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見委屈極了,可憐兮兮地望著沈黎,渾身都灰撲撲的,頭發也跟炸了的雞窩似的,頂在腦袋上。

原本滑稽的造型,卻在她一聲放浪形骸般的嚎啕大哭之中顯得無比慘烈。

“哇哇哇——郡主——救命啊——”

她不管不顧地甩開了錦衣衛,朝沈黎衝過來,噗通一聲跪下,指著一眾還沒有回過神的錦衣衛們,“他們要殺奴婢!他們要放火燒死奴婢啊!”

“荒唐!”

秦若穀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小丫頭片子反咬一口,明明他們剛剛進鴻鵠書院看到一地火油驚覺不對勁,然後一場大火就熊熊燃燒起來了。

而鴻鵠書院內,空無一人,唯有這個侯府粗鄙的丫鬟。

“果然奴似主人型,當主子的滿口謊言,奴才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秦若穀冷冷地凝視著沈黎,“安平郡主紅口白牙地汙蔑本官,可敢和本官去一趟南鎮撫司!”

“不敢。”

沈黎昂首挺胸,回答的鏗鏘有力。

秦若穀都愣了下,他還從未見過有人犯了事,居然逃避官府追責到這樣理直氣壯的。

“你們南鎮撫司殺人不見眨眼的,我才不去!”沈黎不卑不亢地繼續哼哼兩聲,“上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死在你們南鎮撫司手裏的亡魂不計其數,我可是定北侯府唯一的生還者,你能擔保我進去了能完好無缺地活著出來?”

“你剛剛說我紅口白牙地汙蔑你,那你為什麽要讓我和你去南鎮撫司?你剛剛還紅口白牙地誣陷我,說我處處與你們為敵,秦指揮使都這樣懷疑本郡主了,本郡主去了南鎮撫司,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她邏輯縝密,密不透風,竟然秦若穀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冬見將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對!”

秦若穀瞪了一眼發出不合時宜聲響的冬見,有你什麽事兒!

冬見梗著脖子:“指揮使大人莫要這樣瞪奴婢,奴婢膽小,萬一被嚇得暈厥過去,指揮使午夜夢回的時候,奴婢可是要來索命的。”

秦若穀:“……”

“傻丫頭,你在胡說什麽,人家秦指揮使怎麽能和你一般見識呢?你怎麽會在鴻鵠書院呢?”

“之前小少爺不是在鴻鵠書院小住過一段時間麽?他昨夜吵著要自己的撥浪鼓,奴婢便想著今日來取,沒想到就遇上了這場大火,得虧了錦衣衛的大哥些,否則奴婢就沒命了。”

“原來是這樣呀,那你可得好好地謝謝這些錦衣衛大哥了。”

冬見立刻就對一眾錦衣衛叩首道謝,惹得南鎮撫司原本還同仇敵愾的一眾錦衣衛臉上都有了笑意。

他們此前幹的可都是嚴刑逼供、殺人不見血的勾當,在人犯的口中不聽到罵爹罵娘就算好的了,哪裏有機會聽到謝謝這種陌生的詞語。

一個個的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還有人感動的連連道:“不用謝,都是應該做的。”

秦若穀的臉已經黑到不行了,他瞪了一眼剛剛多嘴的錦衣衛。

謝什麽謝。

他們查案,要的是那些貪官汙吏怕他們。

他們是活閻王,又不是活菩薩,需要謝嗎?

沈黎雙手一攤:“秦指揮使,所以現在清楚了嗎?我家丫鬟隻是為了我的侄兒去取撥浪鼓,不慎誤入火場,不過你可得好好地查查,這場火到底是誰引起的,也好給昌恒先生一個交代。”

莫名其妙被點到名的昌恒先生還有些不習慣,但在一眾人的目光看過來時,立刻點了下頭。

秦若穀憤而離場:“本官怎麽查案,還不需要郡主教!”

送走一群瘟神,沈黎笑得如沐春風,身旁的霍煜卻一盆涼水兜頭給她倒下來。

“我有責任提醒你一句,被南鎮撫司盯上的人,沒有好下場。”

沈黎翻了個白眼:“晦氣。”

“他們的確挺晦氣的……”

“我是說你。”

沈黎斂去了臉上的笑容,原本精明的大眼睛耷拉下來,一副死人樣。

要不是他身上有傷,她都要動手了。

原本高高興興地擺了秦若穀一道,還順手解決了麻煩事,人家正開心,偏生有人不合時宜地潑冷水。

“安平郡主。”

昌恒先生走上前來,若到了現在他還看不懂,就真的不配當一代大儒了。

“多謝郡主相救。”

山上的大火熊熊燃燒,燒的不止是他們這些年的心血,還是這些年的罪證。

若是被錦衣衛查到所有考生的背景來曆,死的可不是一兩個人,他們會被一鍋端的。

眼下燒了也就燒了,隻是可惜了他收集多年的古籍孤本,還有此前沈黎親自送上山的那些珍品,全都付之一炬了。

沈黎回了禮:“既然鴻鵠書院被燒了,那先生們和諸位考生們,便各自散去了吧。”

她沒再多說什麽,直接上了馬車。

昌恒先生惋惜地再看了一眼山頂的濃煙,也轉身上了馬車。

到底,他是不適合這種明爭暗鬥的旋渦,當年出世這個決定當真是錯了。

霍煜身上有傷,並沒有相送,就隻有裴元蘅和另外一名叫金杉的考生在,他們都是要回北境的,也就坐的同一輛馬車。

大概行了有十裏地,馬車卻停下了。

裴元蘅掀開簾子,握緊了臨行時候,沈黎讓人塞到她馬車裏的長劍。

劍身上刻著一個“戰”字,她又怎麽會認不出,那是沈戰的佩劍。

周嬤嬤帶著人攔下了馬車,給裴元蘅行了禮才問:“鴻鵠書院的昌恒先生可在車裏?”

昌恒先生聞言才掀開簾子:“老夫在。”

周嬤嬤笑著將身後的馬車簾子掀開,別說是昌恒先生了,就是裴元蘅都瞪直了眼睛。

這些……

這些不是應該在火場裏付之一炬的古籍孤本嗎?

“郡主說了,這些東西天下罕見,若是付之一炬怪可惜的,可留在她手裏也是浪費,不如物歸原主,還請昌恒先生在北境多多教學,培養更多能頂天立地的學子。”

昌恒先生張大了嘴巴,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周嬤嬤也不等老人家道謝,帶著青甲軍便離開了。

“沈黎她這是什麽意思?”

裴元蘅完全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麽,又要做什麽。

昌恒先生卻明白了:“阿蘅啊,安平郡主有大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