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目光隻在他們身上停滯了一瞬,便輕輕躍上岸來。

眾人見他在水中起落如在平地,甚是驚異,連穆子初也不禁有所動容。

水清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吐出來:“白虎?……”

“一麵之緣,”占希渝彈了彈衣袖,仿佛身上滴水未沾,彈掉的不過是些塵埃,“居然還記得我。”

這廂眾人一言不發,陸行簡忍了忍,還是盡量客氣道:“四神那麽出名,豈有不知之理?但是白虎突然出現在落陽宮,莫不是特來賞風景的?”

“不必拐彎抹角。事情緊急,爾今為夜魅之主,不若隨我下去看看就明白了。”占希渝說著便要來牽拿水清的手。

陸行簡先一步擋在前,穆子初將水清掩在身後,白容也緊貼了水清站定。反倒是狄四,一時搞不清所以然,舉刀也不是,放下也不妥,在中間張慌失措地來回打量。

占希渝也不說話,兩方就冷冷對峙,寸步不讓。

水花濺起,卻是一個女子在水麵探出了頭。不比白虎的從容不迫,她甫一出水便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的空氣,顯是憋悶了很久。

“妖女!”狄四終於找到了自己能說台詞的機會,脫口而出。眾人一恍神,仿佛才反應過來這多半便是狄四先前描述的車旰羲。陸行簡看得心頭亮堂堂,倘使這車旰羲還活蹦亂跳的,那沈晴晴便也多半無礙。

此刻車旰羲衣衫盡濕,頭發也緊緊地貼在臉上,她看著岸上的情形,心下明白了三分,隻想麒麟堡和藏劍山莊的人俱在反而方便。她用盡力氣將手中一件物事拋到穆子初跟前。幾人打眼一瞧,陸行簡和水清立時便認出是沈晴晴的鞋子。她這丫頭總是不喜一般鞋子,便要在後跟上加上幾層鞋墊才罷休,尋常女子當然不同她這般折騰,是以不管鞋樣如何變化,隻看那鞋跟,便確是沈晴晴無疑。

“不要再在這裏起內訌了,快下來救她。遲了就沒救了!”車旰羲在水中焦慮地喊。

穆子初尚有些猶疑,陸行簡和水清已經幹脆利落地紮到了水中。白虎也不再多言,複又入水。白容與穆子初也別無他法,隻得效法跟上。

狄四氣急敗壞地在岸邊跳:“哎,老子水性不好啊!!哎,你們留一個!”他見眾人骨骨碌碌跳得極快,也急著沒有辦法,索性一狠心,將大刀往背上一扛,大吸了一口氣,也直直了蹦進了水裏。

幾人尾隨在占希渝和車旰羲身後遊動,陸行簡平時在陸上動作敏捷,在水中卻反而遜了水清一籌,眼瞧著她將自己拋在身後,不禁想在水中喊住她,結果一個氣泡冒出,恍然驚悟這是在水中,隻好氣悶悶地奮力劃著追逐她。

狄四卻是十分吃力,扒拉了幾下,卻絲毫不動,正待著急之時,手邊被人一扯,卻是穆子初拉起他。他頓覺一絲慶幸,便憋足了氣跟隨他們。

幾人遊了片刻卻又至那漩渦口中,白虎回身朝眾人打了個手勢,眾人即刻會意,互相扯住,緩緩向向漩渦遊去。水流迅速急了起來,水清手不覺一鬆,即要飄走,混沌中卻不知被誰緊緊抱在懷中,才得以略略穩住,不至被激流卷散。

待得她再睜開眼睛,眾人已是七淩八散地浮出了水麵,她吐了幾口水,覺無大礙之後方才起身打量這裏。滿壁的冰晶,透明地閃耀著潔淨的光澤,打眼一望洞穴深不可見,但許是因了這冰晶反射的緣故,異常明亮,但也看不分明是天然所有還是人工所為。

白容卻最先恢複警惕,對著白虎道:“你是淩霄之主?”

她這話一出,眾人方才想起還有這一層懸而未決,俱將疑問的目光轉向白虎。

占希渝發絲上一滴滴的水珠緩緩落下,他冷冷地也不言語。反倒是車旰羲擰擰衣服上的水道:“他想得美,哪有這般容易?”

白虎抿緊了嘴唇:“不是想救人麽?那裏一並有你們要的答案。”說罷也不理人,徑自向洞穴深處跑去。

眾人隨在他身後,初時還處處提防小心著,但見白虎走得順利,一路也很平靜,漸漸放下心來。

眾人在那洞穴之中左轉右拐,忽而走進一處開闊的大洞之中,卻忽然被一道強光刺得睜不開雙目。待得適應之後,水清卻驚叫道:“花花!!!!!!”

陸行簡比水清視力恢複得慢些,被這尖叫駭了一跳,仔細瞧去,卻見盛光之下,沈晴晴半懸在空中,麵色痛苦,淩霄劍在她身後虹光大盛,以數道紅光縛住她。兩個陌生的男子卻是各執一角,盯著淩霄劍卻難以尋得下手的機會。

“就這些人,想要收服淩霄劍,隻怕難了些!”白容不大關心沈晴晴的生死,注意力全在淩霄劍上。

“你…還好嗎?”車旰羲氣未調勻,卻已奔到那國字臉的男子身旁,那人正是司徒均無疑。

穆子初卻向目光看向另一個男子,隻見他眉角淩厲,眼若寒星,衣色雖素,卻俱是做工極細的上等貨色。他身體雖不極司徒均壯碩,但袖外所露筋骨,線條卻根根分明,顯然是武功極佳的高手。他心中有些眉目,但一時卻核實不了。

淩霄鬥意正盛,眼見麵前出現了好幾個真氣沛然的高手,殺性更起。那劍身在火焰中消融,轉眼卻幻化出一個渾身俱為火焰的小妖,極挑釁地高高在上,俯

視著眾人。那縛在沈晴晴身上的光索又亮了一亮,沈晴晴忍不住痛楚地嗚咽了一聲。水清心頭一緊,抓緊胸口不禁上前一步。

穆子初將她拉後幾步,迎擊而上。陸行簡也不某示弱,揮劍渡出一波青光與紅光抗衡。淩霄轉瞬幻化出幾十把劍來,直攻二人,兵器相擊,一陣乒乓亂響。

白虎略壓低了身子,提速而上,淩霄卻也是遊刃有餘,一波紅光便衝向白虎。司徒均似先前已與淩霄交手,氣喘未平,本再欲上前,卻被車旰羲一把攔住,附在旁耳語了幾句,皺著眉頭不說話。

那陌生男子靜靜地站定,看清各人與淩霄相鬥的情形後,後撤了一步,卻倒握了手中劍的手柄,靜默不動。

此時陸行簡三人俱竭力與淩霄相抗,但幾人卻又礙於沈晴晴命懸一線,不敢放手進攻。是以相持不下。

水清心焦如焚,卻又無可奈何,忽覺左臂有異動,想起剛因進水而回到身體內的夜魅,心頭忽地一亮。她默默催動真氣,意圖召喚魅獸。

淩霄像是覺察到了什麽,衝著水清露出月牙形的,鬼魅的笑臉。水清再一提氣,卻驚慌地發現身體之內毫無動靜可言。她急急地看向白容。

白容卻是拉著她緩緩搖了搖頭:“淩霄此刻力量正盛,怕是壓製住了夜魅。我們也無法可想,隻能待它被削弱之時方能再喚魅獸……”

陸行簡,穆子初與占希渝俱是江湖中揚名一方的少年劍客,但此刻淩霄以一敵三,雖說得了人質之利,但三人終是在劣勢。淩霄劍幻化的分身形成了一個劍陣,散中有整,零而不亂,攻擊靈活,後勁狠辣。每個分身移動之時俱有數個影子,看來如百把劍在眼前晃動,抵擋起來更是難辨真身。

陸行簡手腳並用,已有些吃不消,他惱怒至極,剛想使出麒麟堡的殺招“朝日無雙”,集中於一心刺去,那淩霄劍卻如早有所料般霎時將沈晴晴擋在麵前。他甫要出手,被生生這麽一擋隻得虎口用力,生生鉗回劍來,淩霄劍又趁勢劈來,他抵抗不及,腕口吃痛,手中之劍便被震開了。那劍氣又趁勢緊逼而上,在他胸口一擊,他便重飛出去,跌落在地,嗆出一口血來。

眼見他受傷,水清慌慌張張地去扶陸行簡,掏出帕來給他拭去口邊鮮血。

那一直在旁冷眼觀看的男子瞥了陸行簡一眼,慢步走上前,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水清一邊扶著陸行簡坐定,一邊疑惑地打量他,不知他那樣是在打什麽主意,心下隱隱有些不安。

他忽然嘴露笑意,眸子中電光閃動,執起了劍,劍柄對準自己的前胸,劍頭卻直指著沈晴晴心口。水清大驚失色,未及出聲警示,那男子已然使足了內勁搓動劍柄,發力推了出去,那劍便若流星一般,直竄向前。

沈晴晴見到水清時已被淩霄折騰得極慘,痛得說不出話來,此刻眼見自己先要斃命在這男子手中,氣得呲牙咧嘴,拚盡全力罵道:“你爺爺的!欺負弱小你是不是人啊!!!!!!!!!!?”

這一聲吼得氣出丹田,極是響亮,陸穆二人同那淩霄劍俱是一愣,心道此時聲音還如此洪亮,看來是無大礙。這一愣卻誤了事,再清醒過來卻見那把利器便要刺入她心口,瞧著已是抵擋不及!

白虎雙眉一橫,大吼一聲,一個“虎嘯”登時以內力催動聲波,洞穴內眾人被那內力如狂風席卷般一震,頭腦都蒙了片刻,那劍卻也被逼退了兩尺有餘,晃了一晃,掉落下來。

“虎嘯”為四神中白虎一門的絕學,以聲為擊,聲輕不過讓人耳鳴失神,若下重手,卻可使方圓五米之內的人俱都七竅流血而亡。若能將此式運用自如自可以一擋百,但非內力深厚者不可修練,否則自身難以承受力量的反噬,更會大大損害自身經脈。占希渝使出此招之後,麵不改色氣息平穩,旋即揮劍換招,眾心中懼是一驚,暗歎四神中排行第四的白虎尚且如此,四神確然是不可輕視的。

水清腦中嗡地一響,幾要摔倒,拿眼去瞧眾人,多少都有涉及,便是哥哥穆子初臉色也不佳。她又瞧去,發現那擲劍的男子卻是麵帶微笑,幾乎看不出有什麽影響。她便抽出腰間佩劍,置於身前,戒備地盯著他。

沈晴晴本已虛弱,經這一吼雖免得被劍刺中,卻被震得神誌不清,腦袋衝著白虎晃了兩晃,昏了過去。

淩霄劍所化的赤色火妖似也受了影響,招式一緩呆滯了片刻,白虎迅速下攻,它便促不及防露出了空隙,纏縛沈晴晴的光繩也淡了許多。

“有機可乘!”白容不及解釋,隻短短地向水清說了這四個字。

水清卻是一點就透,伸展左臂,喚道:“夜魅!”

銀色的光圈在空中浮現,在極亮的一個光圈中魅獸的形狀越來越清晰。它在半空中揮舞著爪子,獠牙畢現,嘶吼著豎起了毛發。

淩霄所化的赤色妖獸見狀本能地圓睜了眼睛,雖不及出招,光芒卻是陡然一亮。它猛地收了四散的光芒,再不顧穆子初一幹等,連沈晴晴也一並丟在了地下,將光束收成一團,蓄勢便要向水清攻去。

陸行簡腳下用力一踩,縱身撲下將沈晴晴抱在懷中,再見淩霄要攻擊水清時卻已回防不及。穆子初,占希渝傾盡全力,一時之間難以刹住,那勁力少了淩霄相抵,直衝擊在洞壁上

,冰壁登時轟出了一個大洞來。他怒瞪了眼,牙關緊咬,卻已然不及。司徒均與車旰羲眼前不妙,伸掌護衛,但他二人內力遠不及白虎等人,又如何追得過那電光?

白容後撤一步,倒跑至壁上,倒轉了身子運足了勁反衝向那光束,雙手握轉了短劍直劈而上。不想那勁力過於霸道,饒是她借力拚殺,仍是“嘭”地一聲重重反彈在了壁上,那尖銳的冰晶直刺入骨,生生穿過衣服劃刺入了她的肌骨。她雖要強,終是痛得大叫一聲。

水清尚且對駕馭魅獸尚不熟悉,卻忽而記起沈晴晴所說“劍魂殺”力不止自保,更有重傷對手之效。她當即丟開那內功心法對自己的反噬的可怕之處,運足了氣力灌於魅獸身上,甫一提勁就覺得內力如注不歇地進入魅獸體內,自己的身體卻如鉛注,漸沉重了下來。

赤色妖獸所控製了光球本直衝著魅獸而去,卻忽然在半途一分為二,一多半冷不丁地徑直向著水清而去!眾人一時為這劇變驚得目瞪口呆,連水清也是猝不及防。

“糟了!它要殺掉宿主……”白容勉強吐出這幾個字,奈何有心無力,隻掙紮地起了一下又倒落在地。

水清不覺後退了一步,卻是腳下一軟倒在了地上,她眉頭輕鎖,索性閉了眼睛。一瞬而過,她聽到了一道強烈的爆炸聲,自己卻仿佛安然無恙,她急忙睜眼一看。卻見那陌生男子手持一把巨劍橫擋在自己麵前,生生將那光束擋了回去。魅獸也是一聲大吼,右爪一抬,便有一道銀色的屏障帶著冷藍的波光當頭擊向另一個淩霄所發出的光束,藍光大盛,疾速而駛,與那紅光相撞之後勢頭漸猛,直直衝向赤色妖獸!

那男子回頭向著水清臉色冷靜,語音雖低卻帶著令人不可抗拒的沉著:“正是機會,用魅獸收了它!”語罷卻在她背後一拍,單手揮舞巨劍橫掃淩霄,穆子初,司徒均與占希渝如何不曉這是良機,立時分站三角,同時向淩霄攻去。

水清本已虛脫,忽覺背心一熱,知是那陌生男子注入了真氣,當下咬緊了牙關,強自掙了起來。她左手由拳而為掌,在掌心蘊起瑩瑩銀光,對準夜魅,心中喚道:“助我一臂之力吧……夜魅……”

魅獸嘶吼了一聲,身形登時幻化出數個龐大的影子,縱身一撲便以銀藍之光罩壓住了淩霄的紅光。

赤獸初還強自站住,但在強盛的銀光之下,漸被壓低了身子,隻伸著爪子,扭著腦袋,“啊嗚”嘶叫,呼呼地喘著氣。

水清又提起右手,不管自己體內反噬的冰冷寒氣,繼續向魅獸注入內力。魅獸得了內力,精氣更足,雙目如火炬一般灼灼燒向赤獸。

淩霄所化的赤色妖獸眼見大勢已去,再難支持,身子周圍漸騰起一團紅色霧氣,不消一刻便化成淩霄劍的原形――一把劍身火紅的短劍。

魅獸既已克住了淩霄,便也化為原形,轉瞬鑽回水清體內。她鬆了一口氣,森寒之意卻在這懈怠之中迅速占據上她的心口。隻覺眼前一黑,身子便軟軟地墜了下去。

穆子初剛要縱身前去,懷裏卻突然被陸行簡拋來一個大物事。他抱住定睛一看,卻是昏迷不醒地沈晴晴,再打眼去看陸行簡,他已經撒開了腳,趕在最後一刹墊在了水清身下,姿勢雖不那麽瀟灑,但總是沒有讓水清跌落在地。他嘴角不覺一笑,頭搖了一搖,無可奈何。

這廂司徒均剛將白容扶起,幾人心頭稍慰,誰也沒將淩霄劍當回事。誰知那淩霄劍雖現了原形,仍是紅光灼灼,半懸在空中微微晃動,像是在呼喚什麽。

白虎與那陌生男子反應最是迅捷,兩人飛身分立於淩霄兩側,俱以內力緊緊吸引淩霄劍,劍眉凜冽,四目炯炯。

白容似是傷到了肺,不住咳著勉強道:“淩霄……已現真形……是…要…擇主了……”

司徒均聽了眉頭微微動容,眼睛猶疑地看了車旰羲一眼,見她目光灼灼,似是在思考又好像神遊物外。陸行簡極不屑地哼了一聲,左手提掌運氣直注水清心腹,右手不自覺又將她腰抱緊了一些。穆子初也無甚要動作的意思,攬著沈晴晴麵無表情地看著白虎和陌生男子。眼下,卻隻有占希渝與那男子相爭不下。

白容本意讓陸穆二人去搶那劍回來,總好過讓淩霄落於那二人之手,哪知這兩人雖身懷絕學,卻於這至尊的魔劍無甚興趣,更無意護劍。她哪知陸穆二人均與藏劍山莊關係密切,雖力圖護劍回莊,但眼下卻無力阻它擇主。兩人均已從白容處所知,淩霄與夜魅相生相克,一占劍身,自與夜魅之主水清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麻煩,自然不願去爭奪。

幾人就這樣默然對峙,誰也不出聲。隻有淩霄劍紅瑩的光澤在空中嗚咽著鳴響。

占希渝與那男子麵皮雖平靜,內裏勁道卻已是鬥得波濤洶湧。他盡力穩住真氣,輕輕道:“蕭燼,你要它何用?”

蕭燼森然冷笑一聲,正待答話。

眾人聞得白虎此言,卻如遭驚天霹靂一般。車旰羲目光轉向那男子,暗歎道:這便是人稱“朝有蕭燼,江有莫顏”中的蕭燼啊……其名號尚在莫顏之上,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厲害人物。

她摸索著下巴,心頭有些困惑。隻是……這朝廷中新晉因戰功而備受注目年輕將帥,如何又非要攪進江湖的是非之中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