開,隻是站著,淡淡地看著她,眼光即無倔傲也無關切,直如一潭深水,波瀾不驚。半晌,眼光慢慢抬起,水清隨他的視線而轉,隻聽他隔了很久終於又說出的一句話:“回來了?”
誰?水清不解。
“再不回來這把骨頭都要被折騰散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回應道。
水清轉頭,看見陸行簡打著哈欠回應道。他一個翻身,從樹上落在少年麵前。
“你傷怎麽樣?全好了嗎?”水清看見陸行簡活蹦亂跳的,心頭鬆了一口氣,一掃剛剛的傷心,快活地拍了他一掌。
陸行簡一邊很配合地被一掌擊中,一邊哼哼著說:“你一個女孩子,別對我動手動腳的行麽?”
水清嘿嘿一樂:“少來,看來你是恢複得不錯。”
陸行簡擠眉弄眼地瞅著黑衣少年:“穆子初,喂,你沒好奇一下這丫頭對你的態度為何變得如此之快?”
水清心頭一涼,穆子初…這名字…果然不是哥哥……
穆子初抬頭看了陸行簡一眼,不說話。
陸行簡自覺沒趣,恨恨道:“哎,你不能給點反應啊?”
穆子初道:“吃錯藥。”
水清倒吸一口涼氣,殺人於無形啊!可陸行簡卻笑得開懷,拍掌道:“哈哈哈哈哈!
……我說,哎嗨……哈哈……”
穆子初卻淡淡地補上一句:“說的是你。”
陸行簡的笑到一半,活活給嗆到,半天理不平氣。水清嗬嗬偷樂了半天,看著穆子初的側臉微微**嘴角,記憶裏陽光溫和的哥哥總是溫言溫語,她一時之間還不能將他與眼前這個寡言少語卻語出驚人的少年聯係在一起。
穆子初說罷轉身就走。陸行簡撫撫胸脯,要死不活地追在後麵道:“哎兄弟,你能多聽我一言否?”
水清一溜小跑地追在後麵,忽然一頭撞在突然停下的穆子初身上。隻覺一雙大手輕輕地將她扶定,然後將她不慎脫落地易容麵具輕輕地遞給她。她驚異地接過,發現穆子初仍是麵不改色,不見喜怒。和那冷冰冰的表情不同,那雙手倒是有絲熟悉的溫暖感覺……
陸行簡一把抓住穆子初:“她不是沈晴晴。”
“看出來了。”他淡淡道,將麵具完好地遞到水清手中。
“我要你幫忙瞞住。”陸行簡擺出一副螃蟹的架勢。
“不管。”穆子初回答得幹脆利落。
陸行簡卻完全不理會他的反應如何,接著說道:“然後幫我把婚約解除了。我們三個想法子一起出去,把晴丫頭找回來。”
穆子初自走自的,也不作聲。
陸行簡繼續說:“她把淩霄劍帶走了,不帶回來會出亂子的。”
穆子初像是微微動容,腳步一滯,陸行簡暗自慶幸自己的話終於起了作用,隻聽他道:“幹我何事。”
說罷,飄飄然走了。留下水陸二人目瞪口呆。
陸行簡轉向水清:“眼下隻能靠我們了。”
水清瞟了他一眼,水汪汪地:“怎樣?……哥哥都不理我們了……”
陸行簡捏著她的臉蛋用力:“別見人就哥哥姐姐的,把麵具戴好。我們去見我爹。”
“幹嘛啊……”水清莫明其妙。
“愁死我了!當然是先把婚約解除了!”陸行簡要跳起來。
水清謹慎地思忖著,“這終身大事,我可不能亂替花花下主意。”
陸行簡橫著眼睛:“你看她像是要嫁我,歡天喜地的樣子麽?”
水清認真回想了一會兒,用鄙夷的眼神回應他:“確實不像……”
陸行簡自動過濾掉她的表情,繼續道:“且不這麽做我們就沒有理由出去。”
“為什麽這是理由?”水清困惑道。
他戳著她的鼻子道:“因為沈晴晴為了逃婚離莊在先,後來在外遇到其真命天子,一見鍾情,奈何婚約在身,故回莊請父命,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解否?”
“你真應該去寫小說啊……”水清感歎道。
陸行簡一撥她的頭:“再者,沒有理由出去就尋不回來她,你就得繼續在這裏,況且,你想啊,你想她在外麵什麽危險都可能遇到,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
“我懂了。”她扯起他的手臂,“我們走吧!。”
“笨丫頭,方向在這邊!”
二人急急趕至莊前時,才發覺陸行簡之父陸言深正和沈劍在前堂下棋。比起沈劍的衣飾繁複,一絲不亂,陸言深明顯簡單隨意得多,頭發輕散,青布衣衫,水清不得不暗暗感歎,果然子隨父風,隻是陸言深氣質穩著卻非陸行簡年少輕狂所能比。
沈劍見水清至,抬頭眯眼一笑:“晴晴,你來了呀。”
陸行簡深吸一口氣,正言道:“父親與沈叔伯俱在,孩兒與晴晴有一事相告。”
陸言深眼光定在棋上不動,隻伸出一指道:“你別說,我知道。”
“?”水清大為不解,連陸行簡也是一臉迷茫。
“你們要解除婚約是麽?”陸言深手落一棋,看向他們。
“那是因為……”水清支吾道,卻被陸言深打斷了。
“你別說,我也知道。”他一臉神秘。
水清不由得想到初見沈晴晴,她的一番說詞,今天終有會意,小邪神大約指陸行簡,不言不語者――穆子初,陸大明白,當屬這陸言深是也了。花花所言也並非全虛。
沈劍道:“晴晴離家出走,簡兒也神色不快,我便曉得這事辦得不對。”
陸言深起身道:“你們既心不在彼,你們這婚約就作罷了!”
陸行簡與水清臉上才著喜色,心道之前諸般心思全省了事,但聽沈劍緩緩道:“我與陸堡主商定後,決定舉辦一場比武招親,定要為晴晴覓得佳婿。簡兒,你也不必憂慮,待定下晴晴的婚事後,我們也當合力為你覓得數位佳人,必當著你心意!”
二人不防有此變故,一時接不上茬。
“簡兒,你快去試試衣裳可合身?”陸言深笑眯眯地看著兒子。
陸行簡一頭霧水:“什麽衣裳?”
陸言深將下一軍,不慌不忙道:“當然是新娘的衣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