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沒錯,林風,正在家裏舉辦一人大型演唱會。

演唱者:林風

伴奏:林風

伴舞:林風

觀眾:林風

去他*的工作,受夠了!忍了足足三年,辭職信他夢遊時都寫好了,三天前的此刻,他做好了充分萬全的準備。擺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將辭職信砸到那位垃圾上司的臉上,撕爛甩飛檔案文件,瀟灑走人。但在最後一秒,他慫了。辭職信被他塞進自己嘴裏,陣亡得很慘烈,他終究是屈服在了金錢的裙擺之下。盯著上司那張渾身上下唯一能看的臉,他甚至露出了舔狗般的笑容。

上司許教柏,嘴角翹起,對他回報以一笑,笑聲低沉短促。這種魅惑的神態,如同魔鬼一樣魅惑的神態,是林風三年內為數不多的夢魘之一。因為這個笑容,他加班的次數堪比天上的星星,因為這個笑聲,他的眼圈黑得堪比動物園的熊貓。

林風的腦內飄過數條不可描述的彈幕。

淦,好想咒他。讓他朗誦三個小時的修改方案;讓他當著全公司人的麵道歉認罪;讓他跪在跟前,端自己的洗腳水。

······

沒日沒夜任人差遣,永無自由!

不。新時代文明人怎麽能有這種惡毒的想法呢。林風完成了今日份的雙倍工作,暗滅了電腦屏幕,灰溜溜逃回了家。

說是家,其實是公司宿舍。入職時,人事天花亂墜畫一通大餅,誰看了不心動。林風家在外地,自然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包吃住,工資也還過得去,就不錯了。剛畢業的年輕人滿懷熱忱和希望,倔強又果敢,然而再鋒芒四射的頑石,遭受了日曬雨淋,風雪吹刮,也早被磨平了棱角。

對林風來說,他不僅喪失了棱角,他還被拋光了,賊溜光,光得已經能倒映出別人的影子了。

內心對某人——那個罪魁禍首、讓他飽經滄桑的上司的怨懟,也在與日俱增,到達瀕臨爆炸的程度。

熬了幾個大夜的他一時氣急,怕哪天鬱結解不開猝然走了,便在辭職失敗的當天立馬割肉下單了整套家庭卡拉OK設備。

錢該攢,樂也該享!因為某人氣壞了心肝脾肺腎,那不值當。

林風本來約了室友劉不流周六唱K,結果他找女友約會去了。劉不流比林風晚一年入職,剛入職那會他有多上心照應著他的這位後輩,現在就有多感慨。

實在木得良心哪,扔我一個孤寡老人在家。其實也就口頭抱怨兩句,近日加班強度太大,人家一有空就開溜,林風頗能理解。

於是,晚上變成了林風一人在放飛自我。

調整完設備,他翻起了歌單。首頁推薦反複找過幾遍,忽然感到自己又蒼老了一圈。林風你也該找個對象了。前幾日電話裏,老家母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唉。他歎口氣,手頭搜索鳳凰傳奇的歌,點擊播放。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動感的背景音樂炸響。

林風並不擅長唱歌,唱歌技能,坦白來講幾乎為零,但他偏偏要唱得最大聲,屬實精準應證了那句又菜又愛玩的評語。

當然,林風是有羞恥感的,隻不過他潛意識認為這棟樓裏周六應該沒什麽人,要有也是和他一樣淒慘的天涯淪落人罷了。

他抓起落了灰的沙袋,在那搖頭晃腦,扭腰擺尾,全當伴奏了,還能順帶活動活動筋骨。

他想,這會兒除了自己,鬼都應該被嚇得逃出八百裏外了吧。

月兒皓白,風兒蕭蕭。宿舍樓內,林風唱歌;宿舍樓下,野貓哀嚎。

林風舉高話筒,像登台表演的專業歌手,儼然進入了忘我的狀態。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他跳到沙發上,望向窗外。

有多少夢想在自由的飛翔~

看看那疊廢紙工作文件。

昨天遺忘,風幹了憂傷~

伸手掠過四周,展示人生遍地苦難。

我要和你——

歌聲戛然而止。

林風覺得自己要麽見到鬼了,要麽是在夢遊中。

穿著咖啡色風衣的許教柏——他的直屬上司,正立在玄關門口看他。

重逢在那蒼茫的路上。這句林風是毫無起伏音調念出來的。

許教柏表情嚴肅得可怕,注視著林風,視線都不肯挪開半點。

劉不流你出門泡妹紙竟然不鎖門!這人到底是在門口站了多久!林風內心在咆哮。

那一刻,真想坐上火箭連夜逃離地球。他連蹦帶跳從沙發上下來,磕到了膝蓋,痛得嗷嗚一聲。當即也顧不了疼痛,慌忙按下退出鍵扼殺了伴奏。

啪啪啪——熱烈的鼓掌聲在寂靜狹窄的空間內響起,那場麵,不亞於半夜拉燈看鬼片。

林風聽得後背一涼,這聲音就跟節拍器似的,機械,麻木,冷淡。

“門沒關。我敲過門了。”結束了長達十幾秒的鼓掌,許教柏對他解釋了一句。

“沒,沒事。嗬嗬嗬。”林風麵部肌肉極度僵硬地笑道,趕忙把沙發理了理,拍了拍灰塵,請上司坐下。

“許經理,您要有什麽工作吩咐,發消息、打電話都行。不用親自來。”林風臉上的肌肉神經總算恢複了知覺,露出了殷勤燦爛的笑容。

“你這歌唱得不錯。”許教柏還要繼續剛才的話題。

救救我的老命吧。林風都要哭給他看了。

“就下次......”他試圖要說什麽,“算了,還是不要了。”

“喝茶嗎?或者咖啡?”林風再次轉移話題。

“不必麻煩了,熱水就行。啊,你唱歌就好像......”許教柏這次連眉頭都緊擰了起來。

這樣的表情不多見,林風跟了他三年再清楚不過。一般都是非常正式的場合,非常棘手的事情,他才會擺出這種表情。

不就是唱個歌嘛,權當失憶了不就完了,給下屬點臉麵吧,給您磕頭了。林風一麵揪心,一麵又納悶,內心瘋狂禱告,祈求上司別再給自己添堵了。

“你唱歌像......”他緩了緩,似乎在強迫自己非要說點什麽,然而什麽都說不出來,最後憋出幾個字,“像在招魂。”

林風手裏水杯的水差點全撒出來。

許上司的做派果然.....不會讓林風失望,琢磨了半天沒成想是在琢磨罵他的話。換作別人估計都要氣吐血了,放到林風這裏,反倒成了正常現象。

我謝謝您嘞。是啊,把您招來了這不是?林風心裏吐槽。

“呃,我喝醉了。”許教柏深感脫口而出的話不合乎禮儀,正襟危坐,掩嘴咳了聲說道,“我剛不是這個意思。”

“沒事,沒事。我心裏清楚。”林風訕訕地答。他哪裏見得喝醉了,這理由有夠蹩腳。

許教柏一口氣幹了半杯林風擱在桌上的熱水,還在試圖糾正話裏的意思。“我是說,你唱歌非常能振奮人心的意思。”

林風都搞不懂他在執著個什麽勁,幹嘛非要對他解釋,好像他是上司似的。

“許經理專門過來一趟,是有什麽新的工作安排嗎?”林風不想在無意義的點上糾結,趕緊切入正題。

“本來是......”他話到一半止住,望向林風,目光深邃了些,“沒什麽,就來看看。”

“許經理,您不住這吧。那天色不早了,您看......”林風很機靈地給他暗示自己在下逐客令。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緣故,許教柏立體分明的五官在燈光的投射下,看起來格外柔和。但是,今晚他倒沒露出過笑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甚至讓人感到憂鬱。

一心一意轟人走的林風顯然沒察覺到。

“嗯。那你也早些休息,工作才有幹勁。”許教柏關照幾句,起身往門外走去。

吸血鬼資本家,所有的關懷都是建立在不耽誤工作進度的基礎上,有沒有人性呐!

林風一邊送他走出宿舍樓,一邊在心裏暗戳戳的diss。

直到上司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他才徹底鬆懈。

剛才真是驚恐萬分哪,好怕他張口說周末還要加班,自己絕對能表演個淚灑當場。他打了個電話,對著好哥們劉不流忘鎖門的事一通臭罵,氣撒完了,才感覺膝蓋骨一陣劇烈疼痛。

林風抹著膏藥,陷入了身體和心理上的煎熬中,他上司不會把他唱歌不僅難聽還手舞足蹈的糗事宣揚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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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有感興趣的朋友能夠抽出寶貴的一小段時間一口氣讀完喔(筆芯

請容忍下我的某些常識性錯誤和錯別字hhh(捂臉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