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底之下

老家的空氣還是那麽清新,走在田野家的泥巴路上不斷回憶起兒時在這裏愉快的童年,那時常聽著村口大人們晚飯後圍在一起擺的葷笑話和鬼故事,裏麵最多的還是有關於我爺爺當年那些詭異的經曆。

爺爺就像是村裏的傳說,充滿玄異的色彩,好像沒有爺爺不會的東西,不過在我的記憶力爺爺是個很厲害的木匠,小時候的玩具都是他一手一琢刻出來的,有汽車、手槍、木頭人,惹得村裏小夥伴們都羨慕的圍著我轉。

其實爺爺是個很沉悶的人,很少看見他笑過幾次,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為什麽變成這樣的情況,或許隻有奶奶才知道。

大多數時候他都在做木工,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隻要手上一有空他就會去刨木頭,時常也會做一些怪異的東西,分不清是動物還是其他什麽東西,很像油畫裏的抽象畫。

有時,他也有心情好的時候,那時候就會給我講很多關於當年做河工和水電站工人那段往事。

他說,長江是華夏民族母親河之一,古老而悠遠,並不像黃河故事那般豐富多彩,那是因為很多發生的故事沒人願意透露,也沒人敢說出來。

有一年夜裏,長江有一段河道裏當時他正跟幾個工友吃完飯做在河提上抽煙聊天,遠遠聽到河底發出隆隆的巨響,河水沸騰飛起十多米高,好像有什麽東西要衝出水麵,嚇得他們幾個人拔腿就跑,回到工棚將這件事講給大家聽,一位年齡比較大的老河工勸住要望河邊看稀奇的工人們,說那是有蛟龍出來透氣,最好不要去驚擾,否則會出事的。

另有一年,某段河道斷流,大夥趕在漲水去挖沙,剛一到河邊就見滿滿的一河床都是烏黑的細絲就像是人的頭發鋪在淤泥上,看的人頭皮發麻。

老河工阻止大家下河床,說那是常年死在長江裏的冤魂碰不得,會被拉去當替死鬼。

就在大家將信將疑,上遊突然咆哮的大水衝擊而下,瞬間淹沒河床。

後來,有一次那段河床又幹了,爺爺到了那裏,鋪滿河床黑色頭發卻再也沒看見。

長江裏的稀罕東西不比黃河少,凶險也和黃河齊平。爺爺說有一年下河清淤,他們發現泥下露出一根足有成人腰圍粗的鐵鏈,一開始以為挖到寶,所有河工趕過來奮力的挖,看看下麵到底會有什麽。

挖有七八米深還不見頭,這時他們清晰的聽到坑裏深處發出嘩嘩的聲音,像是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掙脫鐵鏈。

大夥臉帶驚恐紛紛回填泥土,深怕下麵有真有東西鑽出來,填完後都個個一言不發默契的走開,但看的出他們都已經怕了。

後來我想想也是,那麽粗的鐵鏈拴著東西那該有多大?是個人都會害怕的。

直到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整個長江深水下的鐵鏈拴著東西到底是什麽。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時間轉回來,我走進村口跟路過的老鄉打聲招呼,走回祖屋,遠遠看見家門口那顆老槐樹下。

頭發全白佝僂著腰的奶奶坐在樹下剝著豆角,當她看到我走近的身影,渾濁的雙眼發出一絲驚喜的光芒,這一刻我心裏有些微微作痛,眼角開始濕潤,依稀記得最後一次見奶奶的時候,她還沒有這般蒼老。

看著她顫顫巍巍的走過來,我立刻跑過去將她扶著。

“奶奶!”我輕輕的呼出多年來沒叫出口的稱呼。

奶奶的牙已經快掉光,可是看到她的笑容,心裏卻充滿了幸福。

在家裏吃了午飯,陪奶奶聊會兒家常後,走進偏房,這裏堆放著爺爺去世前的家當,看著擺放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的木雕和工具,心裏不由的感歎奶奶對爺爺一輩子的愛。

很快從櫃子下麵翻出一個沉重的行李箱,拿出一件爺爺寶貝的東西,從前聽爺爺經常提起,說這東西是個寶貝,能降妖祛邪。

當時的我肯定不信。

冷冷的涼意從那件物件上傳來,以前從沒仔細看過,現在才發現這物件根本就是石匠用的鑿子嘛。不同之處就是漆黑的鑿身刻畫出奇怪圖紋顯得神秘,鑿尖也非常鋒利。

鑿子大概有人的拐肘長,於是將它放進帶來的背包裏,轉身就看到奶奶倚在門口看著,欲言又止不知道想說什麽,隻是恐懼的盯著我。

跟奶奶道別的時候,她想送我出村口。可是現在身子骨越來越差,於是就在家門口攔住,讓她別送了。

剛走出幾步,她突然開口叫住我。

“孫,你是要帶著它去哪兒?”

我轉過身,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老人家解釋,難道告訴她我去幫朋友下個洞?

爺爺在世時,總不讓家裏人去河邊或深洞,說裏麵有令人敬畏的東西,不要去打擾它們。

“有個朋友和我出去一趟,說有個收藏家喜歡收藏一些老物件,我這不是想起來爺爺以前留下這麽個東西嘛。”

奶奶歎氣著搖搖頭:“那不是個好東西,你爺爺帶回它後整個人都變的神神叨叨,他把魂丟在了那長河裏,你這是要走他的老路啊!”

看到奶奶痛苦的樣子,我寬慰她說:“怎麽可能,這東西就是個死物,雜能影響一個人呢,我把東西給人家看看就還回來。”

奶奶渾濁的雙眼看向我,無牙的嘴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麽,終於還是沒說出來。

雙手驅趕著我離開村口,回頭還能望見村口河邊那個佝僂的身影。

奶奶視線模糊的看著走遠的身影,駝著背顫巍的走回老槐樹下,看著茂密的樹葉愣愣出神。

“老頭子,你死了為什麽還要留下害人的東西,當年你逞能鑽那洞子,人回來,魂卻丟了,現在咱孫子跟你一樣逞能,滿意了吧,你們夏家都是這麽不讓人省心,我也快下來陪你了,到時候一起保佑咱乖孫平安。”

老人靠著槐樹呐呐自語,一顆濁淚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