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在某些方麵格外的鑽牛角尖,用程媽媽的話,她是屬倔驢的,雖然種桃花的方案被駁回了,但看著路兩邊的空地,她總想規劃著種點什麽上去。
山上倒是一年四季都有各種顏色,可村裏隻有春天開花的水仙,其他季節大多是綠色的野草。
“想法是好,可冬天種樹,成活不了啊。”開會的時候,一個種了半輩子地的大爺說,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說她五穀不分,一點種地常識都沒有。
“開春再種也可以,”程舟很好說話,“關鍵是種什麽。”
程舟對這件事十分積極,不僅大冬天去縣城逛了農貿市場,還在網上下載了一堆效果圖,不過很快她就沒精力關心樹了,因為程莊村出了另外一件大事兒。
有個放寒假回來的大學生成了密接,他運氣不好,恰巧坐的那趟高鐵上有個確診的。
那大學生淩晨三點到家,程舟四點半就被電話炸醒了,於是程莊村的人一覺睡醒,發現村口被拉了封條。
還有一些遊客也被困在了村裏,即便程明出麵又是免房費又是安撫,這些人還是情緒崩潰了。
好在大學生之後幾次測的都是陰性,但程莊村還是要封閉管理三周。
三周之後,就已經是大年二十六了。
村委會支起了桌子,大家每天早上都要排著隊來做核酸,程舟一開始負責在喇叭裏喊話,後來嗓子喊劈了,就維持秩序幫著掃碼。
雖然臨近年底本來客流量就不大,但現在一下子全沒了,村裏人還是有點難以接受,這種時候肯定不能怨自己,那就要找別的人來埋怨了。
這天早上七點多,趁著做核酸的人少,程舟坐在旁邊的塑料凳子上喘了口氣,就在這時,頭頂出現一片陰影。
“這幾天累壞了吧。”程明遞給她一個保溫杯,在她疑惑的目光下,笑著讓她嚐嚐。
程舟吸溜了一口,發現是熱奶茶,眼睛頓時就亮了,村子出不去,店鋪攤子又不允許開業,這些天她頓頓吃爸媽做的白菜南瓜紅薯,饞的舌頭都咬破好幾次。
“我自己在家熬的,怎麽樣,這手藝還可以吧。”程明說,“還帶了別的,去裏麵吃?”
程舟躊躇地看了眼桌子後的醫護人員,發現他們也拿到了熱豆漿和肉夾饃,那一次性餐盒上還印著棗園的logo,這頓早餐從哪兒來的已經很清楚了。
程明晃了晃手裏的保溫桶,“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找點事情做,你中午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此刻已是深冬,風刮的像小刀子一樣,程舟卻覺得臉一陣陣發熱,有其他人在,她實在不想繼續秀恩愛,隻好答應進去,兩人並排走著,突然發現有倆大爺正躲戲台側麵抽煙。
“現在可好,就算能解封,誰還會來,就不該發展什麽旅遊,家家開民宿小吃店,沒人來賣給誰,看吧,到時候肯定會有好幾家開不下去的。”
“我就說,選一個小丫頭片子當村主任,她能有什麽眼光。”
這倆大爺很是怨天尤人了一番,尤其是怨程舟,十句裏麵有八句都是罵她的。
程舟還沒反應過來,程明就先衝了出去,倆大爺自知背後嚼人舌根不地道,訕訕地離開了。
“別聽他們瞎說,”程明抿唇,“做了什麽選擇就要承擔什麽後果,錢是大家一起掙的,不可能出事兒就賴你一個人。”
程舟悶悶地點頭,她不是不著急。
程莊村被封控的消息前幾天就被報道出去了,旅發大會的主辦部門打電話問過幾次,程舟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一份份文件圖片發過去,說籌備工作完成大半,這期間做了多少工作付出多少努力等,勉強才沒被擼去主辦資格。
今年是個寒冬,過小年那天又下了一場雪,村裏解封那天,村裏放了一掛鞭,程舟這個村主任被鄉派出所打電話呲了一頓,可還是很開心。
遊客們離開時帶了不少送的禮品,麵上都客客氣氣,但可以預料,他們短時間內估計不會再來了。
這個年,大家過的心裏空落落的,村裏沒有再組織新年晚會,各家隻能坐在沙發上看春晚,就連走親訪友都沒之前那麽積極了。
程莊村雖然解封了,但好幾個縣市都中招,大家對此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戴口罩,做核酸,去哪兒都要出示健康碼,大家熟練的讓人心酸。
果然,過了年之後,村裏還是沒多少遊客,外出打工的沒回來,過完寒假的學生們回不去,原本訂好的日期是在四月,因為對形勢的估計不太樂觀,有關領導已經好幾次提出想延期了。
誰也不想坐吃山空,但辦法卻沒那麽好想,程舟每天睡醒,都會發現額頭上冒出了新的痘痘,她這幾天牙齦上火,疼的說話都費勁兒。
就是在這樣的境況下,程舟在朋友圈刷到了陳曉晨要結婚的消息。
程舟和程明他們現在倒是有時間,隻是實在過不去,隻能隨了禮,從網上挑了禮物。
疫情時好時壞,等進入夏天終於穩定一點了,旅發大會的時間推遲又推遲,終於確定在了六月中旬。
程舟還是沒能栽上樹,不過村裏不少人院子裏都種了石榴樹,有些花枝探出枝頭,上麵綴滿橘黃色像小火苗一樣的花朵,也很養眼。
會議日期臨近,村裏豎起了很多展板和指示牌,程舟又忙碌了起來。
“幸虧堅持了下來,”程舟說,“果然時間會解決一切。”
程明講話越來越高深,毒雞湯信手拈來,“大家都說時間會解決一切,其實到最後發現還是得靠自己。”
“是是是,你說得對,所以會議廳布置好了嗎?”程舟無語地問。
“你都檢查三遍了,再雞蛋裏挑骨頭,我雇來的那幾個服務員恐怕要摔抹布不幹了。”程明小聲嘀咕。
聽完這話,程舟反而想起來另一件事,“昨天說要給酒店的服務員做一下禮儀培訓,做了嗎?”
程明點點頭,大概意識到多說多錯的道理,不肯再張嘴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