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餘錦勝將沈晴晴和秦玄霜放至寨外，還送與二人兩匹馬。
沈晴晴哼哼一笑：“親兄弟是不一樣，以後來這山頭我是可放心了！”
狄四眼睛一瞪：“臭丫頭！敢再來這裏放肆，老子先將你剁吧剁吧！”
“老三。”餘錦勝道。
狄四不平地轉過頭：“我不說便是了！”
餘錦勝下巴一揚：“你與他們隨行，一路保護玄霜，直到他回去家裏。”
“什麽！？”沈晴晴與狄四同時失聲驚叫道。
“我…這…為什麽啊！！！”狄四幾乎要吼起來了。
“死木魚，我不要和這傻大個一路！”沈晴晴做了個鬼臉。
狄四一呸了一聲：“老子還不想和你一路呢！”
兩人呲牙咧嘴，抱臂冷冷對峙。
餘錦勝也不應聲，隻揮了揮手對秦玄霜道：“保重吧。”轉身便走。
秦玄霜緊追一步道：“大哥，你何時回去？”
餘錦勝腳步停了一下，頭卻沒有轉回：“何必那麽早盼我回去？我回去之日就是你做回‘血衣修羅’之時啊……”
秦玄霜回頭看著還在大聲和狄四爭吵的沈晴晴，落寞與哀傷一閃而過：“晴姑娘，狄兄，莫要吵了。我們三人結伴路上豈不是更有趣？”
狄四哼地一聲：“你趕緊回去你們家裏，我也好省事！”
“可是我還不打算回去，我與晴姑娘說好要去尋一位老者。”秦玄霜看著狄四，疏落的笑意裏閃著一星寒光。
狄四身上一寒，不知在何處曾看到這似曾相識的目光，隻好呐呐道：“那我先與你們一道便是。”
沈晴晴吐著舌頭戲弄他：“跟屁蟲。”
狄四揮揮大刀，沈晴晴哈哈大笑，便又跑遠了。秦玄霜一笑，略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晴姑娘，我們要去哪裏尋這老者？”秦玄霜問道。
沈晴晴摸著下巴道：“這老頭許久沒在我身邊現身，我猜他大概隻能去一個地方。”
“哪兒啊！？”狄四不耐煩地磨著刀。
沈晴晴水靈的眼珠子一轉，笑得脆生生：“落陽宮。”
秦玄霜有些意外：“他是落陽宮的人？不知他叫什麽名字？”
沈晴晴兩手一攤：“這可問倒我了，恐怕隻有見到他才知道吧！”
秦玄霜擰緊眉頭：“那你可知他長什麽樣子？”
沈晴晴凝神思索了一下：“濃眉，吊梢眼，特別小，胡子一大把，愛吃肉愛喝酒，膚色偏紅，個子倒還挺高，大概……這麽高！”她一邊說一邊比劃。”
沈晴晴眼鋒一轉，突然道：“我想起來還有一事不妥，必要問個明白。”她抱著胳膊打量秦玄霜，看著他渾身不自在，“那個餘錦勝是你哥？”
秦玄霜點點頭：“是啊…有何不妥之處？”
沈晴晴眼波一橫：“那為什麽你秦，他姓餘？”
他默聲不語，臉上心事重重，又道：“大哥本名是秦玄羽，他隻是想要向家族證明自己的實力，才執意離家的……”
“然後占山為王？”沈晴晴不屑地笑了笑，“也不怎麽樣嘛！”
狄四眼睛一瞪：“你說什麽！找死麽！”
秦玄霜笑道：“狄兄，罷了。”
狄四瞪了沈晴晴一眼，一臉勉強地收起大刀，口裏還氣呼呼地出著氣。
沈晴晴抱臂壓著腦袋，快步走在前麵，陽光在她側影上鍍了一層燦燦的光澤：“我們要快點！不然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住宿的客棧了！”
三人下了山，繼續向南方進發。一路春意漸盛，綠意盎然。天氣漸暖，三人心情俱是大好。離開東峽縣，一路便是荒無人煙的郊外。趕了一日路，暮色將至，方瞧見路邊一家茶攤，一對老夫婦並著一個妙齡少女正在忙活著收拾著攤子。
“店家，可否再為我們上三杯茶水。”秦玄霜上前一步道。
那老婦忙放下手中的桌椅，笑眯眯地應了聲“好”便去重新熱茶水。
“我餓死了！有什麽吃的沒有？”沈晴晴趴在桌子上，肚子咕咕直叫。
那姑娘應聲道：“小店還有些素麵茶蛋，客官可要來些？”
“那就上五碗素麵，五個茶蛋吧！”沈晴晴一揮手。
“晴姑娘，你吃得下那麽多？”秦玄霜奇道。
她支著腦袋懶懶道：“你一份，我一份，這個傻大個個頭這麽大，當然要吃三份咯！”
狄四哼了一聲，抱著大刀卻沒說什麽。
“麵好了！”那老人手捧一盤熱騰騰的麵向他們的走來。
馬蹄聲起，一隊黑色人馬奔馳而來，中有一個身著紅色細紋披風的蒙麵少女尤其顯眼，麵雖半掩，眉尾斜飛，眼中光芒靈轉，確是一個靈氣逼人的美人無疑。紅衣之下猶見她腰身纖細，走起路來英氣中仍夾雜著嫵媚。
這十幾人在這茶攤旁勒馬停住，馬嘶塵起，一股煙塵撲向沈晴晴所在的桌子。三人不防被撲了一臉灰。
那蒙麵少女飛身下馬，黑衣隨從們忙在攤中挑了個正中的位置，請她坐下。那少女一努嘴，旁邊一人忙會意地從那老者手中搶過托盤，將熱麵恭敬地送到那少女跟前。
沈晴晴見那少女的身形似曾相識，一時拿不定主意。秦玄霜給煙塵嗆得咳嗽了幾聲，揮袖拂動。隻狄四大刀怒容滿麵，大刀往桌子上一撂，一腳踩在桌子上，那桌子給震得不堪重負，吱牛晃動著響著。
沈晴晴和秦玄霜俱是一驚，隻聽狄四氣勢磅礴地吼了一句：“把老子的麵還回來！！！”
那一幹人登時一凜，唰唰拔劍，劍碰撞劍鞘的聲音響作一團。
那紅衣女子盯著他們看了半晌不言語，一黑衣侍從怒道：“知道這位小姐是誰麽？我們辰羲山莊的車大小姐吃你的麵是看得起你，別給臉不要臉！”
沈晴晴臉上表情一扭曲，喃喃道：“車旰羲！”她聲音很小，但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口，但那紅衣女子眼光一動，她心知已然遲了。
車旰羲大步踏過來一腳踩在桌子上，以俯視的姿態盯著她道：“沈晴晴，約定之期已到，水鱗劍呢？！”
沈晴晴有些心虛，眼光遲疑不定，道：“本來已經到我手裏了……”
車旰羲眯著眼睛：“‘本來’？……這麽說最後還是沒在你手裏？”
沈晴晴覺得自己顯得底氣不足，於是鼓了鼓氣背過身子抱著胳膊道：“有什麽啊，再給我些時日，還不手到擒來！”她斜了眼睛故作不在意道，“那淩霄劍你保管得可好？”
車旰羲氣不打一處來，一拍桌子道：“早就知道你誆我！什麽破銅爛鐵就糊弄我，我早就把那破劍扔了！你還我‘愈陽丹’來！！”
沈晴晴隻覺眼前一花，上前扯住車旰羲的衣領急道：“你把它扔了！你扔去哪裏了！？你快說！”
車旰羲哪裏顧得理她，隻扯住她的袖子不平道：“還我愈陽丹來！”
“我的淩霄劍！”
……
兩個女子很快撕扯作一團，拳打腳踢無所不用其極。眾人先是一愣，那幫黑衣侍從最先反應過來，急上前要相助，狄四大刀一揮斬斷他們的去路，吼道：“你們這幫兔崽子！敢搶你爺爺嘴邊的麵，先吃爺爺一刀！”說著就大吼著奔將出去。
秦玄霜看著眼前的突變，有些莫名其妙，但此刻他跑也跑不得，打也打不會打。一個侍從揮劍逼近，他隻好順手抄起一把凳子賣力抵擋。
沈晴晴武功已全然被廢，此刻不過使得蠻力。車旰羲雖是有些少年心性，但本身功夫底子不錯。待她腦子鎮定下來，便抄手反擒住了沈晴晴的腕上，壓在桌子上動彈不得。
“都住手！”車旰羲一聲大喝，眾黑衣侍從應聲撤身。
狄四打得正是大汗淋漓。他一人多鬥，攻雖不足，自保有餘。此刻看到沈晴晴被亮在對手劍下，瞪大了眼睛，胡子亂飛，怒上心口：“臭丫頭，你有沒有誌氣，趴在那裏亮什麽膘！？”
沈晴晴氣不打一處來，心道你不想辦法來救我，還趁機寒磣我：“死肥肉，比亮膘誰有你傻大個兒的肉肥！！”
狄四呸了一聲，道：“去你的小娘屁，罵來罵去就那麽幾句！不是死魚就是死肉，你武功下九流，嘴巴怎地也生得不靈光！”
“你！……”沈晴晴一時給氣得哽住，無以應答。
秦玄霜拱手相揖，道：“在下等無意得罪車姑娘，中間或可有些許誤會，諸位是不是先坐下談一談？”
車旰羲微微一笑：“公子，我看你們與她也並不相熟。這是我們的私人恩怨，還請您二位網開一麵，容我們自行處理吧。”
她說罷，低頭示禮。言畢身移，竟如鬼魅般飄遠。黑衣侍從隨即尾於身後，風移影動。這隊伍霎時便化如豆一點。
秦玄霜盡最快的速度追了過去，但任是如何追逐始終不得他們的影蹤。狄四跟在他身後喘氣，終於忍不住一摔刀：“他爺爺的，這幫是人是鬼？怎麽這一會子就飄沒了？！”
秦玄霜輕輕咬噬著嘴唇，定定出神不說話。
沈晴晴閉著眼睛躺在地上裝死人。
車旰羲抱著胳膊冷冷盯著她：“你是準備自殺謝罪還是將功補過呢！”
沈晴晴抬起一隻眼皮：“你還不是扔了淩霄劍，何不你先自殺謝罪？”
車旰羲也不接她的茬，轉過身道：“你已將我煉製的秘寶‘愈陽丹’吃了，讓你吐出來我也嫌惡心。所以我想了個法子，我們好兩相扯平。”
“哼！”沈晴晴很不屑地翻了個身。
她看了她一眼，接著道：“你助我拿到落陽宮的‘碧羲劍’，我便告訴你淩霄劍的去向，如何？”
沈晴晴很有氣概地瞪了車旰羲一眼：“你這個藏劍癖！你以為我天生是做賊的啊！你讓我偷水鱗劍我就偷水鱗劍，你讓我偷碧羲劍我就偷碧羲劍，我好歹也是個大家小姐，我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
霎時，十二個黑衣侍從的劍在她脖頸上圍成一朵大梨花。車旰羲在旁邊漫不經心地摸著指甲。
“依你就是了……”沈晴晴看著一圈冷冷的臉，露出一個融冰迎春的微笑。
客棧裏。
“你扮作我的貼身丫鬟，同我前去落陽宮。”車旰羲說著拋過一身衣衫。
“你偷劍還要光明正大地去啊，隻怕人家不防著你。”沈晴晴歪嘴哼了一聲。
“他們不會太防我的。”車旰羲淡淡道，“一者，我的手下都隻在外宮，隻我們兩個女子進宮去……”
“二者，像我這麽俏皮可愛冰清玉潔的姑娘，誰會懷疑我盜劍呢？”沈晴晴對著銅鏡作陶醉狀。
車旰羲靜聲，沈晴晴覺得有些奇怪，轉頭看向她，隻見她已拔了劍，一臉殺氣：“你再打斷一次看看……”
她忙揮揮手：“好嘛好嘛，你說我不說了……”說著示意自己將嘴巴縫了起來。沈晴晴心道武功已被廢，眼下暫落下風，萬一惹得她不高興，再廢條胳膊腿的問題就大了，還是先忍得一時。
車旰羲氣哼哼地收了劍，又道：“二者，我此次來…是來成親的…同落陽宮主的獨生子。”她將這個大消息說出口，自己心緒萬千。半晌，那頭毫無聲音。她看看了看沈晴晴。她正睜大的無辜的眼睛看著自己。“你怎麽沒反應？”
“你不是不讓我說嘛！”沈晴晴有點委屈，眼見眼前烏雲升騰，忙變了臉色，急道：“我有感想，我有感想，真的，讓我說吧。”
車旰羲臉上陰晴不定：“說。”
沈晴晴咽了口口水：“司徒均拋棄你了麽？”
車旰羲眼光一寒，沈晴晴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果然被司徒均拋棄了麽？”
凍住。
“不，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能這樣自暴自棄啊！！”
石化。
“我我……”
……
“沈晴晴，受死吧！！！！！！！！！！！！！！！”
一個閃電刺破雲霄。
落陽宮建在山林之中，宮殿牆體微紅，夕陽下像一朵墜入人間的雲霞，氤氳著淡淡的霧氣。
乍見之下，難得見人。隻在樓宇間驚鴻一瞥，衣袂飄揚，曼難忘懷。
沈晴晴吸了口氣，隨在車旰羲身後。車旰羲並未刻意換衣修飾，一身紅裝在這雲霞之間猶為豔麗，但一例的純色又有說不出的肅穆。
其實她不吵不鬧時倒也算個絕色。沈晴晴想。
車旰羲年齡略長於她，但父母在數年前神秘失蹤，正當妙齡已要獨自擔當辰羲山莊的大業。昔年因眷侶神劍，珠聯璧合聞名天下的辰羲山莊，如今，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她微微歎息。連通過聯姻來增強勢力這樣的方法都使出來了。
沈晴晴看著車旰羲，她堅毅的眼神中有一絲被麻木隱藏的哀傷。麵上舒展得極其優美精致的五官，卻像凝注了半世的心事。
高高的大殿之上，衣袂飄飄氣宇軒昂的男子分儀兩立。頂端，一個和顏美婦扶手而立，正對著車旰羲頷首微笑。
沈晴晴隨著車旰羲款步而上，心中隻覺哪裏有說不出的怪異。
“羲兒，你一路趕來可是辛苦了……”美婦一臉慈愛，“你這孩子，為什麽偏不讓我們去接你呢？”言下雖嗔怪，疼愛之意卻很是明顯。
車旰羲委身一福：“羲兒不是嬌弱之人，趕路倒是無妨，何苦再累宮主金尊之軀……”
“傻孩子……說起來，民間俗禮，總是不興在大婚前見麵。但你與我那孩兒總是素未謀麵，也該多多了解，培養些情分。我落陽宮也不計較那些禮節。”落陽宮主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抬起招呼道：“玄霜，且來瞧瞧你未過門妻子！”
沈晴晴霎時呆住了，看著緩步走出的秦玄霜皂羅衣衫。
眉宇傲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