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樓的台上花團錦簇,鏗鏗鏘鏘敲鑼奏琴好不熱鬧,台下喧沸叫好聲聲不斷,伶人小旦扮相美麗,步履輕搖唱著公子王孫、佳人小姐。
念的是幽夢情長,歎的是兜兜轉轉終成眷屬。
裏裏外外都熱鬧極了,就連看茶水瓜子的小二都忙得腳不沾地,一溜兒地在人群裏穿梭往來。
“二位可要添茶水?”
門口專伺候二樓的小二眼尖,早留意到茶壺裏沒水了,站在小隔間的門口打了個嗟,毛巾往肩上一搭,彎腰問道。
江瑾楓提了提壺子,果然沒水了,點頭讓小二進來添茶,“再給我們上一碗糖水。
“得嘞!這就給您端去。”
小二瞧著旁邊的女客臉色似是不太好,有些淒然,不過這樣的情形見得多了,台上的角兒們唱得好,常常引得看戲的姑娘夫人們淒淒切切,沒一會兒跟著糖水一道端上來的案子裏,還多了一條熱乎乎的幹淨棉巾。
許菁菁看見棉巾愣了愣,這戲樓裏喝茶吃瓜子,還給供擦手的熱棉巾,這麽體貼的麽。
不過瞧著隻有一塊,是男子沒有?
她拿起來準備擦手,小二在一旁接著給她倒茶水的間隙,偷偷指了指眼睛,她這才恍然,原來是讓她一會兒看戲看哭了捂眼睛的。
可她方才一直想著事情,眼睛雖然望著前方,但壓根沒怎麽往台上看,戲的唱詞腔調她不是慣常聽的若不認真也不知都唱的什麽,也就沒被感動著。
“多謝小二哥兒,你們戲樓的功夫做的仔細,難怪每日賓客盈門的。”她沒認真看戲,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熱乎乎的棉巾,讚了句戲樓,這才轉頭開始認真看戲。
錢都花了,不能白白浪費。
“你若是喜歡聽戲,以後我們可以常來。”
“不過這台上唱的演的,和你看的話本子差不多,都是編的,真正的王侯貴家不大會如此,瞧個熱鬧有趣就成,不用當真。”
顯然他也瞧出小二拿來帕子的緣由,怕她一會兒看得入情抽不出身,不過這麽勸慰人倒是把她看戲的趣致都給勸沒了。
“那不能常來,進來的票錢不便宜,不如留著釀酒呢,以後還是別費錢了。”
他說以後,她也跟著說以後,仿佛他們真的就還有很多個以後一樣。
許菁菁心中雖然隱隱有些悶,但仍舊覺得既然花了票錢,就不可掃興,好歹都要等戲看完了,宵夜吃完了,回去後再攤開來講明白才是正理。
“不費錢,你喜歡看,想來看,我們就來。”
他說得坦誠又真摯,似是篤定他們還有許多個這樣的日子一般,許菁菁籲了口氣,在她看來,兩人都刻意不戳破這層紙,但這般太過就沒意思了
是以也就淡淡道:“不必,我也不是很愛看。”
且還有一樣,誰會愛和一個張嘴就是你看的戲都是假的,這樣的一塊兒來看戲?
這以後就算掙著大錢可以隨便看戲吃瓜果點心甜酪了,她估計也不會想邀他一塊兒來看戲,更何況他回家以後,就是兩路人了,她也沒法子邀請。
戲終人散,她和他慢慢跟著離場的客人往外走,天已經黑透了,路邊的宵夜攤子零散出來了幾家。
“天黑城門早就關了,不如吃過混沌,回風滿樓去借宿一宿?”她主動開口提出今日留宿外頭,江瑾楓摸了摸鼻子,嗯了一聲,又緊道了聲好。
這才拉上她,七拐八彎地又找到了上次吃過的那家攤子,大嬸和大叔兩人仍舊在老地方支攤,攤前掛了盞燈籠,裏麵的凳子上,坐著幾個巡夜換班下來的衙役,還有上次見過的那個捕頭。
許菁菁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上前,“別處吃也一樣。”她還記得上次見著這些人,他刻意避開了。
但這次他非但沒有避開,還直接走到了燈籠的光亮裏,先是側頭看她,“沒關係,就這裏吧,別走累了。”
說著轉頭朝賣餛飩的大叔淡淡笑道:“來兩碗餛飩。”
許菁菁驚訝地看著他,坐在裏頭的捕頭也從餛飩碗裏抬起頭看他們倆。
她手心一緊,隨即就被他握住了,他手覆上她的,暖且幹燥,他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手背,她明白這是讓讓她不要緊張,可是……
許菁菁尚未弄明白今日的變化,就見捕頭放下餛飩碗,朝他們走來。
“榆樹村許家的?”
“是。”
“是。”
許菁菁和江瑾楓異口同聲答道,她心中驚訝,上次這捕頭還不認識他們,今天怎麽就能說出他們的來曆了,但這情形顯然這回做不了假。
“哦,前頭有人來報,你家遭賊了,我已差人去看過,你們兩個大晚上的不在家,倒是在城裏閑逛,也罷,一會兒跟我回一趟衙門吧。”
“遭,遭賊?!”
許菁菁不可置信地看著捕頭,又轉頭看江瑾楓,這、這怎麽好好的家裏還遭賊了呢!
雖然除了間屋子也沒什麽好偷的,東西大多都在酒坊裏,錢也大部分都買糧釀酒了,剩下的她就隨身帶著,但這裏頭總透著股不對勁,她一時說不上來。
實是怪異得別扭。
許菁菁尚還在腦子裏過著這事兒,鋪頭快速地給江瑾楓手裏塞了一張紙,他大看來粗略地瞥了一呀,捕頭抱拳行了個禮,她聽得他沉聲道了句,“有勞。”
轟然之間,她覺出那裏不對味兒來了。
江瑾楓今天又是來接她吃麵,又是帶她看戲,看完戲專門跨了一條街來這邊吃餛飩……
一路上好幾家吃的,更不說風滿樓裏也有吃的。
怎麽就偏偏來了這裏。
還跟捕頭好似街頭對暗號似地,接下來就該順理成章地動身去衙門了吧,可她甚至不知他什麽時候跟長陵的府衙這般熟絡了。
至此許菁菁已肯定她家中根本無事,所謂的遭了賊,怕也是個障眼法。
“兩位請吧。”
捕頭招呼了府衙的其他捕快,走在了前邊,江瑾楓突然猶豫了,他轉頭看向她,嘴唇微微動了動,似是想說些什麽,他喊了聲她的名字,到底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說:“我得去看看。”
許菁菁沒看他,低頭道:“府衙你自己去吧,我留下吃餛飩。”
此刻,她滿腦子都是他在利用她做幌子的事,心裏翻湧著波濤海浪,卻在下一刻揚唇微笑,“你的事自己拿主意就是,不用告訴我。”
她語氣淡淡,無甚波動,叫人聽不出喜怒,麵上一瞬煞白的顏色卻還是出賣了她。
他到現在都還沒有跟她提過有關此事的隻言片語,而她方才還在為兩人今夜的去除做安排。
顯得有些可笑。
那邊捕頭已經三番回頭,有了催促之意,江瑾楓不是察覺不到她麵色不對,但此刻情急卻不得不準備離開。
“錢我已經付了,你別急,待會讓大叔用碗裝好,帶回風滿樓吃。等我,我會盡快過來。”
他留下一句話,跟這衙門的捕頭走了。
許菁菁一個人站在餛飩攤子麵前,定定地看著下鍋的餛飩在滾燙的湯裏浮浮沉沉。
掀了蓋一陣白汽撲到麵上來,她也隻覺著如同墜入冰窟一般,周身的血液從頭涼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