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身份低微,在府中也並不受寵,以後的姻緣,大抵都要聽父親安排……”
如此聽來,她便是沒有心儀之人。
看向江善眉眼,蘇妙卿的手指輕敲桌麵。
那塗著丹寇的指甲敲擊在檀木的桌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該選誰呢……
……
最近都是豔陽天,沒成想傍晚的時候,下起了陰雨。
雨聲稀稀拉拉的砸在那柄鑲玉油紙傘上。
燈心將紙傘往上抬了抬,低聲道:
“公主,雨大了,該回屋了。”
雨聲揉碎了滿園梔子的香氣,一片迷蒙中,隻能從霧裏看到平陽公主那鮮紅的唇。
她伸手碾碎了一朵白色花,轉了個話題:
“聽聞,今天下午那丫頭派人來傳信了,說的什麽?”
燈心道:
“也沒什麽重要的事,多是感謝公主的照顧……”
“還有,蘇姑娘提了個請求。”
“她想讓江府的那個庶女江善,也能受邀來公主詩會。”
雨小一陣。
四周的空氣冷了冷:
“庶女?憑何?”
“我沒有聽說過這個江善,看樣子在這京城是無才無名的,這種人,我為何要邀請她?”
平陽冷笑一聲:
“看樣子,也是個得意忘形之人,無趣……”
這種趁著機會提條件之人她見得多了,本來以為這被謝湛注意的女子有何不同,如今看來,倒也是一般。
“公主。”
燈心喚她一聲:
“蘇姑娘說,她願用她的消息來換……”
平陽一愣:
“消息?她有什麽消息?”
沉悶空氣中,隻聽燈心聲音極小,似乎夾雜在了雨中,聽的並不真切:
“蘇姑娘說,是……”
“許公子的消息……”
平陽一怔,那手猛然收緊!
枝丫上的花刺將她的手刺出一片鮮紅,那單薄的身形在雨中似乎正在發抖:
“大膽!”
她嗬斥一聲,燈心跪下,語氣卻堅定:
“公主,蘇姑娘信誓旦旦不似作假,這麽多年了,我們……”
她哽咽一句,低下頭:
“請公主定奪。”
良久以後,平陽轉身離開。
隔了很遠她才冷冷道:
“請那個庶女,來詩會。”
“對了。”
她停住腳步,轉過頭來,眼神裏滿是冰冷:
“將聖堂的蒼璃料送過去一些。”
……
帖子在第二天就靜悄悄被送到蘇妙卿的手上。
江善大驚,拿著那帖子左看右看:
“嫂嫂!你怎麽做到的?!”
蘇妙卿胡**她一把頭發:
“給你你就拿著,好好準備。”
“下午我約了做首飾的來府裏,你一會來我院子。”
在江善誠惶誠恐的道謝中,蘇妙卿回了院子。
她率先修了封信,派人送了出去。
前世之時,平陽公主被聖上忌憚到死,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平陽公主喜歡之人,是舊朝之黨。
當時先皇病重,朝中眾臣分為兩派。
一派讚成旁係嫡支選取新皇,反對大齊新立女皇政策。
另一派,則是擁護平陽,保護皇室血統純正的舊黨派。
前朝太傅許慎,就是舊黨派一脈。
新皇上位後,首先做的就是清楚舊派黨羽。
許慎在當時的騷亂中,卷入政變潮流,從此不知所蹤。
有人說,親眼看見這太傅大人逃亡郊外被人五馬分屍。
也有人說,這太傅大人僥幸逃過當時的劫難,如今已經娶妻生子。
但是不管是哪種結果。
蘇妙卿都知道。
平陽公主,從沒放棄過尋找他。
大抵除了當今聖上,誰人都不知,年過四十未嫁的平陽,滿心滿眼所裝的,都是前朝太傅許慎。
前世平陽被聖上殘害致死後,她的公主府被查封。
聽聞,從她公主府裏查出來最多的,不是金銀珠寶,不是錦繡衣帛。
而是,許慎的字畫。
一張張,一卷卷,一箱箱。
承載著平陽幾十年的相思,和那深埋心底的念想。
隨著她的死,一同被埋入了那深不見底的陵墓中。
而直到平陽公主死後半年,這消失多年的許慎,終於出現在皇城中。
一頭撞死在了平陽那高高的墓碑之上。
兩人到死都沒有再見一麵。
今生,蘇妙卿第一眼見到平陽,她便知道。
她是個可悲的女人。
也有可悲的一生。
蘇妙卿斂下眸子,微微歎了一口氣。
兩情長久。
終會在時空的洪流中相見。
這是她對平陽的報答。
下午的時候,前來定做首飾的錦娘來到了江府。
她是皇城街首飾鋪的掌櫃。
她的鋪子裏,除了一些已經打製好的成品首飾外,還有現場定做這個選項。
一些皇城貴女總會有自己的巧思。
她們可能會嫌琉璃不夠亮,會嫌金子太軟無法做重,也可能會嫌玉石瑕疵,雕刻有誤。
總歸是想法眾多,所以錦娘有時會帶一些毛料,與這些貴女商討,回去再吩咐工匠去做,日子也用不了多久。
前世的蘇妙卿找她打過幾副簪子,最後都落在了李氏的手裏。
現在再見,心頭難免有些熟悉之感。
如以往一樣,在聽蘇妙卿描述了江善以後,錦娘展開隨身攜帶的布盒,從裏麵拿出幾塊毛料,分別是琉璃,玉石,南翠,點珠,
隻看了這些料子一眼,蘇妙卿心裏便越發讚賞錦娘的眼光。
江善麵容偏稚嫩,帶些金子反倒落俗。
這些石頭,都是江南一帶所產,雖價格不高,但是做出的款式卻都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正適合江善。
江善本人似乎也十分滿意,用點珠和玉石做了幾根芍藥簪子便將將作罷。
蘇妙卿知道她是有些不好意思,自顧自的加了一些。
而後,錦娘端詳蘇妙卿,順手又從包裏選出其它幾樣:
“姑娘貴氣十足,用金子點綴反而不美。”
錦娘道。
她將一藍色布袋打開,從裏麵落出一塊灰色暗蒙蒙的石頭。
江善臉色一變,充滿不滿:
“就算不用金子,也不必要如此羞辱人吧,嫂嫂她……”
她嘟囔兩句,錦娘也不在意,隻是笑道:
“這是今年新挖出來的料子,姑娘可以貼近眼睛看看。”
從見到這石頭那一刻開始,蘇妙卿心裏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直到她聽從錦娘的話,貼近眼睛看石頭的那一刻,心突然撲通一跳。
石頭外麵雖是灰蒙蒙,裏麵卻是比琉璃還要亮的藍,流光溢彩,似有波紋**漾,又像是被陽光照射,波光粼粼。
這是,蒼璃料?!
蘇妙卿一愣,抬眼看向對麵神色如常的錦娘。
平陽公主,在試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