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服侍展眉卸去梳妝,采萍進來回道:“三少奶奶采青在門外問候,怕大少奶奶勞累,先遣奴婢來問問可見不見?”

展眉略一思索道:“去請進來。銀月,你去將以前那蠟燭點上一支。”

銀月會意,將那摻有花汁的蠟燭取出點亮,放在下首的高幾上。

采青進得房來,銀月滿麵笑容迎上前道“許久不見三少奶奶了,大少奶奶時常掛念著。隻是病中不宜見人。剛剛還吩咐奴婢提醒著,明日差人去看您呢。”

采青對著展眉深深施禮道:“勞大嫂記掛著。娘吩咐下來,您病著不許人來打擾。我時刻想來探望伺候,卻不敢違了娘的吩咐。直到今日才來相見,萬望大嫂不要怪責妹妹。”

展眉溫言道:“你說的哪裏話,都是一家人,我怎會多心。你這一向可好?”

銀月讓著采青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又斟了一杯茶奉與采青。

采青忙站起來,怯生生道:“怎麽勞動銀月妹妹親來奉茶,我自己來就是。”

展眉見采青隻穿著家常衣裳,頭上除一隻銀簪外再無其他,通身十分樸素,心知她不得老太太寵愛,李星兒必也時常為難於她。不禁心生憐憫。

輕聲說道:“你是主子,她伺候也是正理,快不要如此客氣。”

采青聽說,方坐下道:“銀月是大嫂的陪嫁丫頭,與大嫂的妹妹無異,我怎可在她麵前行主子的款。還未給大哥大嫂道喜,我雖憂心,卻恨自己不能略盡綿力。”

說著臉上一紅,取出一個小小荷包道:“這是我繡的,裏麵有我為哥嫂求的一張上上簽。大嫂如不嫌棄,留下取個吉利可好?”

銀月接過遞給展眉,展眉留神細看,雖是小小荷包,卻也繡的精致異常。抬頭一笑道:“多謝你費心,這荷包繡的如此精致,我很是喜歡。”

又對銀月道:“將蠟燭撥亮些,我瞧這上頭的繡工如此精巧,必是費了你許多心思。“

銀月用剪刀剪了剪燭芯,一股香氣隨即散發出來。展眉留神望向采青,見她神色平靜,並無半分異常。

展眉心內暗思采青如此鎮定,如若不是全然不知,便是城府極深,還需在試探一番。尋常女子家中所佩之物,無非也就是荷包與香囊。卻要看看她所用何香。便將荷包收起,不動聲色的微笑問道:“三妹妹繡工如此精巧,可還有別的讓我一觀?”

采青臉現羞澀之意,從袖中取出個香囊遞給展眉。

展眉接過來,見香囊雖隻繡了喜鵲棲梅圖案,卻十分精致。顏色微有些泛黃,想是用了許久。

采青輕聲問道:“大嫂若喜歡,我為大嫂繡一個可好?”

展眉聞了聞香氣,十分普通,似是尋常幹花一類。便道“我雖喜歡,卻不敢佩戴,若戴久了便頭暈。隻是三妹妹這香囊雖精致,香氣卻十分清淡,難道也不喜香嗎?”

采青低聲道:“便是將茉莉曬幹研碎的。我雖喜歡,卻也不便多要。二嫂說今年香料奇貴,家常不用也罷,今年還未曾發放過。我這不過是小巧,取個意思罷了。”

展眉溫言道:“我聞這個也很好。香氣清新淡雅,倒比香料製成的濃香聞起來舒服,你瞧這房裏的蠟燭,香氣便太濃了些,每每讓人頭暈。”

采青溫婉一笑:“我房裏的也是這樣,我聞慣了倒不覺得。想是大嫂病後初愈,身子還虛弱,頭暈神乏也是有的。大嫂不如換些有提神之用的香料試試,許會好些。”

展眉輕輕點頭道:“你說的很是,隻是我素來不喜熏香,對香料之事一無所知。三妹妹可懂製香之術?可知有什麽香氣能提神醒腦的?”

采青輕聲道:“我原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不曾學過些什麽。連字也認得不多。實在不通此術。我回去問問笑遠,在來回過大嫂可好?”

展眉心內微覺憐惜,勸道:“我不過是隨口問問,知不知都沒什麽。隻是卻惹的你傷心自責,是我說話不當心,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采青忙站起來道:“原是我不好,不該提這些陳年舊事。大嫂今日去廟裏進香,又與我說了許久,大嫂必是有些乏了。大嫂若不嫌棄,我改日再來陪伴可好?”

展眉微笑道:“我怎會嫌棄,隻怕你不來。咱們一起說說話,也好打發時間。夜已深了,你可帶了丫頭來?可要打發人送你?”

采青搖頭道:“我帶了丫頭來的,就在院中候著,恐人多惹您心煩,就沒叫進來。多謝大嫂費心惦記著。”

展眉還要起身相送,采青連忙勸阻,又對展眉斂衽施禮,方帶著丫頭回房去了。

銀月見采青走出院門,連忙將蠟燭熄滅,重又換上白蠟,望向展眉道:“少奶奶您沒事吧,可是有些頭暈?”

展眉搖首道:“我很好,並無不妥。”

銀月又道:“少奶奶可瞧出來些什麽嗎?”

展眉沉吟道:“現下還不能斷定,我幾番試探於她,她皆未有絲毫異常,言語之間也並無破綻。”

銀月滿臉疑慮,憂心道:“許是三少奶奶果真不知。我瞧她平日對人都很好,不象是害人之人。

展眉道:“她平日在府中並不得寵,言語對人自然謹慎小心。倒也不能斷定不是她所為。多提防些總是好的。須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主仆二人又議論一番,銀月服侍展眉歇下,自也歇息不提。

次日清早起來,展眉去給林老夫人請安完畢,回來見悠遠正在房中等候

展眉微微一福,微笑道:“遠郎怎麽進來的這般早,這時辰露水未散,還是有些潮熱,怎不等露水幹了?可是有什麽事嗎?”

悠遠道:“我趕著過來和你吃早飯,這幾日繪那青瓷方尊,始終不得空陪你。”

展眉低頭一笑,吩咐銀月去將早飯端來,夫婦二人對坐,銀月在地下伺候。

悠遠問道:“這些日子你去請安,可遇著笑遠夫婦?”

展眉道:“未曾遇到。我皆是趕她不在的時辰前去請安。她素日愛使些小性兒,若是不小心招惹於她,在娘麵前失了和氣,豈不是讓娘煩心。

悠遠點頭道:“我知你對她一直忍讓,隻是她每常尋你的不是,著實讓人氣惱!”

展眉停筷問道:“遠郎如此說,可是聽到什麽?”

悠遠皺眉道:“今兒早起,笑遠尋到書房,拉住我嘮叨不停,說李星兒在家中吵鬧不休。你可是教訓過胡大娘?那胡大娘在李星兒麵前進言:說你幾次三番在老太太麵前派李星兒的不是,暗指她治家不嚴,不能管束下人。”

展眉輕聲道:“那胡大娘確實幾次衝撞於我,但我怎會與她一般計較。更無從談起說星兒的不是了。”

悠遠道:“我自是知道。便教訓了笑遠幾句,他雖不甚服氣,卻也沒在分辨。你性情和順,雖是婦人本分,可也要學會自保。切記前車之鑒。”

展眉眼波流轉,站起身來學丫頭施禮道:“多謝大少爺關懷體貼。小女子無以為報,隻好以粥代酒,謝大少爺憐惜之情,不知大少爺肯賞光否?”

悠遠失笑道:“頑皮!怎的如今性情如此活潑。快坐下吃飯吧。等下涼了又傷脾胃。”

展眉躬身施禮道:“是,奴婢謹遵大少爺教誨。”

兩人相對大笑,一餐飯吃的其樂融融,將先前的不快都盡拋其後。

用飯完畢,悠遠自回書房內整理事務。

展眉著采蓮采萍將房中打掃幹淨,自帶著銀月向園中走去。

此時陽光耀目,天氣十分炎熱。展眉以手拭額,對銀月說道:“你且帶我去花房尋花匠問問,昨日采青前來,並未探出有何異樣。如今隻好到花房裏查查,這曼陀羅花究竟從何而來。”

銀月細心引著展眉在樹蔭中穿行:“少奶奶何不等傍晚天氣涼爽些在去,暑熱天氣,小心身子為上。”

展眉微笑道:“便是趁這天氣炎熱,都不出來走動才好。人多口雜,難保不讓人起疑。”

二人且言且行,來至花匠處。

花匠名喚張祿,見展眉二人前來,忙上前作揖道:“給大少奶奶請安。”

銀月笑言道:“這大熱的天,張大哥可辛苦了,我們奶奶來園子中逛逛,走得乏了,可有陰涼處歇息一陣?”

張祿忙點頭道:“有,有。大少奶奶隨我來,前頭有奴才紮的秋千,綠樹底下,又涼快又清淨。”

展眉隨張祿來到秋千處,隻見一顆大梧桐樹下,吊著幾隻秋千,濃蔭蔽日,涼風習習。實在是消暑的好去處。

銀月將帕子鋪在秋千上,扶展眉坐下,自己立在身後伺候。

展眉溫言對張祿道:“這園子極大,花草樹木繁多,卻開的這般好,想是你十分盡心。”

張祿聞言大喜道:“多謝大少奶奶誇獎,不過是盡小的本分而已”

展眉問道:“這府裏的花草,可都是你培植的?我不喜尋常的茉莉**等,可有稀罕些的與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