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一戰,不戰而定。

“血衣修羅”秦玄霜與蒼龍莫顏達成秘密約定,秦玄霜入駐都城,而蒼龍大病不起,四神幫赫赫威名則悄然地淡出人們的視野。

這是一場罕見的爭奪戰,戰勢迅猛,而在兩大勢力糾結盤踞的都城,竟然不損一兵一卒平安交接。那個扭轉乾坤的夜魅之主,在城上墜下失蹤的白衣少女,成了江湖中的神秘的傳說。

陸行簡撫了簾子走進來,哀歎道:“現在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今天外麵都把你吹得沒邊了,什麽如有神助,仙子下凡雲雲!有沒有搞錯啊!怎麽沒有人說說我英姿非凡地救下白癡一般從城樓上跳下的豬一般的你呢!”

他一句話說得太長,險些提不上氣來,打眼去看水清,隻見她如搪瓷木偶般默默地坐在床沿上,隻有那雙一直盯著他的水靈黑透的眸還證明這是一個活人。從他救下她的那一刻,她便一直是這般不聲不響地,任是如何逗弄也默不作聲,隻是他走到哪看到哪,直看得他有點發毛。

他歎了口氣,坐在水清旁邊:“喂……清丫頭,你倒是說句話啊?”

水清眼睛掃向他頸口的字,愣愣發呆。

陸行簡故作誇張地一捂領口:“幹嘛,貪圖我的美色麽!小爺我可是賣藝不賣身的。”

水清突然伸手去握他的手,他一愣,一下子搞不清是怎麽回事。她拉住陸行簡的手撥弄開去,又去扯他的衣服。

“啊!”陸行簡大驚,“啊!水清你個色女你要對我做什麽?”

“喂!”

“啊呀!!!”

“不要!!!!!”

“你敢強暴我?!”

……

又不敢真得跟水清動手,所以在無效的抗議中,陸行簡上身很快被水清扒個精光。此時水清壓在他上方仔細地打量著他,這讓陸行簡感覺前所未有的奇怪,上次有種感覺仿佛還是比武招親不得不穿女裝那次。

和憶風的纖瘦柔和不同,陸行簡的身體線條明朗,結實勻稱,身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前胸兩道劍孔直貫中心,雖然痊愈,但傷口的舊痕仍然十分可怖。水清伸手去摸了摸那個傷痕,又仔細去看了他跨際,確認那裏沒有“風”,臉上的表情才略為鬆懈下來。隻是她一觸到他的胯,就覺得他的身體比之前又僵硬了許多。

“真的……是陸少?”

陸行簡本來想發牢騷,卻見水清垂著頭,秀發長掃在自己臉側,上麵一雙盈盈美目隱含淚光,心不不禁大為不忍,輕輕道:“嗯。”

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有點光火:“喂!你是白癡麽?那個什麽風什麽的娘娘腔哪一點跟我像?你還為他跳下去!你有沒有搞……”

“錯”字尚未出口,就被咽了下去。

他感到自己的唇上一陣帶著淡淡香味的柔軟的觸感,臉上近在咫尺的來自另一個人發絲的輕輕摩擦,還有他已經熟悉卻從未這般近過的的氣息,讓他一霎那有一種錯覺,仿佛眼前飄飛著細碎而豔麗的桃花,飛舞著將他包裹,明亮的粉紅色讓他的心跳加速得不規則,又在某一個快速奔跑的瞬間磕絆著漏掉一拍。然後自己的臉就很不聽話地滾燙起來,燒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櫻唇其實隻是輕輕著落,又輕盈盈地飄起。他有點迷糊,但又忍不住生出幾分眷戀,下意識地去追尋。卻感到一個細膩柔軟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

水清捧著紅得像番茄的陸行簡的臉,淚光中破涕為笑,朱顏明麗如花:“真的是你。”

陸行簡很想有骨氣地說句“廢話”,但卻被水清的下一句話又嗆回嗓子眼裏。

“陸少,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嫁給我?”

四神幫。

“晴晴姑娘興事動眾地來找我問罪,就為了這個?”蘇嫣然細眉微揚,一瓣一瓣扯下手中的花,斜倚在貴妃椅上意態悠然。

沈晴晴身形已有些不便,看著蘇嫣然,怒火中燒:“‘就為了這個’?就為了這個還不夠麽!你太卑鄙無恥了!水清救了一城的人,你卻還趁機偷襲!你們聯合起來逼她跳下去!都是你們逼她的!”

蘇嫣然聽至此處,妙目一橫,唇帶笑意湊近沈晴晴,道:“晴晴姑娘這話我可聽不分明。到底是誰害誰的?若不是水清那個賤人勾引蒼龍,又設計下套,害得我們功虧一匱,我們又何至於落到這步田地?!”她揚目冷笑道,“我隻怕她的屍骨在那護城河的腐水之中滲不透徹,熏不完全,隻怕她死不能被千蟻食萬蟲噬!”

“你!……”沈晴晴咬著牙,手直顫抖。

“晴晴姑娘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我勸你也看開些。不然,”蘇嫣然美目一掃沈晴晴的肚子,“先是敗給夜魅之主,接著再沒照看好孩子。你說說,你還能拿什麽留住希渝的心啊?啊?”

說話間,她的左手迅即一掃,三枚銀針齊刷刷射向沈晴晴。沈晴晴正是氣極,不妨她說話間已痛下毒手。電光火石間,身子一傾,險險地避開了三針。她大步上前,一巴掌打在蘇嫣然臉上,就見她踉蹌一步,跪倒在地上,淚如泉湧,姿態柔弱至極。她正詫異蘇嫣然為何前後反差如此之大,就見占希渝匆匆忙忙地從門前

奔來,一把拉住蘇嫣然,關切備至地問道:“嫣然,你怎麽了?”

轉頭他皺著眉頭看著沈晴晴,滿眼的懷疑:“怎麽回事?”

眼前的蘇嫣然雙目含淚,梨花帶雨,霎是楚楚可憐。她如受了莫大的委屈還苦苦隱忍般咬著嘴唇,搖了搖頭:“隻是點誤會罷了……我隻是想摸摸晴晴姑娘的肚子,借些為人母的福氣……不想被晴晴姑娘誤會了……”她輕輕啜泣著,“都是我不好……”

占希渝冷冷看著沈晴晴:“晴晴,你身子重總有些不適,可也不該拿嫣然出氣罷?”

“我……”沈晴晴百口莫辯,“不是這樣的!”轉眼看到蘇嫣然袖口下得意的笑容,忽然心頭灰暗莫明。

“那又是怎樣?”占希渝不耐煩地皺著眉頭。

沈晴晴淡淡地止了口:“沒什麽……”

占希渝歎了口氣,再不看沈晴晴,一拂袖子扶起蘇嫣然走出門去。

沈晴晴肚子猛地一動,她駭了一跳,方才反應過來是肚裏的孩子第一次在踢她。在這個本該高興激動的時刻,她心頭五味雜陳。

輕輕撫上肚子,她看著那個自己為之拋棄家庭犧牲至友去深愛的男子,堅毅英俊的眉眼裏,映著另一個女人的笑顏。

沈晴晴獨自一路鬱鬱地散著步,想著這些時日的光景,隻覺心頭萬念俱灰。蒼龍兵敗之後,對外稱是一病不起,實則卻是招了數十名絕色女子在園中夜夜笙歌。雖然在金河作為妥協,將隊伍一並交給秦玄霜,但玄武在後麵培值的勢力還是相當可觀。

而最讓她悔恨萬分的是,在水清跳下城樓的時候,自己心中竟然也有那麽一絲動搖,懷疑她是設計自己騙取靈石和淩霄劍。

她跳下去的絕念也有自己堆加的一分吧……沈晴晴自嘲地笑。

可是她總是不能夠相信水清就這樣死了。正如當初水清孤立無援被白容背叛的時候,也一樣用計逃出生天一樣。晴晴總是覺得,那樣聰慧的水清,一定是又想出了什麽計謀給自己尋得一條退路。隻是她太生自己的氣,這一次,不願意再回來見自己了。

況且,況且他們不是打撈了好幾遍都沒有打撈到水清的屍首麽!沈晴晴抱著這個念想,說不定,說不定她早逃走了呢?

這些日子她看著白虎對她日漸不耐,卻對著蘇嫣然越來越堂而皇之的嬌縱軟語溫存,隻覺心頭酸澀難當。

“喂,要哭別在我院子裏哭,晦氣得很!”一個冷冷地聲音從身後響起,她抬頭去看,卻見是冷著臉阮夢醉,不想她脫了柔媚的語調說起話來也是極為幹脆利落的。

要在往日,沈晴晴必是要反唇相譏的。可近日她心情實在很差,也懶得計較,轉身便要離開。

“蘇嫣然那個狐狸精也不過是些小聰明,你不至於就這樣怕了吧?那可真是太讓人失望了!”阮夢醉冷冰冰的聲音後身後傳來,卻讓沈晴晴的步子突然凝住,“你若把白虎讓給她,不妨讓他把這個狐媚子看牢些。別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還夜夜鑽著空子往蒼龍**爬!”

沈晴晴臉色蒼白地回頭,但阮夢醉已背轉過身漸漸走遠,她攥著手中的巾帕,手上骨節扭得沒有血色。

難得過了兩日清靜日子,這一日占希渝似乎也心情大好,特別來看沈晴晴。見她極別扭地沉默著,他歎了口氣,道:“晴晴,我曉得你也不容易。我答應要好好照顧你的,卻總是惹你不開心。”

他低下身子,頭伏在她的肚子上,道:“晴晴,我們要有一個孩子了……我會照顧好你們的……”他去牽她的手,她微微反抗一下也就不動了。他微微一笑,起身攬著她的肩膀:“我們是一家人啊,要是孩兒出生時看見爹娘不和,一氣之下又鑽回到你肚子裏不出來了可怎麽辦?那你豈不是要一輩子大著肚子?”

沈晴晴忍不住牽動了嘴角:“呸!你才一輩子大著肚子!”

他笑著抱緊她:“好,好,讓我大著肚子。體會體會你的辛苦!”見沈晴晴給他逗笑,他又道:“看在孩子的麵子上,以後與嫣然的事能忍則忍吧,你都要當母親了,脾氣可不要像以前一樣沒邊沒際的。”

沈晴晴臉色一沉,但是這一刻溫馨得之不易,所以她隻是極含糊地“唔”了一聲,道:“我以前幫晨歌在歌月山上布置了一片花園,傍晚陽光落下時最為美麗……算算日子,該是到了花期。我好想去看看……”

白虎笑道:“這有何難,我陪你去就是。”

沈晴晴臉上浮起一絲幸福的笑容。她記得就是在那種花前,蕭府的後園裏他抱著她,定下一生的盟誓。

隻要見到那花,他一定會記起的吧?

他們的患難與共,他的誓言,她的好。

她這樣想著。

馬車顛簸,沈晴晴一陣陣地惡心在胃裏翻湧。

不隻是因為孕吐,還因為對麵坐著一路假意殷切的蘇嫣然。她沒有想到與占希渝計劃的二人行程,臨終了被蘇嫣然插了一腳。她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隻要占希渝看到以前熟悉的場景,一切就都有新的可能。

歌月山名美山更美,雖不高,卻別些小家碧玉的青幽之美。山中草木青蔥,林葉葳蕤,置

身清雅小舍之中,倒真有些超然物外的感覺。

在這環境之中,沈晴晴心情也變得好了一些。她以前聽過水清講的一些有趣的“線索”遊戲,覺得十分有趣,靈機一動,便取出些信紙來。或以謎語,或以指示,疏疏落落寫了十幾封。她又熬了些漿糊,將信依次罷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糊在門框上,門前的樹上,灌木叢,一步步引到她精心培植的花園裏。

那是她完全仿造著趙晨歌的花園所布置的一方天地。

鬱鬱蔥蔥的六月雪延伸過去是一圈豔麗迷人的曼珠沙華,高挑處一圈雪白的鈴蘭在風中輕輕搖拂。白紅相間的花海中心,一支獨秀地閃耀著紫色光暈的花朵,是她最愛的花香根鳶尾。

那些錯落有致的色彩貫注著她多少心血,方能讓這些或素淨或可愛或豔麗的的花朵在同一季節的這個時刻開放。尤其是那株花香根鳶尾,已經不是普通所見的純紫色,而是由紅渲染至紫,至花瓣梢頭落出淡淡瑩白,霎是嬌妍媚麗。

這是見證她與白虎定情的花朵。她也希望,這能再次將他的心喚醒。總會有那麽個時候吧,她和希渝,還有他們的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在這之前,她也不知道那麽一個嬌縱又壞脾氣的自己,還能有這般好的耐心和溫柔。

她站在花海之前正怔怔發呆,想著未來美好的圖景,撫著肚子,不禁露出幸福的微笑。

那雅秀動人的鳶尾在風中輕輕拂動,仿佛也在微笑。

然後,攔腰被人截斷。

沈晴晴心頭一震,不想自己的心血就這麽在驚變之中化為泡影。這裏地形隱秘,再加上方位在極險的崖上,何至於突然被人采下!

她抬眼去瞧,隻見那纖手的主人一身明豔的紅裝,正堪堪將那花香根鳶尾戴在頭上,嬌笑道:“怕郎猜道,奴麵不如花麵好。”

沈晴晴手腳冰涼,聽著那聲音,覺得自己的心在一步步掉往深淵之中。

那是占希渝溫和寵溺的聲音:“人麵如桃美人如玉。這花又哪裏及得上你美?”

不想聽!不要聽!她覺得自己的眼睛痛得睜不開,耳中嗡鳴作響。

她再也不能忍受,縱身躍過那一片蒼白得刺目的“六月雪”,在蘇嫣然麵前站定,劈手就去奪那紫色花朵。

蘇嫣然勢不饒人,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反應極外,伸手去擋,隻被沈晴晴擒住手腕。

“你還我的花!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養出來的麽!”沈晴晴怒道。

“不就是朵小紫花,你至於麽……”蘇嫣然臉上詫異驚恐莫名,似被沈晴晴的歇斯底裏給嚇到,眼中卻流露出一絲得意來,作勢向占希渝身後躲。

“晴晴!”占希渝在兩個女人毫無章法的爭纏中束手無策。

沈晴晴也不理會占希渝再說什麽,憤怒中伸手便在蘇嫣然臉上猛地一抓,一道殷紅的血絲便從她白皙的臉頰上滲透開來。

蘇嫣然一撫臉,摸出點點血跡,登時惱羞成怒,從頭上取下花開,狠狠道:“好!就是個破花嘛!我給你就是了!”說著狠狠將花一揉,順手拋下崖去。

沈晴晴腦子一熱,緊追著跳了下去,去握那花。

蘇嫣然與占希渝俱是一愣,不想沈晴晴性情剛烈至此,竟真得跳了下去。但一時不妨,不及拉她。

蘇嫣然反應最快,知道她若有個閃失自己難辭其咎,就在沈晴晴身袖落下之時猛地一扯自己的身子,故意驚叫道:“你幹什麽!……”然後身子縱勢也向崖下跳去。

沈晴晴在空中緊抓住那花,這才回神想到自己做了什麽,趕忙伸手去扳上崖際的石塊枝椏。急速的下滑讓她的手完全吃不住自己下墜的力道,她拚命用力,幾塊尖銳的石頭毫不留情地撕破她的手臂,鮮血順著胳膊往下流,痛得她大喘著氣,已經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她忍住鑽心的痛,狠狠將自己的指甲往深處去摳,去勢才漸緩了下來,險險地懸著。

她剛剛鬆一口氣,卻聽見蘇嫣然在自己身後大吼“你幹什麽”,心頭一陣冷笑,轉眼卻瞧見她也向下墜了下來。

這一次占希渝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扯住了蘇嫣然,她身隻在半空懸了一下,便被白虎穩穩地拉住。

蘇嫣然眼睛微俯著吃痛的沈晴晴,身子如受驚般掙紮著,眼裏卻露出蔑視的笑意,口中尚且道:“晴晴……隻為了這花你……便忍心下此毒手?……希渝,救,救我……”

“嫣然,你別再動!”占希渝在上麵用力拉她。

沈晴晴手上疼痛,心頭卻更是冷意分明,她很想大哭出來,卻隻是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努力撐著不讓自己掉落。

蘇嫣然一點點的上升,看著沈晴晴安靜而倔強的臉,似乎頗感不滿。她忽然一笑,眼中挑釁分明。

沈晴晴但覺不妙,下一刻卻見蘇嫣然尋了一個占希渝看不分明的角度一腳踢在自己的肚子上!

她人懸在空中,無力防備,這一腳踢得實打實。她痛得渾身一縮,渾身冷汗涔涔,大叫一聲,下意識地雙手去護自己的肚子。

在崖上微微探頭的鈴蘭花細軟的張望之下,這個麵容血色全無的女子鬆開手,絕望地向下墜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