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享太廟◎

薑予安醒的時候, 有些迷蒙地眨了眨眼,猛的坐起身來,要去找賀延臣。

林業就在一旁守著, 本來正打著瞌睡, 結果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

“哎喲喂,你個小姑娘, 消停消停吧。”林業一臉無奈,摸著自己的小胡子,這段時間可把他累壞了。

又是皇帝又是薑予安,扭頭還有個賀延臣。

要不是賀延臣給的銀子多,他才不這麽賣命!林業心裏恨恨地想。

他伸手抓著薑予安的手腕, 細細把了脈, 沒什麽大礙。

“賀小子就在隔壁, 受了點傷,不算嚴重, 你別操心。”林業說道,“關鍵的是你。”

“人們往往隻重視身體上的疼痛, 很少會看到心裏的傷口, 你太過重情, 給自己太多壓力,老頭子我也沒有辦法, 沒有藥能醫你的病, 隻能勸你放過自己。”

“如果還是這麽下去,積鬱成疾, 壽數要大減, 即便你不考慮自己, 也想想賀小子, 想想你弟弟。”林業勸了幾句,“吃幾年藥調理吧,現今你身子太弱。”

薑予安沒想到會這麽嚴重,她是覺得心情壓抑,尤其是這段時日,但竟然嚴重到了影響身體的程度。

“我想去看看他。”薑予安說道。

“多穿點,再著涼,就要宮寒了,屆時對懷孕有礙。”林業說罷,就出去了。

薑予安乖乖點頭,巧雲上來給她穿好衣服,白芷給她披著大氅,出了門。

外麵已經是下午時分,雪還未停,地上已經是厚厚的一層,薑予安稍稍駐足,看了一會,呼出的氣化成實質,沒一會她的鼻尖就凍紅了。

雲苓喊道:“夫人。”

薑予安這才回神,抬步進了賀延臣在的屋子。

屋子裏一進去就是一股子藥味,方便照顧他,成一成二來了內院。

賀延臣身上被裹的幾乎沒有一塊**的地方了,薑予安手指輕顫。

他還沒醒,但這些,該有多痛……

她狠狠閉了閉眼:“你們先出去吧。”

成一給她搬了個杌子,又在杌子旁邊放了個火盆,方便薑予安取暖,這才關了門下去。

薑予安伸手,輕輕拉著賀延臣受了傷的手,心總算放下來了。

她剛拉上去,賀延臣就稍稍睜開了眼:“颻颻……”

“嗯?”薑予安抬頭,眼裏的淚轟然落下,她匆忙擦去,“你醒了。”

自從嫁給他,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淚。

賀延臣抬手給她擦去:“你好些了?怎的暈倒了?”

“我很好。”薑予安扯著嘴角笑笑。

表麵上來看,薑予安確實很好,生活規律,可實際上,她一點都不好。

“疼不疼?”薑予安問道。

“疼。”賀延臣輕笑,“被抓了之後,我就想著,我一定得回來,活著見到你,咬牙忍著,腦子裏全是你,才能堅持到今天。”

“日後,我一定聽你的,有危險的事再也不去了,就在家守著你,老老實實當個文臣。”

薑予安垂眸,沒有答話。

“你不會的。”她咽下喉中的哽咽,抬眼看他一眼,又垂眸,輕聲喃喃道,“你不會袖手旁觀的。”

“找不到你的那些天,我第一次後悔嫁給你。”薑予安說道,“從去年寒音寺見到你,大大小小你受了多少次傷?我都不敢數,每次都慘烈至極,身上傷疤無數,剛成婚你每次鬧我的晚上,脫了衣物,我都不敢摸你的身子,我怕感受到那些傷疤,就想到你從死裏逃生的每一幕。”

“我是你的妻子,林大夫勸我,想開一些,不要被心結絆住腳步,想想你,想想莫承。”薑予安越說越哽咽,淚如雨下,“可我就是太想了,才這麽痛苦。”

“我害怕聽到你受傷,害怕你離開我,害怕你們不在我身邊,我承受不住,我在想,如果當初沒有嫁給你,隻嫁給一個安安穩穩的讀書人,是不是這些噩夢都不存在了?”她哭著說道。

“這些日子,我沒有一天真的睡著過,我知道身體遲早有油盡燈枯的一天,強逼著自己吃些東西,每天就在這個院子裏,想著你好不好,覺得一天實在漫長。”

“這不是我。”

薑予安的心幾乎揪到了一處。

她無法阻止賀延臣,也理解賀延臣的心思,她願意放手,願意支持,可她的理智和情感在撕扯她,一邊叫她大度,一邊自私的想要把賀延臣綁在她身邊。

今天聽到林業的那些話,再看到賀延臣,她再也忍不住了。

情感是不受控製的,即便之前賀延臣那麽利用她,她說著要慢慢放下,可沒有哪一天不愛他過。

害怕,擔憂,急躁。

這些情緒都讓她吃不好睡不好,睡著了也會做噩夢。

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裏,她真的,都太痛苦了。

賀延臣聽她訴說她的痛苦,眼睛泛酸。

“颻颻,如果說,站出去是我的使命,那活下來,就是因為你。”

“過去的那些年裏,順風順水,所有的事情都覺得理所當然,成婚了依舊是那樣,從未考慮過你的感受,你的痛苦,都是我帶來的,和你說了太多的對不住,可到最後,連我自己都不能原諒了。”

“在暗室的那些天裏,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想,就是活下去,因為我答應過你,一定活著回來。”

“這是最後一次。”賀延臣看著薑予安,“從今以後,我再不出去查案涉險,隻當個清閑的文臣,陪著你幹你的事業,好好養著身體,好好過日子。”

“薑予安,我不會讓你後悔嫁給我,嗯?”賀延臣聲音輕顫。

為了薑予安,他可以放棄曾經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硬撐著起身,堅定地把她摟在懷裏:“別哭,我回來了,以後也會一直在。”

薑予安崩潰地埋在賀延臣懷裏大哭,這些天的情緒,壓的她實在喘不過氣來。

足足哭了半個時辰,她的嗓子都哭啞了,眼睛腫的幾乎要睜不開,緊緊地抱著賀延臣,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你再受傷,我就要與你和離。”薑予安啞聲道。

賀延臣結喉微滾,笑道:“那我就再娶你一次。”

“你隻能是賀延臣的妻。”

薑予安這才驚覺他坐起來了,推開他:“你快躺著。”

“都坐這麽久了,不差這一會。”賀延臣說著,探身吻她一下,然後鬆開,頂著她的額頭。

“被關的時候,我就想著,一定得回來,再親親你。”他輕聲道。

這回,換了薑予安捧著賀延臣的臉,吻了回去。

她從沒有攻擊性這麽強過,以往都是躲著他。

賀延臣差點有些招架不住,手扣著她的後脖頸,回吻她。

最後還是薑予安敗下陣來。

“且等我傷好的。”他輕咬她的鼻尖。

薑予安紅著臉:“快躺好。”

賀延臣被她扶著躺下:“颻颻,我這輩子做的最不後悔的事,就是那天晚上,你來求我,我說我娶你。”

言罷,他就閉上了眼睛。

薑予安稍稍愣神,最後勾起嘴角。

她雖然後悔過嫁給他,讓她這麽擔心,這麽痛苦,可她做的最不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初在寒音寺,救他一命,讓兩人有了羈絆。

時光飛逝。

兩個月後,賀延臣的傷徹底好了,薑予安一直在他身邊精心照顧著,夫妻兩成了藥罐子,這個喝完藥那個喝藥。

賀延臣此次,功勞甚大,豁出了性命,一開始也是他先發現端倪,跟進搜查,皇帝沒有獎勵他升官,更沒有賞他金銀,而是下旨,賀延臣死後,配享太廟。

天大的殊榮!

三皇子犯下大錯,但那日見了皇帝之後,老實交代了所有,三堂會審之後,判其斬刑,剝奪姓氏,貶為庶人。

自此,轟動曆史的三皇子謀逆一案,算是徹底了結,賀延臣也如他所說,從那之後,再也沒有外出查案過,甚至每日下值,都卡著點走,到了時辰就回府,絕對不在衙門多留。

大理寺少卿看著麵前越積越多的卷宗,再看一眼不當人正要走的上司,欲哭無淚。

所有的生活都回到了正軌,平叔也從揚州回來了。

前段時日實在不太平,平叔就在揚州多留了一些時日,揚州他也考察好了,是個開分店的好地方。

至於商隊,在景非的運作下,又如火如荼的開展了。

其他的商業版圖,也在按照薑予安的設想,一步一步慢慢地進行著。

賀延臣回來的時候,薑予安正在算賬。

第102節

“怎的還在算?”聽著薑予安劈裏啪啦的撥算盤的聲音,賀延臣摘了官帽,問道。

午時回來吃飯的時候,薑予安就在算,怎的他都下值回來了,薑予安還在算?

薑予安頭也不抬:“局麵安穩了,酒樓人來人往,竟是比以前多了足足五倍,這賬都要算不完了,還有家裏,這每日的開銷都要算。”

“家裏的叫緒寧幫你。”賀延臣站在她一旁,撐著桌子看著她算。

薑予安抬頭,手停下:“緒寧?這幾日,她又看上了莫承的同窗,隻要莫承回來,見天的就和莫承聊呢!”

賀延臣一把抱起薑予安,自己坐在椅子上,把她放在腿上:“改天我好好說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