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悔改之心◎
那天, 賀延臣把草堆在自己身上,掩蓋行蹤,追兵一擁而上, 細細搜查著, 他屏住呼吸,但躲過了第一波, 沒有躲過第二波。
天微微亮了一些,再加上追兵手中都有火把,很快就發現了亂糟糟的行跡,賀延臣單槍匹馬怎能敵得過,幹脆沒有反抗。
被綁之後, 先是回了營帳, 又被秘密送到了京城, 那個賀延臣怎麽著都沒有找到的地方。
他被押解的時候,被他們蒙住了眼, 沒有記住路線,也沒有機會留下線索。
直到成一成二他們帶人破門而入之前, 他一直在受刑。
叛軍要救三皇子, 偏不巧, 賀延臣是大理寺卿,雖然三皇子不在大理寺獄關著, 但是想必賀延臣也是知道刑部牢獄構造的。
可賀延臣確實不知道, 大理寺和刑部也隻是偶爾互相協助辦案,他一個大理寺卿去了解刑部, 這是越權。
後來, 風聲越來越緊, 他們一夥人又想著, 先救在大理寺的青山青呈他們,然後再從長計議。
賀延臣受傷重,之前因為刑部牢獄構造之事,被他們拿沾了水的鞭子抽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熬不住,隻好先假意同意。
他借著手受傷的由頭,拖了一天,才把重新規劃的大理寺獄內部構造畫出來。
賀延臣是在仔細思考如何畫,麵前這些人,口音都是南方人的口音,想必這還是第一次背上,更別提進過大理寺,所以,他們隻能相信他。
而他畫的,整體構造差不多,但內裏走向卻大相徑庭。
即便拿到圖,他們也必然不敢輕舉妄動,還要好好再研究研究救人的路線和方法。
賀延臣親手打造的大理寺,他最是清楚大理寺獄,別說人了,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他們想救人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身體狀況很不好,到後麵幾天,一直是出於昏迷狀態,發著高熱。
叛軍留他還有用處,因此給他喝了些藥。
他一直熬到了成二他們來。
成一成二見到賀延臣的時候,鐵骨錚錚的漢子都差點落下淚來,賀延臣渾身是血地躺在那裏,生死不知,呼吸微弱。
大雪中,賀延臣緊緊地抱著薑予安,不顧身上疼痛地傷口,他的心總算落到了地上。
薑予安怕碰到他的傷口,隻是抓著他腰間的衣服,哭著說好害怕失去他。
賀延臣微微勾唇,被她的眼淚弄的紅了眼睛:“我知道,我知道,颻颻,我對不住你。”
即便是知道她缺愛,即便知道她無法接受利用,還是利用了她。
即便知道她不能失去任何一個親人,做為她的夫君,卻還是拋下了她,去做會丟掉性命的事。
一直以來,樁樁件件,都是他對不住她。
可連“對不住她”都已經說了無數回,賀延臣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了,更何況是薑予安。
定國公和長公主等人上前,賀延臣想先鬆開薑予安,結果薑予安閉上眼睛,眾人始料不及,賀延臣受著傷又沒力氣,眼睜睜看著薑予安倒在了雪地裏。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薑予安被送到了扶雲軒,林業過來給她看病,賀延臣則是被從宮裏跟著來的禦醫治傷。
定國公看著賀延臣,長公主進去看顧薑予安。
賀延臣身上,幾乎到處都是鞭痕,腿上的傷最重,這麽多天沒有得到好的治療,周圍都有不少腐肉了。
他喝了一碗麻沸散,禦醫開始給他細細清理傷口。
至於薑予安……
“她怎麽樣?”長公主問道。
“夫人執拗,從她祖母過世開始,她就沒有放下心結過,心病還需心藥醫,大起大落,她承受不住。”林業看著比之前更消瘦的薑予安,也實在心疼這個姑娘。
她很苦。
“身子垮了不少,日後,得好生將養,吃幾年的藥,心情舒暢些,才能好。”
長公主看了一眼薑予安,又看了一眼屋外,想想賀延臣,不由得歎口氣。
“巧雲,好生照顧你家夫人。”長公主說道。
巧雲稱是。
好在賀延臣隻是受了一些皮外傷,看起來嚴重,慢慢恢複就好。
這段時間賀延臣失蹤,又受了傷,三皇子的案子一直是大理寺少卿協助刑部調查,三皇子被抓之後,一直沉默不言,調查寸步難進。
他要見皇帝。
承平帝不想見那個逆子,如果不是解藥研究的及時,定國公他們控製住了場麵活捉了他,還真有可能叫他逼宮稱帝。
直到刑部尚書第三次來稟,說是要見陛下才肯說出來龍去脈。
皇帝枯坐了兩個時辰,最後起身:“備轎。”
齊公公陪同承平帝一起去了刑部牢獄,怕三皇子突然發瘋,周邊派了不少保護皇帝的人。
三皇子身上戴著不知多少鐐銬,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去,鐐銬相互摩擦,發出聲響。
他看著皇帝一步一步走進,咧著嘴笑出聲。
齊公公給承平帝搬了圈椅過來,扶著他坐下,如今皇帝還有一些餘毒未解,不能勞累。
“見到陛下因何不行禮!”齊公公喊道。
三皇子看了一眼齊公公,手慢慢撐著地,跪俯在地上,大喊:“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平帝心緒複雜,一邊看到他就來氣,一邊又疑惑,汴州多麽富庶豐饒,他到底有什麽不滿意,竟叫他深藏不露多年,前來逼宮想稱帝!
“說吧,為什麽要見朕?”承平帝淡聲問道。
“想看看,我那個不可一世的父皇,如今是什麽樣子,還是和當初一樣。”三皇子笑著皺了皺眉,上下打量一番,“一點都沒變。”
“大膽!”齊公公嗬斥。
承平帝抬抬手,示意無妨:“你們先退下。”
齊公公遲疑:“陛下……”
“退下。”承平帝不容置疑道。
眾人退下之後,承平帝重新審視三皇子:“汴州,朕以為,待你不薄了。”
三皇子輕笑:“不過是個想依仗權勢的孬種,竟好意思在我麵前說待我不薄?”
當初,敬貴妃母家勢力強大,幾乎和百年世家比肩,他的母妃,籍籍無名,就那麽死了。
承平帝不敢得罪敬貴妃家族,便殺了他母親,不是孬種是什麽?
“汴州確實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人傑地靈。”三皇子看著遠方,眼睛失神,“可它不是京城。”
“沒有為什麽,從我母妃死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發誓,我一定會生扒了那女人的皮,以慰我母妃在天之靈。”
“可我做不到,我在汴州做不到,隻能來京城,你把我踢出去,遠遠的發配到了汴州,給你的好兒子們讓位,然後呢?”三皇子放聲大笑,“他們誰上位能放過我?”
即便三皇子遠在汴州,但汴州富庶,若是他真的割據一方,太子或者是三皇子都沒有辦法耐他何,更何況,他也是皇帝的兒子。
所以,不管誰上位,即便他過去那麽多年隱忍無聲,都不會讓他活著。
“你不也是這麽過來的嗎?”
“你,也是害死我母妃的罪魁禍首!”三皇子怒道。
承平帝淡淡地看著三皇子的癲狂。
那時,雲嬪長相柔美,承平帝確實很喜歡她,可確確實實,沒有冤枉她。
三皇子一直以為,是承平帝在包庇敬貴妃,實則不然,一切證據確鑿,雲嬪供認不諱,所有的都對得上,敬貴妃恩寵不斷,沒有理由要陷害雲嬪。
更何況敬貴妃高貴,看不上雲嬪,也不樂意和雲嬪計較。
那時三皇子還小,十幾歲罷了,怯懦膽小,承平帝說不上厭惡這個兒子,但也談不上喜歡,雲嬪做出這等事,罪無可恕,他能網開一麵,把汴州分給他,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就因為這個?”承平帝問道,然後轉而扭頭,“來人,去取雲嬪案的卷宗。”
“皇帝,誰不想當呢?”三皇子喃喃道。
“為何把你趕出京城,是因為你心胸不坦**,你們兒時,若是遇到什麽想要的東西,太子流於表麵,老四不甘示弱,唯獨你,嘴上笑著不爭不搶,暗地裏卻使手段去得到。”承平帝淡然地指出他內心的陰暗,“不用拿你母妃做借口,也不用說怕他們誰登基你就沒命,朕死之前,會下遺詔,保你下半生安然無憂,就呆在汴州,你心裏清楚,但你還是反了,隻不過是為了自己心裏那點見不得光的欲望罷了。”
“陛下。”大理寺少卿拿來卷宗,遞給承平帝。
第101節
承平帝接過,向前一拋:“好好看看吧。”
“不管你說不說,都是死罪一條。”
言罷,承平帝起身走了,他輕咳了幾聲。
說實話,他現在都還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身上的毒,前幾日城外的生死搏鬥,都是三皇子做的。
他毫無,悔改之心!
“若他不說,就傳旨,貶為庶人,擇日處斬吧。”
“是。”齊公公應道。
牢獄內,三皇子看著手裏的卷宗,一張一張地,最後受不了,抬手灑向空中,癲狂地大笑起來,轉而又掩麵大哭。
卷宗的宣紙一張一張散落在他身旁,甚至連他,都要淹沒……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67章我當時寫了失蹤十五天,修改了一下,是個bug,失蹤五天哦~
完結倒計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