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初眉頭一皺。蒼龍卻不等他答話,翻身去抓水清。水清動彈不得,不覺竟成莫顏威脅穆子初的人質,暗暗叫苦。

穆子初眼疾手快,縱身掩在水清跟前。

蒼龍隻虛向水清一恍,轉身發力一個翻身站在微雲夫人跟前。水清暗呼不好,他意在微雲夫人,根本是借自己耍詐。穆子初一手抱住水清,緩緩站起,緊緊盯住蒼龍。

“看來穆天子覺得這樣很不妥,還是更願意把卷軸給我啊。”莫顏笑著單膝跪地,溫柔地扶著微雲夫人。

微雲夫人冷靜地看著他:“你到底想怎麽樣?”

蒼龍一臉無辜:“前輩,卷軸是死的,人是活的,當然要知變通。不如你把卷軸給我,我也沒有興趣再為難大家。”他眼睛一瞟,“不然,姑姑胸口那把劍此時拔出,想必是活不了了。微雲夫人其實也不想看著當年淩霄劍下惟一活著的護法,就這樣死掉吧?”

阮夢醉摸著朱雀後背上的傷口,似是響應蒼龍一般,對著微雲夫人,笑容璀璨。

微雲夫人臉側冷汗涔涔:“你當真?”

莫顏點點頭:“穆天子的厲害莫顏可是明白,十個莫顏也是擋他不住的。晚輩惜命得緊,還不欲與穆天子同歸於盡。不過前輩最好快些做決定,再遲些,就算你用水護,姑姑怕也要沒命了。”

微雲夫人咬了咬牙,伸手一轉,運功一吸,有一個紫色卷軸緩緩從洞頂降落。

蒼龍衝玄武一使眼色,他當即會意,點地起身,一把抓住卷軸。他對著微雲夫人溫柔一笑:“多謝夫人,莫顏這就告辭了。”

蘇嫣然與阮夢醉轉身架起白虎,隨在蒼龍與玄武身後,向洞後走去。阮夢醉看了水清一眼,見她未說什麽,就低著頭趕快出去了。

水清看著莫顏從自己身旁經過,手指冰冷。

“我說過我會用自己的眼睛去親眼看是非。”水清目視著湖水,目光清冷,“那些機關算盡,以殘害他人性命為一己私欲的人……我以夜魅之名起誓,定不會放過他們!”

莫顏身形一滯,雙目看了水清一會兒,笑得純真:“我早就知道,殊途同歸。你和我其實是一樣的人。”

水清抬眼看他:“不,我和你不同。”

莫顏一笑,再不解釋,展扇離開。

“快,扶我去看看曼冬。”微雲夫人道。

穆子初趕忙前去。沈晴晴此時仍未醒,睡得極昏沉。微雲夫人以水護之力給朱雀療傷,總算保得一條性命,隻是二人俱是力竭血失,命雖不死,功力卻幾乎是給廢了七七八八,一場波折下來兩人都已是老態龍鍾的老人。

“江湖看來又要有一場風雨。”微雲夫人微微歎道,“我們這些老太婆兒女情長執著了幾十年,再沒什麽意味了……如今我們功力盡失,也幫不上忙,我帶她入山,過些清閑平靜的隱居生活罷了。”

她轉而又叮囑道:“卷軸的事情恐怕就要交付給你們了……”

穆子初,秦玄霜點頭應允,水清不明所以,但見他二人心知肚明,也跟著點了點頭。

“你們走吧,我想靜一靜。”

三人施禮告別,帶上沈晴晴離開。

水清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道:“前輩。我不十分知道你們當年的種艱辛,也因為不解雙劍的因緣恨自己被莫明其妙地攪進是非中。但經過這許多事情,我終於想明白一些東西。我想雙劍劍力量雖大,終不能敵得了人心。我相信命運不是被注定的,是可以改變的。我會努力變得強大,努力保護我因雙劍而緊密聯係起來的朋友們!也請你看著我,我將拚盡我所有的力量證明給你看!”

“誰讓你救我的?”四人剛走不久,朱雀便睜開了眼睛。

微雲夫人瞟了她一眼:“我以為你準備繼續裝昏迷呢……經此一劫,你還看不破麽……”

“哼!”躺在地上的老太太不滿地歪著嘴。

“你覺不覺得新任的夜魅之主,感覺很像某個人呐?”微雲夫人若有所思。

“所以我第一次見她,就討厭她!”石曼冬恨恨地撇撇嘴,“再說,不過是個沒見識,誇大口的死丫頭。根本信不得!”

微雲夫人摸摸下巴:“也對,蠢得要命,到現在加護居然還根本掌控不好自己的力量,到處都是破綻,幹事不行,廢話還多的要命!真不知道夜魅是如何選人的!”

她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微微一笑:“不過能在一瞬間暴發出那樣的力量,倒還有點意思。”

“喂,死老太婆!我痛死了,快幫我接好骨頭!”石曼冬吼。

微雲夫人眉毛一挑:“小妖精你說誰老?你才老,你全家都老!你信不信老娘廢了

你?!”

……

……

“不好了!不好了!”穆子初剛踏出洞口就看見陸行簡慌慌張張地從遠處奔過來。他撥開陸行簡那隻試圖揪他衣領的手,淡淡道:“說。”

“水清不見了!!!肯定是蒼龍那個混蛋做的好事!!!!”陸行簡憤憤不平地攥著拳頭,“趕緊把劍磨光了!這次我非要去四神幫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水清從穆子初背後探出半個腦袋,眨眨眼睛一笑:“那算我一個?”

陸行簡聽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氣得上竄下跳,長歎自己錯過了一場好戲。但見水清沈晴晴俱是平安,雖嘴上不肯承認,心頭卻是安寧許多。白容,車旰羲紛紛趕來與這幾人會合。蕭燼見玄靈神軸已被蒼龍劫去,心頭鬱悶不已,但剿滅了這支危險的力量,雖然損失慘重,但好歹有了交待,帶著趙晨歌回到了京都。秦玄霜堅持要陪著沈晴晴,餘錦勝見勸說無用,也不多言,帶著狄四和軍隊秘密踏上歸程。而車旰羲見沈晴晴無礙之後,也不知去向了。

沈晴晴並未受傷,隻是中了迷藥,足足昏睡了五天。這些日子秦玄霜一直背著她緩緩前行。待她醒來,六人早已走出了西南地界,走到了一個鎮上采購食物。

沈晴晴醒來時胃口極好,知道白虎隨著蒼龍玄武回到四神幫,不哭也不鬧,臉上不見傷心精神反而極佳。這與水清之前的擔憂完全不同,反倒讓水清覺得十分詫異。

“嗨…這有什麽可稀奇的。”陸行簡聳聳肩,“晴晴豬向來是人一樣的模樣,豬一樣的內在。所以必然是豬一樣的胃口,豬一樣的記性啊!!”

話音未落,就見淩霄劍化作的赤妖呲牙咧嘴地從天而降,橫劈向陸行簡。他閃身躲過,見沈晴晴正得意地笑他狼狽,縱身一跳跳到沈晴晴旁邊,一把擰住她的臉使力扯到她臉上紅白不均,道:“就你有劍,你了不起麽?!”

沈晴晴也不甘示弱,固不上控製淩霄,反手抓住陸行簡的臉,狠狠地東拉西扯,道:“我就是了不起!怎樣?”

水清無奈地看著這兩個大小孩打作一團,旁邊秦玄霜憂心忡忡地急著勸解。她忍不住輕輕一笑,然而念及心事,對穆子初道:“哥哥,那玄靈卷軸到底是什麽?”

沈晴晴和陸行簡見談及正事,也收斂一些,湊近聽著。

穆子初放下茶杯,道:“聽微雲夫人說,當初熔鑄夜魅淩霄這兩把劍的人是一位極具天賦的劍客,他雄心勃勃想要鑄就世上絕無僅有的神劍。可是這把劍威力太大,在江湖中引起了一場腥風血雨,傷及眾多無辜生命,最終連這位劍客的心愛之人也死在劍下。這位前輩曆經坎坷,心灰意冷,便想盡辦法要將這劍封印。然他耗盡精力,也未如願,隻好將劍一分為二,並將每把劍的靈力分儲在六個靈珠中,故而才有了世代相承的十二名守護者。”

秦玄霜摸摸下巴道:“卷軸和鑄劍相關?”

穆子初道:“不錯。這位前輩期盼後人能夠沿著他已有的手跡將雙劍封印,故將自己鑄劍和解劍的過程悉數記在這卷軸之上。”

陸行簡一挑眉毛:“鬼才知道拿著它的人會不會繼承他老人家未竟的事業哩!搞不好誰反其意行之,把雙劍合為一,或者幹脆自己造一把也未可知!”

他大喇喇地信口說開,心中並未多想。眾人靜默了片刻,忽而意識到這是個可能性極大的問題。

莫非這就是蒼龍的目的?

白容打破的沉默,寬慰道:“那劍的鑄就集了多種奇物和天賦異秉的奇人,如今諸物皆不存,他就算是劍神再世也造不了第二把劍出來!”

秦玄霜也緩緩道:“白容姑娘所言極是,如今雙劍宿主皆在這裏。莫顏縱然拿了卷軸也沒有多大用處。”

水清聽得蒼龍的名字,隻覺心頭辣辣得疼,低垂了睫毛低聲道:“這個人心思極深……恐怕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她定了定神,看向穆子初,在探求一個答案。

穆子初目光中透著溫柔,伸手輕輕摸摸水清的頭,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眼下蒼龍正在盛時,四神幫全然在他的控製之下,此時與他正麵衝突並非良策。”他抬頭深深看了秦玄霜一眼,見他眼光坦然,遂又收回目光。

陸行簡抽了抽鼻子:“那可如何是好?總不能就這麽幹等著!”

秦玄霜沉吟有傾,道:“倒不妨先從尋找靈珠開始,既然現在力量懸殊,何不充實我們的力量呢?武功是三年五載難成的,然而雙劍的力量卻是已經存在的。”

陸行簡瞟了他一眼,抱著胳膊道:“啊呀,看不出來你這小子弱不禁風的,腦子倒還蠻靈光嘛!”

秦玄霜溫和地一笑:“過獎

過獎。”

水清推了陸行簡一把:“真沒禮貌。”

陸行簡極無辜地看著她:“我怎麽沒禮貌了,沒聽見我在誇人麽!”

水清白了他一眼,沈晴晴衝水清擺擺手,煞有介事道:“朽木不可雕也……”

陸行簡一把扯住沈晴晴的臉蛋,又扭打起來。秦玄霜焦急地去拉兩個人。水清和穆子初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幹脆出了房門,任他們自生自滅。

眾人手無卷軸,又始終不見新的守護者出現。隻是從微雲夫人處知道她能感知到的靈珠力量最強的一名守護者的字為“烈”,其靈珠以汲取火山之力維持形態,故在長白山區。於是即刻前往東北地區。

水清本以為沈晴晴與占希渝分開定然會傷心欲絕,在秦玄霜麵前問又怕徒惹他心傷,一連幾日看著沈晴晴氣定神閑,不時自己在吃吃傻笑,心頭十分困惑。一日得著空隙,她悄聲問出來。沈晴晴眨眼一笑,道:“這才是考驗他的好機會嘛!”她揉著辮子,眯著眼睛繼續道,“以前我常常跟在希渝哥哥身邊,為他出主意,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可是他老是想著他的大哥蒼龍想著什麽‘大局’‘大事’,把我的體貼當成理所當然的,老是把我放在第二位。人家都說‘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現在我不在他身邊,正好讓他嚐嚐沒有我的滋味!然後我就等著他來求我到他身邊去。”

沈晴晴說著說著,自己構畫起浪漫的圖景,紅著臉咯咯地笑起來。水清看著沈晴晴的傻氣純真的樣子,抿嘴一笑。

她數日來因著蒼龍之事悶悶不樂,雖勉力裝著,眉宇間總透著淡淡的憂愁。此刻會心一笑,卻如雲開月朗,透出燦爛的光芒來。陸行簡遠遠地騎在馬上,不經意回頭一看,恍然呆住了。秦玄霜笑道:“原來陸兄中意水姑娘啊。”

陸行簡臉唰得一下紅了,瞪著眼睛擰開水袋:“怎麽可能?!你可別胡說八道!”說著自灌起水了,終是心頭緊張,喝水嗆得連連咳嗽。

秦玄霜嗬嗬一樂,撫著陸行簡的背悠悠道:“不是就不是罷,陸兄莫要緊張。我隻是看陸兄這一路上,半個時辰總要看水清姑娘個十七八回,所以就……”

“誰看我十七八回?”水清聽得不全,困惑地望向這邊。

陸行簡臉紅得要滴血,咳得更厲害,一把扯過秦玄霜,故意放大了音量道:“我那是擔心晴晴那頭豬!她走路都能睡著,萬一一個不留神騎馬掛樹上了怎麽辦?”

水清和秦玄霜很有默契地曖昧一笑,那表情仿佛在說:“原來你喜歡晴晴啊……”

秦玄霜還特別心有感觸地拍拍陸行簡,介紹心得道:“沒用的……我也喜歡晴晴,可惜她心有所屬,無論如何也不會把我們放在眼裏的。不過我隻是這樣陪著她也就滿足了。我看我們以後不妨就做一對難兄難弟好了……”

陸行簡一把推開秦玄霜,感覺快要把自己的肺咳出來了。

眾人趕了一個月的路,倒也沒有什麽阻礙。沈晴晴沿路故意留下各種線索,卻沒見到一星半點占希渝的反應,心頭有點著急了。原以為他最遲也就半個月追過來,如今居然聽到四神還在江南遊山玩水的消息。

一日沈晴晴十分嚴肅地抓住水清道:“清兒,我要去找希渝哥哥。他要是出什麽事了,我一定要在他身旁。若是沒事,我便要當麵問問他為什麽不來尋我!”

水清麵露難色:“可是現在他身列四神,你這樣貿然去是很危險的,哥哥和陸少也不會允許的。更何況我們眼下身為宿主,比不上從前可以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晴晴不屑地撇撇嘴巴:“你說所謂雙劍的重任?任務固然重要,可我們生來是為了痛痛快快地當一回人,可不是生來就被定為犧牲品的。若是凡事這也不能那也不夠,做人還有什麽樂趣?!”她執起水清的手,聲音都鬆軟下來,哀求道:“我就是知道他們必不同意,我知道我隻能來求你。清兒,你總有一天也會喜歡上一個人,你也會想遷就他,會想跟他在一起不要分離,你會想伴著他麵對一切事情。現在我遇上了,我不想讓自己後悔。我求你,幫幫我好不好?”

水清咬了咬嘴唇,看著沈晴晴紅了的眼眶,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記得不可以讓自己吃虧啊!”

沈晴晴曉得水清這是答應了自己,星眸躍動,高興得滿麵通紅。兩個女孩相視一笑,撥開樹枝從林中走了出來。

很久之後,水清依然記得,這樹枝那一邊,那個名叫秦玄霜的白衣少年眼底的淒然失落,春寒料峭中他的低垂的雙眼寡淡如隆冬的深山。那個突然的照麵讓他還來不及揚起悲傷的睫羽,卻已經用他好聽的聲音微笑道:“別擔心,我會幫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