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小胖喊道，聲音比平常小了不止一點，他現在一隻腳踩在泥地裏，另一隻腳踩在被雨衝刷的特別光滑的石頭上，艱難地維持著平衡。

四周光禿禿的，隻有一叢還沒小胖膝蓋高的野酸棗枝，他現在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扭過頭看了眼洶湧翻滾的河水，他終於感受到了害怕。

“別怕，我拉你上來。”陳曉晨試圖安撫他的情緒，他原本幹淨的鞋子上已經沾滿了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在離邊緣還有半米的時候停了下來。

“啊啊啊啊！”小胖一伸手，平衡瞬間被破壞，腳一滑就要掉下去。

陳曉晨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他跨出一步，懸之又懸地抓住了小胖肉乎乎的小手，小胖今年才八歲，去景點都免門票的身高，卻有一百多斤，真的是實心小稱砣。

被小胖帶的一個趔趄，陳曉晨難以穩住重心，隻來得及爆發一把潛能，將小胖甩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抓住了那叢野酸棗枝。

“老師！”小胖嚇得臉都白了。

酸棗枝上的刺嵌進皮肉，瞬間就有血珠湧了出來。陳曉晨沒忍住，痛苦地悶哼了一聲，他半個身子都在河裏流水和酸棗枝較著勁，那叢根基尚淺的酸棗枝搖搖晃晃，快要頂不住了。

小胖慌亂地左右張望，找不到可以借助的工具，他哭撇著嘴想上前，被陳曉晨訓的退了回去。

摳石頭石頭滾進水裏，摳泥土泥土化在河裏，而且酸棗枝的根莖被拽出土一大半，馬上就要撐不住了，眼前隻有個胖且沒用的小課代表，麵對這樣的局麵，陳曉晨心頭忍不住生出一絲絕望來，難道自己今天就要交待在這兒了？

等村裏人到山腳下時，那叢酸棗枝也終於掙斷了最後一點根，陳曉晨被河水裹挾著往下漂去，幾個叔伯嚇得魂都掉了，小胖更是嚎的撕心裂肺。

程明當機立斷，帶著繩子跳了下去，一片兵荒馬亂，不知道過了多久，已經繃到極限的繩子被扯動了兩下。

程明把濕透的短袖脫下來擰水，他嗆了好幾口水，幾乎要把肺給咳出來。

“小陳老師運氣好，正好衝到河灘口那倆大石頭中間了。”

小陳老師更慘，他已經完全不省人事了，一個有經驗的叔伯正生法子讓他把嗆進去的水吐出來。

程舟眼尖，也不管程明還光著膀子，擔憂地問他褲子上的血是怎麽回事。

程明低頭看了一眼，疑惑地說“我沒有感覺啊，”他意識到什麽，看向陳曉晨，果然，他從膝蓋往下的褲子全被染了色，挽起來一看，傷口已經被水衝得發白了。

程舟聯係了縣裏的人，小陳老師是被救援的直升機接走的，他們還想派個人去照應一下，人家說沒地方，隻能作罷，程明隻能去聯係他爹。

回到山頂，幾個小孩被叫到一起，很快，事情的經過就水落石出了。

包括小胖在內的孩子們都被狠狠教訓了一頓，一直到入夜都能聽到他們的哭聲。

一直到第二天，程舟才得了個準信，小陳老師沒有生命危險，就是腿上的傷有點麻煩，他爸媽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又下起了雨，之前還有人說等洪水退了怎麽樣怎麽樣，一個星期過去，大家已經麻木了，明明人也不少，這裏的氣氛卻格外沉悶。

小孩是種記吃不記打的生物，昨天剛挨了打，今天該跑跳著去哪兒玩還是要去。

嘩嘩的雨聲種突然混進了一陣轟隆，大家一開始以為是打雷，誰也沒有在意，直到聽見小孩們喊山塌了，他們繞到龍神廟後麵，才發現聲音是緊挨著東山的那座山發出來的。

是山體滑坡！不光程舟，大家都被嚇得腿軟，總覺得山上也不安全了，好在那座山撲簌簌地掉下一堆東西後就安靜了下來，過了中午，天開始放晴，陽光直射下來，氣溫陡然升高。

“洪水退了！”程明從山腳上來，帶給大家這個好消息，大家爭先恐後地去看，果然，現在水位降了不少。

看著被水衝得千瘡百孔的路麵，村民們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來。

等到下午三四點，水位越降越低，程舟也接到了通知，大家都開始收拾東西，有幹活利索的嬸子不僅把帳篷卷好，還把龍神廟裏裏外外掃了一通，供桌也給擦了擦。

幾個孩子突然衝進忙碌的人群，叫媽的叫奶奶的都有，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快去後麵看看。

“山上有字！”一個女孩說。

眾人麵麵相覷，再次繞到廟後麵，發現原本跟個窩頭似的山有一邊變得無比平整。

“好像是有字！”大家眯起眼睛看，腦子轉的快的已經掏出手機用相機放大看了。

山壁是灰白色的，上麵的字顏色也很暗，放到最大也辨認不出來是什麽字。

字不字的另說，現在還是回去看看家裏的損失要緊，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大家就各回各家，並且開始拿著各種工具往外清理院子裏的淤泥和積水了。

程舟家的老房子地基墊的高，水壓根沒漫進來，幾乎沒有損失，然而她還是要幹活，因為村委會的辦公室受災嚴重。

一地的泥不說，門框底部都泡的有點爛，窗戶玻璃也碎了倆，這導致原本放在打印機上的文件散了一地，不來個連續兩天的大掃除絕對弄不幹淨。

災後大家都在忙，縣裏反應再快也不能幾天就把路修好，通是通了，隻不過有好幾段衝壞的是拿木頭板墊著。

程舟擔心小陳老師，手上的事兒剛忙完就拉著程明要去城裏看望人家。

她剛走到村口，發現小胖和他奶奶正在村口等著呢。

“老師救了我大孫子的命，我得去好好謝謝他啊。”老人說，偏巧程秋月也拉著程超過來了。

一輛車就那麽多座位，程舟沒辦法把人都帶過去，隻帶了兩個孩子。

路上，看他們都背著書包，程舟忍不住好奇地問裏麵裝的什麽。

“給小陳老師的禮物。”程超捂著書包，淡定且冷漠地說，一向活潑的小胖這會兒成了悶葫蘆，一句話不吭，看他腫的跟桃子一樣的眼睛，程舟沒再繼續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