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酒坊要雇人了。
這消息從裏正家裏出來，且酒坊和許家門口都貼了告示，榆樹村和隔壁幾個村子的人都爭先跑來看。
隻是識字的人給大家夥兒一念上頭的字，隻要姑娘。
蜂擁來的鄉親又兜頭給澆了一盆涼水。
“怎麽回事，隻要姑娘，爺們都不能幹的活，姑娘能幹什麽！”
“就是，我昨兒就聽說了這家酒坊要雇人，跟我大哥早飯都顧不上坐著吃，揣著兩個饅頭就趕過來了，誰知到了這兒說不要男的，這不笑話麽，這又不是繡花，怎麽就非得要姑娘了。”
“我聽說這許家酒坊的坊主，也是個女的，八成就是因為這個，才要雇姑娘的吧，我看也沒啥，本本分分幹活唄，大老爺們的別這麽小心眼子，跟人姑娘搶什麽活啊，我家裏有姐姐也有小妹，我這就回去告訴她們去。”
“娘——你看，她上頭寫了隻要姑娘，裏頭都是姑娘呢，沒男的，我也想去……”
……
一時榆樹村許家酒坊自從上回在城裏當街灌醉人之後，又成了各村茶餘飯後的熱議對象，且此次比上次還要惹人注目，畢竟一家酒坊，雇人隻要姑娘，在附近村子裏還是聞所未聞的。
許菁菁人在酒坊裏，還沒等到晌午，門檻就要被來找活兒幹的姑娘們踏破了。
這往日裏，除了秀坊，街上的成衣鋪子，還有牙行，還真沒幾個地方可以給姑娘們派上活兒幹的，這一聽說許家酒坊要雇人，還隻要姑娘，一傳十十傳百都來瞧瞧了。
但到底是沒聽說過，姑娘們來看熱鬧的多，真正來找活兒幹的少，更多的人還是更習慣在家裏幫著幹活，閑時繡幾張帕子換點銅錢，就心滿意足了。
許菁菁也不多說什麽，來的人，三三兩兩，或是獨自前來，都領人進來參看一番，仔細介紹需要幹的活兒，以及給的工錢。
她給的工錢不少，每日隻幹四個時辰的活兒，七日裏還能輪著歇息兩日，但說出來都不大有人信，都覺得這樣的好事，說不定裏頭得有些別的貓膩。
待到傍晚日落西山，也才將將有四個姑娘願意留下來試一試。
看著烏泱泱來的人漸漸稀稀落落到隻剩四個，許菁菁卻不急，她看天兒不早，有兩個姑娘還是外村的，這麽回去怕是不安全，便匆匆交代了明日過來的時辰，讓人先回去。
等到太陽完全落山，她帶上林雙雙出了酒坊鎖上門準備回家，才看到門外還站著那四個姑娘。
“你們怎麽還不回去啊，這天都要黑了。”
“許娘子，我、我們想問，你今天說的是真的嗎，明日我們幾個就能過來幹活了嗎……”
四個人推了一個較膽大的圓臉姑娘出來，壯著聲兒問她。
許菁菁看著四個姑娘身上都著打滿補丁的舊衣裳，圓臉那個看著還好些，另外三個連鞋子也是破的。
“是真的，明日你們就能過來幹活，按說好的時辰過來就行了，我會準備好書契跟你們按手印，然後把要幹的活兒給你們交代清楚，每個人隻要負責自己的那一樣就行。”
“你們不必擔心，這書契不限死你們隻能在我這兒幹，若是想走，提前說就行，但是在我這兒幹的日子，就要按書契上約定好的做，不能胡來。”
“好了，這些我們都明日再說，這天就要黑了，你們趕緊先回家去吧，你們兩個不是榆樹村的，家可離這裏遠？有沒有家人來接？”
她聲音柔軟，聽著叫人安心，四個姑娘互相看看，外村的兩個小聲答了，“有人接的，我們兩個住楊花村，是對門，我阿爹和她大哥在村口等我們。”
“那成，那都快些回家去吧，別等天黑了路不好走。”
她再三催促，四個人才慢吞吞地走了，許菁菁陪著林雙雙在門口等林大山。
林雙雙蹲在酒坊門前的石階上，她抬起懵懂的雙眼，問許菁菁，“菁菁姐，為什麽大家都不肯信我們呢。”
她有一些小傷神，“明明那麽多人來了，卻隻有四個姐姐肯留下來。”
許菁菁低頭看了看她，安撫道：“因為這些姐姐們、還有她們的娘、祖母、外祖母等等，每一個姑娘在最初想找事情做，給自己和家裏掙點銀子的時候，都很艱難，能選擇的幹活的地方也很少很少，所以久而久之，她們就習慣了這世道就是如此艱難的。”
“我們突然出現，她們雖然很高興，但卻沒能那麽快相信，這是很正常的，沒有關係，我們慢慢來，總會有越來越多的姑娘願意來我們這兒試一試的。”
林雙雙似懂非懂，點頭道，“我知道了，就像我晚上睡著了做夢一樣，清早醒來總分不清是真是假，姨母說我的夢就是心裏想的事，有些沒被自己發現，就在晚上跳出來給我看啦，是不是這樣。”
許菁菁笑笑也點點頭，沒再多說，等來了林大山，跟著他倆一起回村。
聽說了許家酒坊要雇人的事，林大山撓撓頭，也有些不解，“這事是好事啊，酒坊好歹是個正經營生，我回去給你問問我娘，看看雙雙的姐妹們有沒有人想來。”
許菁菁謝過林大山，在家門口跟他們分別，還沒來得及進家門，老屋的門哐地一聲被人推開了，梁氏走出來，手裏拿著她貼在牆上的告示，冷不丁哼了一聲。
“看看這上頭寫的都是什麽破爛玩意兒！”
“自家人也不見你照拂，倒還施舍到別人家去了，你倒是有臉回來，還知道這家姓許啊？”
二叔緊接著從屋裏衝出來，拉住了梁氏，把告示奪了下來，又仔細給她貼了回去。
“菁菁你回來了，你阿爹也在屋裏等著呢，先過來吃飯吧。”
“你二嬸說的話別放在心上，她啥都不懂，瞎說的。”
“許季陽，你少跟著胳膊肘往外拐，酒坊要找人幹活，自家人都排不上，這像話嗎。還在外頭說什麽隻雇姑娘，我們家又不是秀繡坊，是酒坊呐。”
“我不管，反正大嫂他們來打聽，我已經答應了，讓哲羽、哲鄴來幹活。”
許菁菁冷眼看著梁氏，正開門鎖的手停了下來，轉頭就往老屋走去。
“哎，你上哪兒去，事還沒說完呐，你這是什麽意思？”
梁氏推開許季陽的手，追著也進了老屋。